白墨自蛇婆的神情明白了一切:“原來上神是你師父。”


    蛇婆臉上神情變化莫測,最後卻不敢置信地看著白墨追問道:“你如何知曉?”


    其實白墨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在破除善末夢術中,為什麽會夢見三個他從來沒見到過的人。


    隻是突然想起了夢中那少年的模樣,才順勢記起了那個夢,但總不能也如此迴答吧!


    索性不迴答,轉而問道:“你既然是上神徒弟,為什麽又要千方百計,也要毀掉他舍命守護的地方?”


    蛇婆卻反而被這話激怒道:“是他徒弟又怎麽樣?我生平最後悔的便是做了他的徒弟。”


    她的記憶突然被拉迴到遙遠的地方,眼中的狠厲隨著浮現的記憶而暗淡了下去,悵然若失道:“我與魔衣本是一雙幻靈小蛇,一次為了避雷,躲在了一間破屋中……就是那個時候,她出現了。”


    蛇婆說著在魔衣身邊蹲下,滿目深情地看著眼前那張俊容:“她將我們踹進袖中,後來收我們為徒,教我們修煉,教我們幻化人形。”


    白墨看著蛇婆側臉,突然有些費解,在她迴憶這段時,臉上神情竟如此平淡。


    “那個時候妖族與人族關係很緊張,若不是她在中周璿,恐怕人妖之戰一觸即發,我與魔衣跟著她奔走在兩族之間,她想要尋到能讓兩族和平相處的平衡法,可……”


    蛇婆抬手撫摸著魔衣臉頰,那樣的冰冷:“異族共存,怎麽和平相處……最後,她為了不再看到兩族殺戮不斷,竟舍了神籍,帶著妖族離開了三界。”


    “若是如此,我也不怪她,可是她卻要分開我與魔衣,我們本是一對愛人,她一句話,魔衣便舍了我……”蛇婆撫摸在魔衣臉頰上的手顫抖著,氣息微微起伏,“魔衣尊她,敬她,甚至視她為自己的神……”


    “我的魔衣,最忠誠的魔衣,愚蠢的魔衣,卻被她禁錮在這枯無生機之地,在這守著毫無意義的東西近萬年……”


    蛇婆突然收迴手,霍地站起麵對著白墨,像是所有的錯都是白墨造成的一樣,狠絕道:“……憑什麽你們狐人的命脈,要我師兄來成全?”


    白墨無言以對,他終是懂了蛇婆的怨恨,興是蛇婆對心愛之人思念成怨,所以才不惜一切想要來到此處。


    可是……


    白墨終是於心不忍,看著猙獰的蛇婆,單手對盤坐在地上的魔衣打去一道靈符。


    蛇婆忙迴頭看去,隻見盤坐在地上的人,突然自地麵站起,卻不是全部,之前盤坐在地的人,依然紋絲不動,站起的隻是留在身體上的一縷魂識。


    “師……師兄,”蛇婆不敢置信地喚了聲。


    那道魂識似乎聽見了般,臉上微微露出了點溫柔的笑意:“九音,多年不見,你可好?”


    那聲音低沉卻很是溫柔。令一向冷酷,不苟言笑的蛇婆瞬間濕了眼眶,她顫抖著嘴唇,悲戚道:“師兄,無你,我怎會好?”


    那縷魂識根本聽不到蛇婆所說的話,可魔衣似乎知道今日這般結果,一聲輕歎後,再次開口道:“我知你性子,我不在你身邊,你又怎會安好,可是……九音,你不該來到此處,更不該忤逆師父。”


    “憑什麽不該……”


    蛇婆再難壓抑心中憤恨,反駁道。


    對方當真知蛇婆性情:“你先不要動怒,聽為兄說,當年妖族雖自三界中分離出來,可卻受靈雲侵擾,民不聊生,而師父身邊除了你我,隻有憶苦、上夜,石靈他們三位師兄,五個徒弟之中,唯你最小,有些決策自然不會讓你知曉。”


    “所以,師父隻召見了我們四個徒弟,她告訴我們她的決定,隻有用她一身神力才能護住零界,可她需要我們四人相助才能完成。”


    魔衣的聲音突然沉了些:“當時我並非第一個站出來,我……放不下你,三位師兄弟均無牽掛,義不容辭,可……”


    “師父所鑄法陣乃係整個零界命脈,故,此陣難鑄,師父集齊鎮魄中七大法陣,也難成,三位師兄均有犧牲自己鑄成此陣的決心,可他們三人修煉屬性都與師父不同。”


    魔衣繼續說道:“唯有我天性屬寒,我不能眼看著師父為鑄此陣而精力衰竭……對不起,九音……我站了出來,師父開始並不同意,她問我,九音視你為命,你走了,她如何能活?”


    “我們同為妖族,師父護下的也並非單單狐族一脈,九音,你我又怎能隻顧小我,而忘大義,況且師父門下,焉有懦夫。”


    魔衣的魂識始終平視著前方,剛巧與蛇婆的目光對上,或許在他留下這縷魂識時,眼前當真看到了他牽掛之人。


    “我心甘情願做守陣人,心甘情願追隨師父。”魔衣語氣中有些許隱痛,“九音,師兄隻能負你……”


    蛇婆不住搖頭,眼淚橫生,她幾近發瘋,歇斯底裏喊道:“為什麽隻能負我?為什麽就不能負她?”


    可那縷魂識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完後,就慢慢消散了,蛇婆驚慌失措間,徒手一道魂力打進盤坐在地已坐化的魔衣身體中,卻是無濟於事,那縷魂識已消散殆盡。


    蛇婆收了手,突然如換了一個人一般,僵立在魔衣麵前,不再歇斯底裏。


    白墨看不到她神情,隻能靜靜站在原地,對於這一切,他也無話可說,或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他沒想到蛇婆還有這麽一段痛苦的經曆。


    原來她用那等手段收花子慕為徒,又千方百計利用她找到此處,一步步,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卻也不過是為一人。


    隻不過,她所做的一切,注定是一場徒勞。


    “你要負我……”蛇婆悲憤一句,在白墨反應不及時,一招突襲而來,白墨來不及催動魂力,下意識用雙手去擋,卻與身後紅葉雙雙被打出丈許開外。


    “那我就要她想護下的通通消亡。”


    這時,一側攬星宮大修護著的狐淩岢芨突然仰天大叫起來:“如此甚好,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墨剛自地上站起來,狐淩岢芨已朝著陣中的狸目珠掠去。


    他雖然魂元盡散,可速度卻不慢,眨眼就到了狸目珠不過幾步距離處,手中那一柄短刀,幹脆利落地朝著自己心髒刺下。


    白墨與紅葉都驚愕不已,可一側的蛇婆卻露出了瘋狂的笑容:\"殊途同歸。\"


    說著隻見她雙手快速結印,白墨看懂了他的手法,大驚不妙,忙催出魂力去阻止,可他並未打中蛇婆。


    蛇婆的身影閃爍不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白墨出手更快,幾乎調動了所有魂力,可每一招在即將打中蛇婆的瞬間,蛇婆的身形就閃爍到了另一處。


    這時,沒人在乎陣中的狐淩岢芨,在他頹然跪倒時,雙目直勾勾盯著一側驚目看著自己的紅葉,陰鷙一笑,露出勝利的姿態:“我……終是贏你……”


    話未完,人已直挺挺倒下,那雙眼睛始終看著紅葉,帶著激越狠毒的光。


    白墨魂元雖然凝聚,可魂力卻十分匱乏,根本不是蛇婆的對手,就在狐淩岢芨重重倒地時,白墨狠絕一招揮出的瞬間,蛇婆的身影竟忽地閃現到了他眼前。


    “砰~”


    一陣炸裂聲自一側牆體傳出,在粉塵之中,白墨重重自炸裂的牆體處落地,嘴角溢著鮮血,氣息急促,麵色慘白地盯著狸目珠的地方。


    蛇婆端立在狸目珠下方,而腳邊狐淩岢芨的身軀,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以軀獻祭。”紅葉大駭。


    “以魂獻祭。”白墨大驚。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可紅葉說的是狐淩岢芨,而白墨卻說的是蛇婆。


    白墨吃力站起來,驚愕地看著幾近癲狂的蛇婆,喉頭一緊,雙手捏得骨節分明。


    “嗬嗬嗬……”蛇婆亦看著白墨,不過那目光又像是看著別的什麽,“我得不到的……也不要別人得到,那就看看我為你準備的大禮。”


    話落間,白墨就見蛇婆頭頂那顆狸目珠突然發出了耀眼的靈光,而那些靈光全朝著下方的蛇婆流淌去。


    刹那間,蛇婆渾身上下均被那道靈光籠罩,完全與狸目珠的光暈相融。


    “吞……靈陣。”


    白墨渾身血液瞬間凝結,惡寒的說出這三個字時,蛇婆露出了詭異的笑。


    “認識就好!你毀我心愛之人,我便用你心愛之人所創的法陣……毀你。”


    白墨不明其意,第一反應是此陣是銀楚宸所創,可立馬又否決掉,此陣在雷骷出現過,上夜也提到過,根本不可能是銀楚宸所創。


    這句話,白墨不清楚是不是蛇婆神誌不清,胡言亂語,可此陣一旦啟動,要想破出,絕非易事。


    因為,蛇婆不但以魂獻祭,竟還在吞靈陣鑄成之際,自爆了自己的魂元來催發吞靈陣!


    “你……”白墨看著陣中靈流肆意的蛇婆,愕然不已,“何至於此?”


    “你奪我所愛,卻問我何至於此?”蛇婆狠絕突生,看著白墨恨不能生啖了他,“我詛咒你,永生永世愛而不得,並且生生世世所愛之人皆死於你之手。”


    白墨惡寒,眉頭緊蹙,對這惡毒的詛咒不覺頭皮發麻。


    不過,他卻不在乎,因為他認為此時的蛇婆已經完全瘋了,詛咒的明顯另有其人——或許是她的師父上神!


    吞靈陣有了狐淩岢岌的血祭與蛇婆強大魂力的加持,狸目珠中的靈力流失的更快,而且旋轉的速度也更加快,眨眼,白墨就聽見了上麵的龜裂聲。


    可他卻無法阻止,也來不及阻止,這樣強大的魂力,已經足以撕碎一切。


    白墨目光驚恐地看著陣中蛇婆,一點一寸被強大的靈流吞噬,先是雙手與臉部,寸寸肌理退為白骨,然後如狐淩岢芨般直挺挺倒在了陣中。


    “快想辦法。”


    紅葉快速來到白墨身邊,提醒道。


    白墨腦海中早已飛速搜索著,隻是……眼前這一幕太過駭人,他無法集中精神。


    紅葉見白墨像是被嚇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動未動,思忖了下,自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朝白墨遞去。


    “或許這樣東西可以幫到你。”紅葉說。


    白墨垂眸一看,紅葉手中竟是一張狐皮。


    而隻一眼,白墨神情突然難看至極,她顫顫抬起手,卻在即將碰觸到那張狐皮時停住。


    原本欲要接過狐皮的手一轉,一股魂力便渡進了狐皮之中,狐皮與靈幻化成一位清麗女子,臉上戴著一張銀麵麵具,麵具的眉間有一抹棠棣花紋。


    “重兒?”


    白墨不會忘記這身妝容,正是近仙島上的重兒。


    重兒看著白墨,並無打算過多交流,直接了當道:“我家公子讓我為你講一個故事。”


    銀楚宸?


    白墨心髒一顫,雙手微卷,雖不知銀楚宸此番用意何為,可他之前的慌亂卻瞬息平了下去。


    重兒要講的這個故事是——


    在人妖戰爭的不短的時間裏,妖族為了徹底消滅人族,竟然創造出了十分邪惡的陣法,此陣法便是吞靈陣,能吞噬萬物生靈精氣,而且隨著吞噬的生靈精氣越多,法陣的範圍就會不斷擴大,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此陣一出,人族大敗,死傷無數,可又無力破出此陣,隻能求助天界神君。


    上神葉,便是九天之上派遣下凡平妖界的天神,可是不料他下到人間第一仗以兩敗俱傷告終。


    最後他墜入輪迴道,轉世為人,仍與妖族對戰,最後戰死收場,再次轉世,這一轉世,他在與妖族的戰鬥中受傷。


    正好被妖族狐娘所救,在妖族的那些時日裏,改變了他對妖靈的看法,才知萬物有靈,靈者存善。


    可就在他原本想要迴九天幫妖靈與天君求情時,天空雷電交加,忽地一記炸雷將上神前兩次轉世的“現世魂”,通通打入到了他最後一世的身體中。


    擁有三世魂魄,三世記憶的人,痛苦不堪,他迷失了自己,並在上神葉的強大執念下,利用三世魂魄鑄成了“鎮魄九魂”。


    原來他這三世輪迴,為的就是得到三世遺留在世間的九道現世魂。


    人有三魂六魄,這是與生俱來的,但是每一次轉世之後,三魂六魄之中,還會生出一道現世魂,乃一個人在世間的所有記憶凝聚而成。


    其作用便是儲存記憶靈。


    這現世魂不會隨著主魂一同輪迴,他會一直漂浮在世間,是一種靈質的存在,不受任何因素的影響。


    除了主魂,若主魂再次轉世,在巧合的空間,身體剛巧撞上了那縷現世魂,主魂會有所反應——


    比如說,你站在馬路上,正望著前方早已成了廢墟的空地,心中突然覺得很熟悉,或者突然有些傷感,這些或許就是在這一瞬間你遇上你,曾經從你主魂之中,分離出來的某世的現世魂磁場的影響。


    鎮魄九魂鑄成,神君已然知曉,派下神將助陣葉,妖族十三妖靈,利用吞靈陣中強大的靈力精氣與之相搏。


    但是鎮魄九魂便是應吞靈陣而生,吞靈陣被壓製,妖族的十三大長老相繼死在陣中,妖族中人也已經被人間勇士,天兵神將斬殺的所剩無幾。


    就在大局已定之時,一隻小狐妖竟跑進了吞靈陣,她便是狐娘。


    葉,擁有著三世的記憶,對妖族有偏見,有仇視,但也有惻隱之心。


    可偏偏三世加在一起,他的靈魂像是被分裂成了三份,如何除魔衛道,又如何心慈手軟。


    最終狐妖即將被吞靈陣吞噬。


    葉這才幡然醒悟,本想著卸去一身負累,追隨她同去,卻不料他突然感應到她有一縷氣息尚存。


    這讓葉認為是上蒼給他的一次贖罪的機會,並毫不猶豫的跳下的凡界,用盡一身神力,才終是護下了狐妖那一縷魂魄。


    可他卻因擅自下界,被神君永遠流放在了人界。


    而被他救下的那隻狐妖,獨自在山中修煉了千年,一朝成神。


    此時的妖族因為上一次大戰而元氣大傷,千年來,幾乎被人族趕盡殺絕,能活下來的妖靈,也隻是苟延殘喘之相。


    已成上神的狐妖不忍,最終舍棄了神籍,帶著妖族離開了三界。


    被流放的上神葉,也隨同妖界離開了三界,他一直隱藏自己身份,盡量不去打擾她。


    直到得知她刨丹救世,他才毅然決然舍身相赴。


    重兒故事結束的同時,吞靈陣已鑄成,狸目珠隨即碎裂成了齏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不將我不成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枯木有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枯木有蕊並收藏天不將我不成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