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楚宸緊閉雙眸,雙手迅速結印,體內雄渾的魂力如洶湧澎湃的洪流一般傾瀉而出。隨著魂力的湧動,那原本破敗不堪、殘垣斷壁的火神宮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起來。


    片刻之後,火神宮已然恢複如初,往昔的輝煌與壯麗再度展現眼前,銀楚宸緩緩睜開雙眼,凝視著這座陌生的宮殿。


    微風拂過,衣袂飄飄,一道倩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身後。此女身姿婀娜,麵容姣好,美眸流轉間似有萬種風情,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困於雷骷之中,而後被銀楚宸所救的情花。


    然而,自從銀楚宸將她救出以後,他便喚她另一個名字——葉清玄。


    葉清玄憂慮地看著銀楚宸的蒼白的臉,徒手化出九枚三寸赤紅釘:“你要的東西我尋來了。”


    銀楚宸朝葉清玄手中的赤紅釘看了一眼,然後緩步走進血池,每一步之下皆泛著縷縷黑疫,猶如腳踏赤焰之火,最終他在血池中央站定,沒有轉身,看著池邊那塊巨石上血池二字,對身後的葉清玄說道:“全部都給我打進去。”


    葉清玄清冷的眼眸突然顫栗了下,舉著九枚赤紅釘的手細微抖著,他看著血池中筆挺偉岸的背影,突然記起他們初遇時的那個快意少年。


    不過千年,竟成了眼前這個冷酷決絕之人,當真是世事無所依,唯立天地刃。


    葉清玄搖了搖頭:“沒有人能一次捱得住兩枚入體。”


    半年前,雷骷日月無相身死,吞靈陣封印解除,她本會隨著所有魂魄進入到銀楚宸身體中,可沒想到在銀楚宸失去意識前,竟還能想到她,在萬魂之中準確無誤地將她收進了他腰間的魂袋中,這才避免她的魂魄化為一縷怨念。


    可銀楚宸用身體將萬魂盡數收納,萬魂在他體內就化成了千萬縷怨念,怨念在他體內肆虐,身體倒不會有損,可魂魄卻在不斷被這些怨念啃噬,若不及時封住他自身魂魄,隻怕用不了多久,他將會徹底魔化,成為一個嗜血的疫魔人,跟火神宮前兩位宮主無疑,徹底被疫魔所控。


    銀楚宸別無選擇,他隻能借助鎖魂釘將自己魂魄禁錮住,哪怕要冒著被鎖魂釘碎魂的風險。


    “我沒有太多時間,”銀楚宸一臉凝重地說道,他的目光堅定而決絕,仿佛已經做出了一個無法更改的決定。“你隻管朝我身體中打,若我承受不住,自會讓你住手。”


    葉清玄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銀楚宸。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拿起了一枚散發著寒光的鎖魂釘。這鎖魂釘可是極其陰毒之物,一旦打入人的體內,便會勾住魂魄,帶來難以想象的痛苦。


    “你……你一定是瘋了!”葉清玄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恐和不解。然而,銀楚宸卻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葉清玄動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銀楚宸見葉清玄遲遲未動,不禁再次催促道:“動手吧,莫要再耽擱。”


    葉清玄緊咬著牙關,心中滿是糾結和掙紮。最終,她還是狠下心來,地抬起右手,用盡全身力氣將緊握在手心裏的那枚鎖魂釘,狠狠地朝著銀楚宸的後背投擲而去。


    那枚鎖魂釘在脫手而出的瞬間,便化作了一道耀眼的寒芒,如閃電般急速飛馳而過,而其命中的位置,是銀楚宸肩背右側。


    令人驚訝的是,當鎖魂釘剛剛打入銀楚宸的身體時,竟然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但就在下一刻,銀楚宸卻像是遭受了巨大的酷刑一般,整個人突然痛苦地悶哼一聲,隨即身子一晃,單膝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刺骨的雪池之中。


    與此同時,一股黑色的氣息從銀楚宸的身上猛然升騰而起,那氣息猶如瘟疫一般彌漫開來,讓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而在他的體內,更是傳來陣陣淒厲的嘶吼聲,仿佛有成千上萬條怨靈正在瘋狂地咆哮、掙紮。


    這些怨靈在銀楚宸的身體內肆意衝撞,它們就像是一群失去理智的野獸,拚命地想要衝破束縛,逃離這個可怕的牢籠。銀楚宸隻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要被撕裂成無數碎片,那種劇痛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的麵容因為極度的痛苦而變得扭曲猙獰,原本俊朗的五官此刻已經完全變形,看上去恐怖至極。脖頸處和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一條條青色的蚯蚓在皮膚下麵蠕動爬行,隨時都有可能破皮而出。盡管承受著這般非人的折磨,但銀楚宸依然死死地咬緊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呻吟之聲。


    可他渾身都在顫抖不止,那種肉眼可見的痛,讓身後的葉清玄遲疑了。


    “三個時辰,你可以緩解下身體的疼痛,再……”、


    “不……用!”銀楚宸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來,聲音沙啞而又低沉。此時的他,額角的頭發早已被滾滾而下的汗水所浸濕,濕漉漉地貼在了額頭之上。然而,他依舊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撐起自己那搖搖欲墜的身軀,並頑強地站直了身體,一如先前那般筆直挺拔。


    看到銀楚宸如此倔強,葉清玄不禁一咬牙,心一橫,再次將手中的第二枚鎖魂釘釘了出去。


    隻聽“噗通”一聲悶響,這一次,銀楚宸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在了血池那布滿裂紋的地麵上。刹那間,一口濃稠的黑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濺落在地上後迅速擴散開來,但很快就被周圍的血水所稀釋,緊接著,竟化作了幾縷陰森詭異的疫氣,緩緩升騰而起。


    此刻的銀楚宸,雙眼突然變得一片漆黑,猶如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不僅如此,他的脖頸處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一道道猙獰可怖的黑色脈絡,仿佛無數條毒蛇正在他身上遊走。與此同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些積壓已久的怨念,正瘋狂地撕扯著他的魂魄,那種痛苦簡直難以言喻。


    他想要掙紮起身,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分毫,隻能無力地躺在那裏,任由那股鑽心刺骨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被尖銳的鋼釘,一點一點地刺穿,疼得他渾身顫抖,冷汗淋漓。


    而他那顆原本強健有力的心髒,此刻也如同脫韁的野馬般急速跳動起來,快得好似夏日裏的蟬鳴,震耳欲聾。更為糟糕的是,強烈的耳鳴聲充斥著他的雙耳,讓他完全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仿佛整個世界都離他而去。


    “銀楚宸。”葉清玄站在血池邊驚恐喊道,她不敢進入血池中,隻能焦急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人,“銀楚宸,你要不要緊?”


    “……無。”銀楚宸的頭微微動了下,雙手青筋突兀,慢慢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礙。”


    他的聲音像是被撕裂過一般,沙啞至極,苦澀至極,羸弱至極……


    可怎麽會無礙呢,葉清玄為他捏了一把汗,從未有的失控,質問道:“值得嗎?她與你早已是陌路之人,你為何還要這般為她?”


    銀楚宸咬著牙勉力站了起來,這一次,即便他想努力站直,可身體剛剛被寸裂過一般的痛,讓這個剛毅之人都無法抗衡,他還是露出了虛弱之姿,卻還是固執地要自己盡量站穩。


    良久後,他終於能喘上一口氣時,他說:“我並不是……為了她。”


    葉清玄神情凝重,聲音有些發顫:“你口口聲聲否認對她有情,可你所行之事,哪一件不是出於愛她?”


    銀楚宸虛弱的身軀一滯,目光有些震驚,反駁道:“我已身中絕情咒,對那個人早已無愛……亦無恨。”


    “你曾說我傻”葉清玄目光閃爍,悲憤道,“我看你比我還傻。”


    銀楚宸沒有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暗自調息了下,然後對身後之人說:“再為我打入一枚鎖魂釘,我承受得住。”


    “你瘋了?”葉清玄驚愕道,“若承受不住……”


    “我能承受。”銀楚宸打斷葉清玄的話決絕道。


    僵持良久後,葉清玄像是賭氣般將第三枚鎖魂釘打進了銀楚宸左肩心髒處,這一下,銀楚宸直接倒地失去了意識。


    葉清玄急忙用魂力將銀楚宸從血池中帶出,並立刻通知魔域三部族的族長速速趕來。


    須臾間,三道身影如閃電般疾馳而來,當他們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銀楚宸時,心中皆是一驚。


    雀白白匆匆上前,伸出手指輕輕搭在了銀楚宸的手腕處,仔細探查他的脈相。這一探之下,他頓時臉色大變,銀楚宸全身的筋脈竟然盡數斷裂。


    “渡魂。”雀白白當機立斷,轉頭對著身旁的南擎空和血飲急切地喊道。說罷,他率先運轉起體內雄渾的魂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銀楚宸的身體之中。


    南擎空和血飲也毫不遲疑,紛紛將強大的魂力匯聚於掌心,然後通過手掌緩緩傳遞給銀楚宸。一時間,三人周圍光芒閃爍,魂力交織纏繞,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能量旋渦。


    他們就這樣持續不斷地為銀楚宸注入魂力,不敢有絲毫懈怠。整整三日之後,一直緊閉雙眼、毫無動靜的銀楚宸終於微微動了一下手指,隨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三位族長這才齊齊撤迴手中的魂力,已虛脫疲憊不堪。


    銀楚宸並未對三人的竭力相救有任何表示,待到能催動體內魂元後,便自魔域迴到逐月宮,徑直走進了夜思殿,他在淨世之境邊駐足,雙眸盯著淨世之境中如浮遊點過的水麵,不知所思,停留片刻後,他才從殿中一側暗門進入到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四下無門,八麵無窗,卻如晝日般明亮,十六道白玉柱裏有著一種流動的液體,泛著幽幽的白光。


    他走向其中一根白玉柱,幹脆利落的一腳邁入白玉柱中,隨即整個身體都跟了進去,玉柱中的液體波動了下,隨即又恢複如常。


    出來時,卻已站立在天水澗中的月牙邊的棠棣樹下,原來那十六道白玉柱是十六道穿梭門。


    那間熟悉的竹屋內間的床上安靜的躺著一人,正是白墨。


    自銀楚宸進入,白墨身體上的禁止突然一鬆,霍地自床上坐起,厲聲對門口的銀楚宸喝道:“放我走。”


    銀楚宸不予理會,直接在那張他曾經每日都會躺上許久的躺椅上躺下,神色清冷,之前的陰翳已無跡可尋,那雙修長的腳十分愜意的一下一下的壓著躺椅腿,一下一下將身子晃動著,目光看著頂梁不知所思。


    白墨雙目因憤怒而赤紅一片,怒喝道:“你瘋夠了沒?放我走。”


    銀楚宸仿若未聞,不為所動,依舊悠然地繼續一下一下晃動著搖椅,那節奏平穩而規律,仿佛這個屋子中隻有他一人存在般,全然不顧身旁白墨的憤怒。


    白墨氣得渾身顫抖,真想衝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直接把他咬死,方能解心頭之恨。


    “你聽到沒?放我走。”他這次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聲音在屋內迴蕩,震得窗欞似乎都微微顫動。


    然而,銀楚宸卻仿若置身於另一個世界,隻見他單手化出一壺酒,高高舉至上方,直接朝著嘴裏豪邁地倒下,那姿態有著百川到東海的磅礴氣勢。他就那樣閑適地躺在躺椅上,令人驚奇的是,竟是一滴酒都未灑落,盡數盡入嘴中。


    這一幕令白墨腦中居然不受控製地閃現出前世花子慕的記憶,銀楚宸總愛這樣慵懶地躺在搖椅上喝酒,那一幕幕畫麵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忙使勁地搖了搖頭,想要克製自己去記起那些過往,沒好氣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不料就在這時,銀楚宸捂著酒壺的手臂猛地一收,毫不猶豫地直接朝著白墨揮來,那動作快如閃電。白墨眉頭一擰,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腳下步伐迅速向後退了一步,雙手穩穩地接住了銀楚宸遞來的酒壺。


    “喝了它。”銀楚宸冷然道。


    白墨猶豫了下,最後拿起酒壺一飲而盡。


    他額頭青筋隱隱,似乎被烈酒刺激到了,轉而一揩嘴角的殘酒憤然道:“我已經喝了,接下來又想叫我做什麽?”


    原本沒什麽表情的銀楚宸,在這一刻嘴角居然勾了起來,眼尾略微朝上翹起,看上去十分危險:“此乃我還你的酒。”


    白墨先是疑惑,轉而卻是一臉的驚悚:“你給我的是什麽?”


    “真言果。”


    白墨一臉的驚悚,吞咽了下口水,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銀楚宸終於自搖椅上站了起來,走向白墨,用一雙淺眸帶著淩冽的寒光,看著一臉愕然的白墨,勾著唇角冷然一笑:“你是誰?”


    又來?


    怎麽這瘋病還沒過?


    白墨霍地咬緊牙關,沒打算迴答這個問題。


    銀楚宸見他強忍著不迴答,臉上的神色更加邪侫,俯首至耳邊,咄咄相逼道:“告訴我你是誰?”


    白墨太陽穴邊的青筋隱隱凸顯,十分痛苦,他不想開口,可那句追問卻像是有魔力,直接貫穿了他的整個聲喉,那句來自心底的話直通至口腔,隻差他張嘴便能迸發而出。


    “我......是.......”白墨再次咬牙不語,生怕說出的是另一個名字。


    其實從他擁有了花子慕記憶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隻是一味地不想去麵對這個問題,認為自己依然是白墨,可內心深處,他知曉他已不再是白墨。他怕說出另一個名字,那樣他會萬劫不複,會被眼前這個趨於癲狂的人給撕碎。


    銀楚宸眼中閃爍一絲陰鷙,單手挑起白墨的下巴,森寒道:“別強忍著,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白墨渾身都在顫栗,他已經忍得滿臉通紅,五髒俱痛:“我是白墨。”


    當他說出這個名字時,他神情竟然一鬆,原來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答案,真言果可以給他。


    銀楚宸眉頭一沉,斂去了所有情愫,看著白墨許久,突兀問道:“你討厭我?”


    這次白墨沒有猶豫,狠狠道:“……討厭至極。”


    在真言果的作用下,白墨能說出口的絕對發自肺腑,他的確討厭死了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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