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銀楚宸緊隨而上,卻瞧見花子慕並未進入,隻是趴在圍牆之上警惕地瞧著下方,他便悄悄挨著花子慕身邊趴著。


    下方的院落很大,很空蕩,沒有什麽奇花異草,怪石假山,有的是滿地的牛糞馬糞,隨處可見。


    場院外圍搭了一圈茅草棚,似乎是用來栓牲口的,不過此時瞧去,什麽牲口都沒有。


    兩人心下明白,這是一處養牲口的場院,而令花子慕警惕的是,場院中央的草棚下站立的那兩人。


    上空的白犰魂多如繁星,可院中能見度卻還是有限,隻能聽到兩人在對話。


    “指望得上,我又怎會出此下策?這都好幾日了,你不是說這個辦法可行,但為何還引不出那東西。”


    “你先不要動怒,戒日必定有因,方才你也瞧見了許多的白犰魂吧,隻怕是在捉拿什麽厲害的角色。說不準那東西已經暴露,執掌司的人正在捉拿他也說不準。”這個人聲音嘶啞,上了些年紀。


    “這話我不信,前些日子執掌司中的人晚上布控如此嚴密,那東西不還是跑了,若不是你大意怎會讓他逃脫?”


    “牛老弟這說的哪裏話,在下所布絕無紕漏,隻不過那實屬是怨……”


    “你難道怨我?我家裏所有的牲口都搭進去了,還變賣了家產,買來那麽多也被你折損了去,這能怨我?你你你……將銀子還我,我不要你捉了。”


    銀楚宸暗自嘀咕到,怎麽有一個的聲音這麽熟悉?轉而戳了一下身邊的師姐,傳音問:“師姐,有何不妥?”


    花子慕沒看銀楚宸,一直盯著草棚下的兩人,傳音迴道:“背對著我們那人,你能感覺到什麽?”


    銀楚宸仔細瞧了瞧,由於光線暗沉,輪廓看了個大概,身上似乎披著一件大氅,不過聽聲音確是一位老者無疑。


    “沒有不妥啊!”


    花子慕乜了他一眼,再不多言,一個起落人已站定在院中。


    隻聽方才正對著花子慕的那人驚恐吼道:“來了,來了……上仙,快…快…快出手啊!”


    隨之方才背對著他們的那個身披大氅的人才轉身看來,兩人先是一驚,後又一乍,隻見又一人從圍牆上飛了下來:“怎怎怎、麽又來了一個。”


    銀楚宸見兩人嚇得瑟瑟發抖,輕咳了聲,才抬手示意對方:“無須害怕,我們晚上吃多了,出來散散步,好巧散到了這裏。”


    …………


    這話鬼才信吧!


    散步與飛簷走壁還是有區別的好吧!


    一側的花子慕都一時接不了銀楚宸的話,不過銀楚宸本來也就不打算在這鬼扯的謊話上多做解釋。


    就在說話之際,他們兩人也走進了草棚之中,銀楚宸將方才背對著自己的那人打量了一番。


    此人身上當真披著一件狐狸大氅,在隱隱白犰魂燈的幽光下也可以看出那張臉十分的白,五官倒也清秀,看來銀楚宸剛剛看走了眼,還以為是一位老者呢,卻不想如此年輕。


    銀楚宸直接開口詢問道:“你們這是在捉那搶小孩和牲口的妖物?”


    躲在大氅之人身後的人顫著聲問道:“你你你……們當真不、不是那賊?”


    那人自然也將銀楚宸,花子慕打量了一番,看兩人穿著,容貌,身形,無一不是上上品,一看比起那妖物,說兩人是天上降下的神仙更讓人信服。


    銀楚宸對那人的話很不滿,道:“你見過這麽好看的賊嗎?”


    “…….”


    這似乎沒什麽關係,做賊的一定不好看嗎?


    什麽邏輯?


    那兩人似乎被銀楚宸的話噎到,麵麵相覷之時,又聽一側,花子慕問:“這位、打算如何捉拿妖物?”


    夜色中,四人站在草棚下剛好避開了白犰魂燈的搜查,不過在白犰幽暗的冷光下,所有的事物都顯得十分的陰森詭異,尤其是那個披著大氅的人,那張慘白的臉與那死人無異。


    大氅之人沉默不語,還是身後拽著他大氅那人推搡他了下,他才開口迴道:“……這個,實不相瞞,也隻是在此設了陷阱,拿牲口做誘餌等著那妖物自投羅網。”


    這人看上去身形容貌皆與成年男子無異,可聲色卻渾厚沙啞似老者,難怪之前銀楚宸聞聲將他當作了老頭子。


    花子慕垂眸瞧著腳下,院中有很濃的血腥味,非狐血,是一些牲口的血,氣味中摻雜著幾重淺淡,她無須踩上去便知鮮血之下早已結了一層層的血痂。


    這時躲在大氅男身後的那人卻憤懣道:“什麽自投羅網,幾日下來除了丟了誘餌,連根毛都未曾捉到。”


    大氅男辯解道:“昨日險些捉到的,莫不是出了意外,一定是捉到的。”


    “你……不要沒本事,能賴就賴好吧!”另一人氣憤反駁道。


    銀楚宸實在是聽不過去了:“打住,這妖物何其厲害,你們也知執掌司在追查,還有土塵旗也派了士夫子前來,為何還這般大膽擅自引那妖物出來,就不怕打不過賠了性命嗎?”


    躲在大氅男後的那人突然怒意難平道:“哼,即便是丟了性命,隻要讓我將那雜碎弄死也是值得。”


    這時大氅男很是善解人意的補充道:“牛老弟被那妖物害得家破人亡,自當恨之入骨,在下拿了牛老弟錢財自當盡力。”


    銀楚宸頓時明白了,身後之人就是那些士夫子口中所說的牛百隻,石花鎮最大的牲口大戶。心中一時覺得好笑,他們竟無意之中尋到了事件之中的關鍵人物,也算是無心插柳,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記得你,你是先前賣青玉那人。”花子慕複又開口,聲色依舊沉冷。


    這話一出,牛百隻才慢慢將身子自大氅男身後移出,邁開步子朝花子慕走去。


    走到花子慕跟前瞧了兩眼,這才一拍雙手激動道:“原來是上仙啊!這麽晚還出來散步啊?”


    …………


    “咳咳……”


    銀楚宸急忙上前,簡短幾句話將之前發生的事說過,隻不過掠過了天眼被毀的那一段。


    牛百隻皺眉道:“太可惡了,我說怎麽遲遲沒出現,原來戒日換目標了。”


    這時空中驟然亮起,先前飄過的白犰魂燈又飄了迴來,銀楚宸神色微動,說道:“站著說話累,可否借牛老哥的屋子歇歇腳,坐下來慢慢說。”


    牛百隻被這長相絕倫的男子這麽一稱唿,倒也不覺得膈應,反倒覺得有些輕飄飄的,內心無比的舒暢。


    由於先前對花子慕有所糾纏,心知兩人絕不是壞人,這便讓步請三人進了屋子。


    牛百隻沒有將他們帶進堂屋,而是直接從場院後門進了一間偏廳,屋內布局儼然是一處棋室,一張黃木八仙桌端放在屋中央,上麵放著一副墨玉棋盤,一側一鼎銅製香爐,四麵四條長凳,便再無其他。


    牛百隻先是點了一盞燭火,才側身將三人讓進屋內,隨後抽過黃木桌下的兩根長凳示意三位就坐。


    銀楚宸單腳挑過一根來順在腳下,這才笑嘻嘻地對身側的花子慕說道:“師姐坐。”待花子慕坐定他才不近不遠地坐下。


    牛百隻挨著大氅男人坐下,就哀歎一聲,開始說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可被這妖物給害慘了,隻盼著能與那妖物同歸於盡的好。”


    牛百隻是鎮上的大戶,家中以販賣牲口為生,家中不光是豢養了許多牲口,還會到各地去收買牲口。


    他本叫牛子白,但因為家中做牲口生意,鄉親四鄰都喚他牛百隻。


    這牛百隻家中殷實卻並未早年成婚,單身一人一直幫著父親打理生意。


    前段日子牛百隻剛剛從周邊各村落收買了一批牲口,本想入院養上幾日,等著下家來買走。


    這單生意是提前接好的大單,定金也拿來買牲口了,可誰料那妖物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交貨前一天光顧了他家。


    前一晚,牛百隻因為次日便要交貨,心中高興多喝了幾杯,父母長期是住在後院,離場院不遠,牛百隻也很放心。


    父親自來是個謹慎之人,場院之中有一點異常,哪怕是兩頭牛撞了碰撞了下,他也會分辨得出是哪頭撞的哪頭。


    何況他家的牲口都會套上聲響獨特的鈴鐺,是絕對不可能丟的,這便在醉意微醺中睡了過去。


    誰知一覺醒來,牛百隻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四周似乎特別地安靜,睡眼惺忪地走至後院,一邊喚著父親,一邊朝場院走去。父親在屋中含糊地應了聲,他也沒當迴事,隻當是自己起得早了,可當他推開後院的門,便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場院中除了滿地糞土再無其他,一頭牲口都沒看見,牛百隻也不及喚自己父親來,直奔後門跑了出去,發了瘋的將四下找了個遍,別說牲口了,就是一塊牲口糞都不曾遇見。


    他又急忙跑迴家,甫一進院門,就瞧著自己老爹是兩眼一翻,雙腿一蹬就這麽去了,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牛百隻找來大夫時,母親因父親慘死,悲憤欲絕,一時也已倒在地上不動了。


    牛百隻一夜之間丟了所有牲口,又在一早上痛失雙親,這叫他怎麽可能氣得過。


    這邊雙親屍骨未寒,收牲口的人便上門來了,見這慘狀本也不忍,可都不容易,牛百隻雖是做牲口生意,但自小父親對他也算是苛責嚴律,熟讀德書禮教。


    當下將二老屍身停於堂屋,拿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足足裝了一馬車,那人見狀也不好再做計較,出了這種事誰也不想,何況人家還搭進去了兩條命,最後也隻能自認倒黴,懨懨拽著馬車就走了。


    牛百隻坐在堂屋二老屍體旁,整整三天兩夜,最後還是執掌司來人才將他扶了起來,這時才知鎮上其他人的牲口也相繼失蹤了,而且更為嚴重的是還丟了兩名小兒。


    牛百隻把家中上好的家具變賣,買了兩口薄棺材將二老埋了,可是心中越想越不甘心,於是發誓即便傾家蕩產,也要為自己雙親報仇雪恨。


    之後,牛百隻每日都會去執掌司打聽消息,可左等右等除了聽說鎮上又丟牲口就沒別的,連連多日無果,心下一橫將剩餘的錢拿來請了這大氅上仙迴來。


    大氅上仙說要將那妖物捉住,就必須先有誘餌,牛百隻又抱著家中祖輩收藏的靈石拿去賣的賣,換的換。


    此時鎮上的人個個都是惶惶不安,皆怕自己牲口被偷,原本圈養在一處的牲口,都被牽迴自家院中鎖著,甚至有人將牲口直接拴在睡覺的床頭上。


    聽說牛百隻還在收買牲口,大家巴不得脫手,即便便宜也總比被賊惦記著,搞得心中不安,就當是少虧點,很多人便主動將自己牲口牽來賣給牛百隻。


    這下誘餌是足夠了,按照大氅上仙的吩咐,牛百隻在院中央挖了一個大坑,將買來的牲口順了幾頭到坑中,上麵蓋了些茅草,又灑了些牲口的血在茅草上,一切準備就緒,隻等著那妖物自投羅網了。


    可卻不想這邊剛把幾頭牲口順下坑中,那一頭黑影閃過就將牛百隻撲倒在了地上,牛百隻知道是那妖物來了,正要大喊上仙收籠。


    卻不料那黑影長袖一甩,場院外圍拴著的牲口均受驚發了狂,扯斷韁繩直接順著那股無形的勁風跌進那大坑之中,隨即那黑影展翅般地跳入坑中。


    牛百隻眼疾手快,將一側掀開的草棚蓋在土坑上,催促著:“上仙快收籠。”


    這收攏的意思,便是收起地上被提前打下的法陣,隻要進了陣圈,施法者便可結印將法陣中的東西困住。


    可這大氅上仙偏偏在此處被地上的鮮血滑了一下,摔了個人仰馬翻。


    大氅上仙及時爬起來,立即雙手結印,卻不想尚未完成,便急匆匆上前掀開帶血的草棚一看,隻一眼,坑上的兩人頓時傻眼,這坑中竟是空的,那麽多牲口就在兩人眼前消失了。


    兩人相互埋怨了幾句,牛百隻一氣之下便要求上仙退還自己的銀兩,無奈上仙隻答應退迴一半,並表示若再有誘餌,一定會將那妖物捉住,這才有了後來牛百隻街上攔人賣玉一事。


    牛百隻道:“兩位是何處修真?來這石花鎮可是為了尋寶?”


    花子慕正要開口,卻被一側的銀楚宸搶先道:“我們自是來尋寶的。”


    牛百隻隨即兩眼放光,聲調拔了拔高道:“我就說我看人不會走眼,我第一眼見二位,就覺得二位超凡脫俗定是上仙,既然咱們兩次相遇必是緣分,不知二位能否持手相濟,助在下捉住那妖物,也為石花鎮除去一害。”


    銀楚宸盯著牛百隻那一雙精明得有點過的眸子,心中暗笑,這人當真是摸透了這修真之人的心性,動不動就拿什麽緣分不緣分的來說事,說得好聽點叫善於心計,難聽點的話嗎,簡直就是匪屠。


    這時一直不出聲的大氅上仙臉上略微有些掛不住,這牛百隻所言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裏。


    換做誰也覺得麵子掛不住,自己這幾日精疲力竭為他捉妖,雖然沒成功但苦勞是有的,報酬少了一半不說,還得不到一句感激,而眼前這兩個細皮嫩肉的人一來了,就當他狗屎了。


    大氅上仙臉上擠出了一個很假的笑意,顯得有些詭異,仍是嘶啞的嗓音,可卻能聽出十分用力在矯正音色的語調,說道:“這石花鎮近來牲口幾乎都被那東西偷得差不多了,坑中那點應該是他唯一的目標……陣法我已經打下,隻要咱們等著他來,這次必定萬無一失。”


    牛百隻冷諷道:“得了吧,指望你,我估計最後把我賣了也引不來,你快些將那一半銀子退還給我,我不用你捉了。”


    牛百隻說罷,便伸手就去討要。


    大氅上仙眼角下的肌肉重重抽了兩下,他是沒想過這牛百隻會這般翻臉不認人,好歹不至於當著人前向自己討要銀兩,屋內氣氛頓時變得微妙,生怕兩人隨後打起來。


    “咳咳...”隻見銀楚宸握拳在嘴邊輕咳兩聲,“我與師姐真的隻是深夜無聊散散步,既然這位上仙已布置好一切,隻等妖物上鉤,也無須我們插手,我看牛老哥還是稍安勿躁,聽這位上仙的安排,必能捉住那妖物。”


    銀楚宸說罷迴頭對花子慕,眉頭一揚,笑得還是那麽的不正經:“師姐,天已亮,我們是時候去尋寶了。”


    說罷起身拉起花子慕欲要離開。


    牛百隻忙起身哀求道:“上仙、上仙,你們不能就這麽走了啊!我知兩位一定很厲害,若是需要銀兩二位盡管說個數,求求兩位幫幫我吧!我父母皆因那妖物而亡,求兩位可憐可憐我!”


    銀楚宸滿臉的同情,眼眸卻異常地明亮:“牛老哥,不是我們不幫你,是真的幫不上忙,這位上仙所設陣法是唯一能抓住那妖物的辦法,即便是我們出手也不過如此,你再安心等等,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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