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二位久等了……”


    塵埃落定,那乞丐一襲紅衣端立前方,嘴角含春,眉眼生情,與方才邪佞癲笑之人判若兩人。


    白墨雖驚訝此人絕世容顏,但對此人卻無好感,沒好氣問道:“你將我們困在你夢中,到底想幹什麽?”


    “故人重逢,勢必要送一份特別的禮物給兩位,”乞丐嫣然一笑,美得勝過許多女子,“怎麽…..不喜歡?”


    “當真是份大禮。”


    銀楚宸接了話,語氣中殺意盡顯。


    “哈哈哈哈…….”乞丐一揮殷紅長袖,媚笑道,“故人,都別來無恙,我命大沒死,還多虧當年兩位的手下留情。”


    “……故人?”


    白墨隻覺天旋地轉,原來這一切並不是與自己無關!


    他驚愕地看向一側銀楚宸,他們曾經和這位善莫打過交道,那眼前之人一定不是序臨,而是……


    銀楚宸!


    白墨如遭雷擊一般,僵立在側,原來他的感覺沒錯,眼前人是銀楚宸!


    為什麽?


    白墨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銀楚宸,為什麽又會默認我叫他序臨?


    銀楚宸卻沒留意白墨的反應,冷聲道:“善末,你既知此術為上夜上尊所設,夢術之中,鏡花水月,乃心之所向,夢魘所控,你我皆困於此,便奈何不得彼此。”


    白墨又是一驚,這乞丐居然就是善末,接連的衝擊讓他不知該怎麽形容他此時的心情,好像此刻才是在做夢,一切都來得這般突兀與難以接受。


    “夢嚐百態終有醒,清風伴盡人無還……”善末悵然若失,許久後,眼簾垂下,俯視著自己白皙的雙手,神色落寞哀傷,薄唇輕啟,“在這夢中,為何我依然痛苦不堪?”


    銀楚宸卻一針見血道:“你心中裝滿了仇恨,早已將心出賣給了殺戮邪佞,又怎能快樂。”


    “……仇恨,千年之前也有人對我說過這番話。”


    善末說罷卻突然沉默,再開口時,臉上的放浪嫵媚已盡數斂去,哀怨道:“……師父也說過…….”


    言語帶著無盡的痛苦,他的師父,曾在兩位修真手中保下他半條命的恩師,他從不願提及。


    想起恩師,卻令善末恨意更深,爆獰嘶吼道:“……我讓你看盡我的過往,你依舊這般言語,試問有誰受萬人踐踏下苟活下來,沒有仇恨?你能沒有仇恨?你不恨?”


    他越說越激憤,極近癲狂:“世人皆可恨,端著偽善的嘴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大善之人。可你瞧見他們一拳一腳地將我活活打死……我隻不過想歸還故人遺物,我何罪之有?他們視我為髒東西?你們卻要來為他們討公道?你們為什麽不幫我討公道?”


    白墨看了一眼滿地橫屍,沒忍住說道:“他們有錯,你可以報複……欺負你的,你可以討迴來,但你不能如此偏激。”


    善末看向白墨,有些吃驚道:“多年不見,故人當真是隻字未改。”


    “我不是你說的故人。”白墨不想聽到這句話,當即黑了臉,“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念,你與他慢慢談,談到你氣消滿意為止,我還有急事,不奉陪了。”


    眼下這兩個人白墨都不想看見,他還要去尋紅葉,沒工夫在這裏浪費時間。


    “怎麽、想走?”善末一揮手便將兩人帶到了另一處,狡黠道,“此處是否眼熟……”


    那一年,這裏來了一對修真男女,女的清冷寡言,男的放蕩不羈,在此遇見了滿身邪氣的善末。


    “哪裏來那麽多廢話。”白墨見自己逃不出,頓時暴走,突然出招,對著善末打出一道誅邪咒。


    既然不讓走,那就用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


    可善末並沒有接招,隻是不明意味的一笑,白墨頓感大事不好。


    一旁銀楚宸,眉頭緊皺,不及阻攔,隻身上前擋在了白墨前方。


    那誅邪咒像是從白墨手中生出了一條無形線,還未至對方身前,反倒被牽扯著旋了迴來,幸得銀楚宸身手敏捷,徒手聚起一層靈氣,橫亙在誅邪咒前。


    隻聽嗡鳴顫抖,靈光四溢,掀飛了他的長袖,銀發亂舞,一雙淩冽雙眸一時如出鞘的利刃。


    白墨的誅邪咒法力不強,但若反噬迴他身上,也足以讓他體內靈力逆流元魂受損。


    他原本對那本秘術就是一知半解,隻按照字麵意思理解其用途。


    誅邪咒表麵看上去是驅邪法咒,實質上與困靈有異曲同工之處。


    隻不過這誅邪咒所困之人,必定要是沒有魂元之人,也就是沒有魂元卻擁有靈力之人,這樣的人被稱為邪祟,故而其名為誅邪。


    而困靈恰恰相反不能困這類人。


    若施咒之人對付的人有魂元,此咒便會給反噬施咒者,所出魂力一旦被魂元彈迴,通過誅邪咒打迴施咒人體內,原本充溢在四肢百骸之中的靈力將被截斷,逼迫靈力接納附著驅邪咒的靈力迴到體內,兩股不同靈力,會順著靈脈朝魂元迴籠,須臾,魂元便會被兩種不同的魂力所衝擊受損。


    後果可大可小,但白墨這種菜鳥級別的,隻會導致經脈受挫,靈力逆流。


    銀楚宸擋下驅邪咒,尚未壓製,忽聽身後白墨大叫一聲,他迅疾單手射出一道強悍魂力,將驅邪咒從手掌靈力中一破擊碎。


    與此同時,反手帶著身後驚慌大叫的白墨旋轉而起。


    紅衣無蹤,流光飛舞,白墨看不清四周,隻覺風浪很大,聽見瑟瑟碎響,在被銀楚宸帶離地之時,就緊緊閉著雙眼。


    他不知道銀楚宸究竟在做什麽,隻能感覺銀楚宸另一手在揮動個不停。


    而善末卻無蹤跡可尋,白墨不安地問道:“他不消失了?”


    銀楚宸自然感應得到,不然也不會帶著他淩空,此時他一手抱著一人,一手還要對付四周襲來的強勁靈力,肅冷道:“他不曾消失,隻不過運作的速度太快。”


    善末千年前便擁有了上夜的魂丹,銀楚宸與當時擁有強悍魂元的師姐聯手,才將他打敗。


    千年之後銀楚宸相當於一人對戰擁有靈尊魂元的善末,身側還有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想壓製對方的勝算幾乎為零。


    幾番防禦之後,銀楚宸帶著白墨落迴地麵,將人擋在他身後,這才騰出手,原本單手持著有電流刺啦的光條,此時另一隻手中,也生出一條一模一樣的來。


    這東西善末第一次見,之前交手時銀楚宸還未從躔中得到神武,故略微有些詫異。


    隻聽聲音從流光外傳來:“這東西……可有名?”


    “奈何!”


    銀楚宸迴應時,奈何自那雙漂亮修長的手指催出,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瞬時將他們兩人圍在了密實的光柱之中。


    “先走。”


    銀楚宸雙手靈力熾盛,不敢大意,對身後的白墨交代道,“切不可再入夢。”


    身後的白墨卻沒有動,也沒有迴答他,他迴頭看去,不偏不倚,剛巧對上他眼睛。


    “走之前……我想問你一件事。”白墨看著銀楚宸,完全不在乎此時處境,眼中隻有眼前人,他知道,若在夢中不問,隻怕出去他再也沒有機會能問。


    “你不必問,”銀楚宸轉過頭去,“我亦不會迴答……走。”


    “你究竟……”白墨卻固執異常,喉頭發澀,鼻翼微動,像是委屈至極,“為什麽要殺我?”


    自上次靈雲崖一別後,他就被這個問題困擾著,即便孤影的主人,甚至半仙村那個怪物都告訴他為什麽。


    可他就是不信,他想要聽他親口說……


    銀楚宸手掌的靈光呲呲啦啦作響,靈力波動帶起淩風激蕩了兩人衣擺獵獵翻飛。


    “告訴我……”白墨雙目殷紅,見對方果真沒有迴答他的意思,不依不饒道,“你究竟為什麽?”


    銀楚宸始終沒有迴頭看他,在感應到善末的殺氣時,毫無預兆地開口道:“……路是你我早已選好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銀楚宸朝前方奮力擊出手中奈何時,身後的白墨同時被一團赤光震飛了出去。


    白墨驚恐地從床上睜開眼時,銀楚宸那張俊逸的臉卻在咫尺之處,一雙淺淡的眸子含著笑,正抿著嘴打量著他:“終於醒了…”


    白墨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將眼前的人推開,序臨被他一推,神色卻不安起來,疑道:“怎麽了你……還沒醒麽?”


    “路是你我早已選好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銀楚宸涼薄的聲音尚在耳邊迴蕩,想想這句話,白墨就覺得渾身發寒。


    他承認自從上次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就已知道他們絕非一路人,哪怕已親耳聽銀楚宸說出,他還是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問題。


    就比如現在,序臨與夢裏的銀楚宸一模一樣,可他還是沒有當即戳破,隻是不想與這人說話,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就見到大寶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膝蓋邊,焦急道:“老大,老大…….你可將我嚇壞了。”


    雖然白墨尚未從悲憤的情愫中完全抽離,但也多少分清此刻是出了夢術,目光不受控製地朝一側,還手抱胸的序臨瞟了一眼,也隻一眼,便收了迴來。


    他伸手輕輕捏了下大寶那軟柔的耳朵,勉力擠出了笑:“我沒事。”


    “你是做什麽噩夢了麽?”這時,序臨卻突然湊過來,詢問道。


    白墨本來還壓製著自己思緒,此刻見對方湊過來招惹他,反而沒好氣問道:“那乞丐呢?”


    序臨眉頭一揚,臉上露著莫名其妙的神情:“什麽乞丐?”


    白墨見序臨並不像假裝,便又問:“你是序臨?”


    “你是不是睡傻了?怎麽不識人了?”序臨擔憂地彎下身子,探手去觸碰白墨的額頭,白墨沒力氣動,由著他觸碰。


    片刻,序臨收迴手,複又伸出兩根手指,在白墨眼前晃了晃,“這是幾?”


    白墨看著序臨臉上的擔憂神色,心下一動,霍地伸手擋開,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序臨擔憂之色仍在,迴答道:“聽憫慌長者說,你入夢術不久我便醒了,怎麽了?”


    白墨在夢中幾乎與銀楚宸形影不離,所以他們兩個應該不是同一人,可他們又為什麽一模一樣……


    正要詢問,隻聽門邊傳來幾人腳步聲。


    白墨偏頭看去,第一個走進來的正是憫慌,而隨後進來的人,令他頓時從床榻上起身朝門口的人跑去。


    “紅葉,你醒了?你什麽時候醒的?”


    紅葉見白墨迎來,神色卻如常,雖然白墨並未察覺自己此刻是他男子時的模樣,紅葉根本就不認識。


    還好序臨早就與紅葉通了氣,因此紅葉才不露聲色,淡淡一句:“已有多時。”


    “哦,難怪,我在夢中怎麽也找不到你,原來你早就醒來了。”白墨訥訥道,突然覺得自己進夢術還真是多此一舉,又問,“你……怎麽離開夢術的?”


    “因為我們察覺得不對,所以就醒來了。”


    白墨這才瞧見紅葉身後站著的北明,聽他所言,不免有些吃驚:“你們、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他們居然能進同一個夢中,自己在夢術中尋了半天,想尋的一個都沒尋到,他們兩個卻在同一個?


    這怎麽不叫他吃驚!


    北明反而不懂白墨為什麽這般吃驚,冷冷道:“有何不妥?”


    “…..沒。”


    這時,憫慌看大家寒暄得差不多,才朝白墨詢問道:“小公子在夢中又是何番經曆?為何這般久才醒?”


    白墨聽憫慌所言,神色一沉,說道:“我在夢術中遇見了一個人。”


    憫慌問:“何人?”


    “…….善末。”


    話音一出,憫慌猶如雷亟,臉色鐵青,由驚嚇而微張的尖嘴闔動了幾下,始終半個字都驚得說不出來。


    “他沒死。”白墨接著說。


    之前妖靈山結界異動,憫慌就察覺不妙,也想到過會不會是他,但左右思量下,還是確定沒有這種可能性,若他沒死為何會等上千年才迴來,故而將這種可能排除了。


    白墨瞧出他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便將自己在夢術之中遇見那乞丐的事,簡潔陳述了一遍。


    憫慌哀歎一聲,麵色凝重道:“沒想到他當真沒死。”


    “此人我也聽說過一二,聽說他奪丹弑師,曾及一時還在昭和一帶興風作浪,通天閣還派出速清者追討過此人,但始終無果。”


    憫慌道:“我們從不與外界交往,高高在上的通天閣又怎會尋得,何況天閣用意隻怕不是為了追討那欺師滅祖之徒,而是另謀其他。”


    紅葉並不多作辯解,狐族與妖靈之間的恩怨並不是他區區幾句話就能化解的,一時沉默,須臾思忖道:“他突然出現,隻怕來者不善。”


    話音未落門外便叫嚷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


    外麵一人,地動山搖般地闖了進來,將站立門口中央的一行人撞了一個滿盤。


    “該死的毛豆,總這樣冒失。”憫慌被撞的最慘,直接被那人壓倒在地,差點岔氣,用力將身上趴著的肥滾滾身子推開後,厲聲道:“你不在石靈處修煉,又來此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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