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因為序臨可以看見他了,是既激動又尷尬……


    “咳……我的魂魄被撞了出來。”


    “.…..嗯。”


    “……嗯”


    “哎呀,小公子……老婦的心肝寶貝!可憐可憐我吧……”


    “白墨”雙手被序臨禁錮在手中,身子卻不老實的扭來扭去,還抬著一條腿在序臨小腿上蹭來蹭去,並發出令人淫作呻吟聲。


    序臨耳廓一紅,斜眼掃過一旁的魂魄,急忙用力將“白墨”推開,這一推正巧與極速馳來的魂魄撞上。


    隻聽一句長音:“哎呀!小……公……子……”


    白墨身體內頓時彈出一道鬼影,佝僂著身子,淡眉寬額,臉頰兩腮的鬆肉,猶如各吊著一片鬆了氣的氣囊,在離開白墨身體的瞬間,順著飛出的氣浪蕩走了。


    “.…….”


    序臨心下一瞪,他方才與這老東西…….


    “.……”


    白墨給了序臨一個眼神——你方才就是與這老東西…….


    就在序臨無地自容時,一道陌生的聲音再次自一側“白墨”嘴中傳出。


    “小哥,有沒有吃的……我餓。”


    ……


    兩人頓時無語!


    想必是又被撞進別的鬼魂了。


    序臨驚目看著拽著自己胳膊,一副可憐巴巴的“白墨”,雖然同樣叫他難以習慣,可想起先前的尷尬,再不敢逗留,拉起“白墨”逃離了犯罪現場:“我帶你去找吃的。”


    白墨見序臨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當然覺得再好不過,便安靜地跟在身後。


    “好餓……我餓得走不動路了.....”


    序臨沒心情理會“白墨”的叫嚷,疾步朝前走著。


    “小心”


    一聲驚恐聲自身後白墨傳來。


    沒想到“白墨”突然餓不擇食,對著序臨肩膀張口就要咬下。


    好在序臨反應極快,應聲就將手中人朝著飛來的鬼魂撞去。


    隻見“白墨”身子一凜,抬頭對上序臨,竟是一副焦灼神色,詢問道:“你有沒有看見我兒子……我兒子這麽高,大眼睛隨我,眉間有道疤,這樣子的。”


    一邊說著,還一邊對著序臨比劃著。


    “……” 序臨審視著眼前的人,心中苦惱不已,做了一番思考,覺得這個魂魄尚算正常,便也想到了應對辦法,說:“……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他。”


    白墨也明白序臨什麽意思,若是跟他說沒見過,隻怕他會忙著到處去找自己“兒子”,到時更難控製,這般跟著序臨,倒也省事。


    “我兒子很乖的,我敢說我從未見過比他還乖的孩子……”


    “……”


    “我兒子很孝順……”


    序臨幾乎不往身側一直嘮叨的“白墨”人臉上看,牽著他疾步朝前走著,時不時應付一句:“你兒子最好,最孝順……”


    “白墨”臉上攜著慈父的笑容,那種被人誇讚自己兒子的驕傲之色,更加喋喋不休起來:“我兒子平時最愛吃的就是鹹猴幹,你不知道他每次都可以吃一隻呢!”


    “你愛吃嗎?”


    “愛吃……”


    而變成遊魂的白墨跟在序臨身側,耷拉著頭,很是鬱悶,這都是什麽事,看著自己滿口“我兒子”什麽的,實在是不怎麽養眼。


    他也不好飄到序臨前頭去,一來是尷尬,二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藤,萬一再遇上個什麽,魂魄再沒了,那他真的是死翹翹了!


    最主要的還有一點,他自從魂魄離體後,就像是剛脫了殼的雛鳥,覺得自己很脆弱,很沒有安全感,他必須時刻看住自己身子,怕再撞上什麽奇葩,占著他身子亂跑,那就糟糕透頂了。


    白墨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到序臨側顏處,總覺得序臨這般安靜時,更像銀楚宸幾分,頜骨明晰,膚色與那一頭銀發極為相稱,從剛剛被那餓鬼找上,到現在這個找兒子的鬼,他已好幾次提醒自己,不要老去看這家夥的下顎與脖頸,可卻又情不自禁地偷瞄上去。


    “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迴去!”


    白墨有些賭氣地問前方的序臨,隻是這一次他生的是自己的氣!


    序臨側首看過來,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正經:“……難。”


    “你有沒有看見我兒子……我兒子這麽高,大眼睛隨我,眉間有道疤,這樣子的。”


    兩人同時朝“白墨”看去。


    “我兒子很乖的,我敢說我從未見過比他還乖的孩子……”


    白墨很是無語:“這家夥腦子秀逗了吧!怎麽……”


    序臨不解追問:“秀、逗?”


    “.....誇他!”


    “…….”序臨雖然沒看出白墨像是在誇人,不過卻解釋道,“這裏麵的鬼魂沒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年了,你覺得他們還剩多少腦子?對生前之事能留下的,皆是執念至深的記憶……不過也殘缺不全了。”


    “他們幹嘛不去投胎?”白墨終於向序臨靠近了點,卻依舊在序臨身後。


    “陣結之中的魂魄出不去……已錯過了投胎時機。”


    白墨瞧著“自己”滿嘴我兒子很乖,我兒子很孝順,我兒子愛吃什麽.....


    他很難想象千百年來,一直被一種執念所困的那種折磨,他的孩子或許早已不在人世,或許輪迴都輪了幾輪。


    而他,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名字,忘記了很多,獨獨沒忘記自己兒子。


    白墨愣神片刻,沉聲問序臨:“有什麽辦法,將他們都放出去,也好叫他們不再受這苦。”


    “……待陣結破除,”序臨頓了下,並不想將真相告訴白墨,待到陣結破除,這些鬼魂也會隨之灰飛煙滅,隻說,“他們自會……離開。”


    兩人又來到一個岔路,序臨依舊選擇死劫,隻不過他在岔口停了下來,側頭看向一旁的“白墨”,清冽的眼眸中沉寂著一種深沉的東西,片刻後,他鬆開了“白墨”的手:“你兒子……就在裏麵……”


    序臨手指死劫之路。


    “白墨”順著他指的路,愣愣看了片刻,才迴頭看著序臨,目光閃爍著希冀,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再不遲疑,急切地邁著步子順著序臨指的方向走去。


    “啊……”


    就在“白墨”剛邁出一步,就聽一聲哀嚎自“白墨”倒下的身子中傳出。


    序臨頜骨一動,眼簾微垂,抬手不偏不倚接住被彈迴的“白墨”。


    隻見“白墨”身體中騰出一層白霧,消失在頭頂陰鬱厚實的竹葉上。


    白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忙上前察看,發覺“自己”臉上神情十分痛苦,不解問道:“他.....這是.....”


    “……離開了。”


    “他死了?”


    “他早就死了。”


    “……”


    隻不過這次才是徹底地死了,連一縷殘魂都不會留於世間。


    序臨知道,那個尋自己兒子的鬼魂,明知道前方會發生什麽,明知道在邁進去那一刻,就會灰飛煙滅,卻依舊義無反顧,相信他兒子就在裏麵。


    序臨伸手將懷中“白墨”瞪大的雙眼合上,隨即單手攔腰一抱,身子一矮,將人扛在肩上,繼續朝死劫走去。


    白墨卻急忙飄到序臨前阻止道:“讓我迴到身體中去。”


    “不行。”序臨說。


    “為什麽不行?”


    那些孤魂野鬼都可以在他身體中來去自如,他怎麽就不行了。


    序臨沒有解釋,隻說:“能迴去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白墨無語,可也無可奈何,因為序臨已經扛著他的身體走了。


    他隻能緊跟著朝似乎沒有盡頭的甬道走去,自從這個岔口進來之後,他就發覺此處再沒有鬼魂,也是自進入岔口,他們再次恢複到之前的尷尬氣氛,沒任何交流。


    白墨漂浮在身後,腦子裏想東想西,冷不防覺得前麵的序臨離自己越來越遠,開始還沒在意,直到身子在不受控製地往上升,才反應過來不對,急忙對前方序臨叫道:“喂!我被什麽絆住了,救我……”


    他的魂魄像是被吸進一個透明的容器之中,就漂浮在那些密實的竹葉頂部,他隔著屏障能清楚的看到下方序臨迴頭看向自己時,瞬間驚愕的神色。


    “我被……什麽拽住了,快……救我。”


    逼仄的小徑忽地簌簌顫抖起來,密實細竹搖擺如狂魔,抖動如山倒,一時間密密麻麻,細細碎碎的聲響四起,自竹林中,空氣中,地麵而來。


    序臨不及思索,扛著白墨幾個跳躍,腳尖在皸裂的地麵見縫插針般躍過,來到一處空曠地。


    這時,周圍的場景已經全然不同,再不是逼仄的竹林甬道,四周突然變得十分寬敞空曠,像是一個巨大的石洞。


    他腳尖剛點地,雙腿就被什麽東西拽著朝地下去。


    “序臨,地上有東西在往地麵冒出來。”


    驚叫的是白墨,他此刻被困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中,位於頂部,對下方情況看得是一清二楚。


    序臨一側的地麵開始皸裂,轉而冒出一個酷似圓形的石頭,更叫人驚恐的是,四下的地麵都在不斷皸裂,不斷有相同形狀的石頭探出來,不過眨眼,白墨就已看清,冒出來的並不是石頭,而是人頭,石頭刻的人頭。


    滿地都是,他在上麵看得清楚,不過須臾時間,一個地下軍團橫空出世,均已冒出頭顱,然後是筆直寬闊的身軀,再是端坐姿態,最後,一個個不計其數的完整石像映入他眼簾。


    序臨已經察覺不妙,但他肩上還扛著一人,雙腳也正在朝地下深陷,原本堅硬的地麵變成了淤泥深潭,正不斷吞噬著自己雙腿,令他掙脫不得。


    白墨早已被眼下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數是數不清的,隻是每一尊都朝著同一方向,麵色清冷,五官粗狂,束著統一發髻,身著朱紅長衣迤邐曳地,腰束五指寬黑帶,微微泛著熒光雲紋,衣襟均有雲紋,衣衫上卻是姿淑紋案,無光自濯,異常耀眼。


    所有的石人都緊閉著雙目,正襟危坐,全部一副威武嚴肅神色。


    序臨若是將白墨的身子放下,這點捆術根本難不倒他,可若是如此,白墨的身子隻怕轉瞬就會陷進泥中。


    其實這也不過須臾間發生的事,他身子已經半截陷入地下,他忙將白墨橫抱在懷中,不過此時白墨是一個男子身,這樣抱著當真是吃力得很。


    白墨看著這一幕也覺得累,不斷捶打著禁錮著自己的那一道泛光的屏障,忍不住對著序臨罵道:“你帶這什麽破路,這都是什麽東西?快想辦……”


    序臨已經累得虛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咬著牙,側麵瞧了一眼旁邊的石人,突然想到之前在藏子涯中,看到的那些石像,不正是與這裏的一模一樣嗎!


    會不會是“心鏡”?


    在天閣修學時,他對心鏡略聞一二。


    心鏡一般出現在陣結之中,是結陣之人心結之餘,有這東西出現,一般不會是試煉陣結。


    序臨陷入沉思,之前他遇見過被屍血豢養的血蟲,又見到諸多鬼魂。


    可這一切都未曾主動攻擊過他們。


    序臨眉頭緊鎖,分析其中原由,為什麽他要用蓮心陣中的共心黑蓮,為何偏偏是黑蓮?


    地下的淤泥已抹過他的胸膛,他將懷中白墨又舉高了點。


    突然,他想到了。


    這個陣,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困人,而是……


    序臨看向手中之人,又看向上空焦急盯著自己的白墨——而是藏東西。


    序臨立刻對著白墨詢問道:“在夢術之中,你所見得善末是何模樣?”


    白墨處在這種尷尬的境地,聽見序臨這沒來由的一句,不明惱火道:“你這個時候問這幹嘛?”


    “你先告訴我……”


    白墨想了下,迴道:“就是顛三倒四。”


    “那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白墨看著舉著自己身子的序臨雙手抖得厲害,也顧不得追問他到底想什麽,強製自己靜下來,想了下,迴道:“被眾人當驅邪的算不算?”


    “……”


    “還有沒有?”


    “.....隻有一個人對他好算不算?”白墨望著下方的序臨,見他身子已經沒過胸腔,急得想打人,催促道:“你別問那些沒用的了,快想辦法啊,你看我都要跟著沉下去了.....”


    “……放.....心……”序臨吃力說道,舉著白墨的雙手抖得更厲害。


    “放心個屁,你都快到脖子了。”白墨氣急敗壞,這家夥怎麽這麽不靠譜。


    序臨對白墨方才說的話來迴斟酌了番,又問道:“那.....人、對他、好的.....那人、是何模樣?”


    “濃眉大眼,高高大大,很結實……”白墨說著無意瞧上斜角一處正對自己的石人,隻一眼便恍然明白過來,連連叫道,“正是這個模樣,是他……”


    序臨了然,此處與外麵的藏子崖相連,之前看到的石像均為同一人,這人便是唯一對善末好的人。


    “別發呆了,到脖子啦!”白墨喊道。


    序臨從思緒中迴神,一掃眼下情形,不及細想,單手托著白墨的腰,另一隻手迅疾伸進自己袖中,取出一枚圓潤帶墜子的銀鈴丟到一側空地。


    並無任何響聲發出,可白墨卻對這東西眼熟得很,更加確定是銀楚宸沒錯。


    銀鈴在地上滾了半圈後,一團光暈便自銀鈴中炸出,銀光流轉將其瞬間裹住,光暈越發耀眼,緊接著從銀光之中飛出一隻藍幽蝶,隨後,成群結隊的藍幽蝶,自銀光之中撲騰而出,一發不可收拾,徑自飛到序臨身邊,慢慢將白墨圍成了一個幽藍的人形,轉瞬,白墨的身子就被周圍的藍幽蝶帶離了地麵。


    銀鈴中又有越來越多的藍幽蝶,爭相朝著序臨飛去,序臨高舉起雙手,任由那些藍幽蝶占滿他雙手,將他一點點從地裏像拔蘿卜般,將他拔了出來。


    白墨看得傻眼,這是什麽操作,小小藍幽蝶居然有這等力量?


    他一邊傻眼地盯著下方,一邊在心中盤算,要不要出去自己也搞一個這樣的銀鈴,以防不測。


    居家旅行必備神器。


    當序臨從地中與一地石人秋色平分的出場後,藍幽蝶轉而又化為一地藍光在序臨腳下展鋪成路,序臨每走一步,藍幽蝶都像是與他心靈相通,事先在他踩下之處結網,穩穩托住自己主人。


    序臨先走去拾起地上銀鈴,再走至一尊石人麵前,對著石人上下打量起來。


    白墨卻在上方焦急道:“能不能將我救出去?”


    序臨看也沒看他一眼,道:“不急,你先安心待著,上麵比下麵更安全。”


    “你怎麽知道?”


    序臨揚首,神色悠然,雙手在腰間一插,對白墨問道:“你可信我?”


    “……”白墨一時不語,要是放在以前他信,不過此時……


    我信你個大爺!


    序臨複又追問:“可信?”


    “.....恩。”


    審時度勢,此刻他也隻能昧著良心迴答,若不信,也頂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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