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臨十分熟練地穿著針走著線,沒什麽表情地說道:“……也隻是第二次拿針。”


    白墨想了想,還是覺得比自己厲害,自己就算是再拿十次,也趕不上他現在這行雲流水的動作。


    終於在第二日交工,奶奶見手中紅綢上的兩隻狐狸,久久沒移開視線。


    最終輕歎一聲道:“罷了,能有這模樣已經算是不錯了,我還當真低估你了,去吧!今後還得多練。”


    說罷順手將那枕繡遞給白墨,白墨心中竊喜終於蒙混過關,簡直是比高考還要興奮。


    幾日下來,除了春莛家沒找,整個村子都已經被他找完了,也沒有序臨說的可以通往九幽的入口。


    春莛爹是個癱子,終年都躺在床上,要想進去查探著實不易。


    這日白墨想要序臨去分散春莛爹的注意力,他再以打掃為由到處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可一進院子就隻聽見春莛爹的怒罵聲。


    兩人頓時挨著窗邊蹲下,偷聽起來。


    “我叫你滾,你沒聽見?你別總是偷偷地哭,看得像是我委屈了你,斷了你的幸福。那男人要是半點愛你,為何不帶你走?要是真的愛你,難不成這裏就容不下他?說白了,就是你傻,傻得無藥可救,你成天這樣哭哭啼啼作甚?成心惡心我是不是?啊……我這個老不死的礙著你了,你實在委屈就滾吧,我不許要你伺候……滾吧!”


    說話之人是大伯,隻是除了他的聲音,屋內再沒有別的聲音。


    白墨與序臨麵麵相覷,一時也聽了個大概,白墨想起前幾日奶奶對他們說的春莛的下場。


    看來,春莛身上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許久,才聽到柔聲細語,滿是委屈的女子聲音傳來:“爹爹不要動氣,我並沒有什麽委屈,我與他緣分已盡,往後再不要提了,爹爹生我養我,女兒伺候爹爹是應該的,並未有半點委屈,從今往後女兒再不想著他。”


    “你這話說了多少迴了,你是我的女兒,什麽脾氣我還不知曉?滾.....滾……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隨即是東西摔落一地的聲音,春莛哭泣著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轉頭就看見了窗邊的兩人。


    幾人來到古井邊,在外圍橫亙的粗壯樹幹上坐下,這裏是很多人閑暇時,洗衣服或者閑聊時常來的場所之一,因此整根樹幹都被摩擦得油亮光滑。


    序臨坐在整個樹幹的一頭處,離她們兩個稍微遠點,似乎對女兒家的心事不怎麽關心,一條腿踩在樹幹上托著手,懶洋洋地支著頭,望著眼前的一片田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墨看著春莛哭紅的雙眼,沒忍住問出口:“春姐姐,聽奶奶說你離開過?為什麽又要迴來?”


    春莛微微垂下眼眸,半晌才開口道:“我是出去過,不過沒走多遠就迴來了。”


    白墨好奇地問道:“為什麽?你不想去找他了?”


    “不是……我出不去。”


    白墨想,或許是因為她已經死了的緣故,才出不去,故而也不好說明。


    春莛滿臉都是鬱結之氣,輕歎一聲,淒然道:“爹爹說得沒錯,他要是愛我半點,也不會這樣決然而去,他說迴去告訴他雙親,請人來將我明媒正娶迴去,卻一走再也沒迴來。我苦苦等了兩個月,最後決定出去尋他,爹爹攔著不讓我去,當時我為情所困,顧不上爹爹,還是一個人偷偷地跑了出去。卻在森林裏迷了路,那片林子好像與原先的不一樣,怎麽走也走不出去,兜兜轉轉了好久又轉迴了這裏。


    “村裏的人將我帶迴來時,我已剩半條命,關在屋子裏很久,久到我都不記得過了多久,後來我答應爹爹,不再找他,才被放了出來。”


    春莛突然看向白墨,不甘道:“可是我總覺得他也是迷路了,在林子裏找不到來的路,所以我就……我就每日站在村外吹陶塤,希望他能循聲而來,可是這麽久了,他還是沒來……”


    白墨一時沉默不語,原來每日早上,他聽到的陶塤音是春莛吹的。


    序臨說這裏都是怨靈,可是他在這裏感覺到的,都是些普通不過的莊稼人,每天忙碌在田間,滿臉皆是質樸的笑容,仿佛每個人守著方寸土地就覺得滿足,這樣的村落,究竟為何招致殺身之禍的呢?


    或許真相永遠無法知曉,可白墨還是忍不住,為這個村子的所有人感到難過,沉默片刻後,才安慰春莛道:“有些事在心中放久了會生病,有些人死死的困在心中會成疾,你也知道過了這麽久了,該來的早就來了,即便是迷路的,也該找到出路了。”


    白墨看了眼序臨,序臨剛巧也迴頭朝他看來,於是忙撤迴了目光,看著眼前那片田地繼續說道:“要是他真的來找你迷了路,現在也應該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你又何必將自己死死困住,緣分這東西半點都不由人,你這般癡等下去,傷的隻會是你自己。”


    春莛抿了下嘴,看著遠處田間的一條黃牛,悠閑地甩著尾巴,滿眼皆是悲涼:“如果我不等他,我又要怎麽活下去呢?”


    頓了頓春莛接著說:“這裏的日子很難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個人似乎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我除了為爹爹活著,卻找不到半點快樂。”


    春莛的目光突然變得暗淡,繼續說道:“裝著一個人,雖然很沉重,但是比空蕩蕩的心要強很多,況且我也知曉我與他今生今世再無可能相見,就當是自己給自己存著活下去的理由……”


    當一個人壓抑太久,就會垮掉,但是一旦傾訴給別人聽過,又很清楚自己想要如何走下去。


    白墨見她這般執著,竟一時找不到詞語來安慰她。


    春莛走後,白墨陷入了沉思,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地畫著,都未察覺序臨不知不覺靠了過來。


    “怎麽?同情她?”


    白墨迴神過來,看著一臉笑意的序臨,送上白眼表示鄙視,用手中的樹枝指著序臨,一臉審視的神情盯著他說道:“不管什麽人,都得有情有義的好,你這樣的,是不是傷過許多姑娘的心?”


    序臨不以為然,用手指將眼前的樹枝擋開,不滿道:“什麽叫我這樣的人?難不成長得好看的都薄情不成,再說方才那春莛姑娘,也沒說對方是個俊美男子啊!”


    “你少來,你……”白墨支起樹枝在序臨的胸間戳了幾下,“就是那種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墨見序臨神情一沉,轉頭看向了村落,沉默許久後,突然開口:“我喜歡一個女子……喜歡了很久,可惜,到頭來……竟是我……一廂情願!”


    序臨說這話神情並未有任何不悅,感覺說的不是一件傷心事,看上去並不難過,但說的很嚴肅。


    白墨突然想起了銀楚宸——


    那家夥要是沒中絕情咒,是不是也會喜歡上某個人!


    想到銀楚宸,他心情突然變得更差,他們已經半年沒見了。


    其實他在這半年內,沒怎麽敢想起銀楚宸,因為他一想起這個人,心髒就會莫名的痛。


    他知道這個人對他沒半分情義,也知道他們之後,若要再見,也隻能是敵人。


    可這個人的身影,始終難以從他心頭剔除。


    “我喜歡上了一個……”白墨毫無預兆地說道,“一心要殺我的人……”


    他突然轉頭看向身側的序臨,表情充滿了諷刺的勾起了嘴角:“我也算一廂情願吧!”


    說罷也不等序臨迴答,更是不想聽到序臨做何迴應,強製將自己的思緒拉迴,複又將目光投向前方那片土地,輕歎一聲:“天下傻瓜還真多,春莛是,沒想到你和我也是……”


    而一旁的序臨似乎被白墨的話驚到,不可置信地看著白墨側臉,這一刻,他的情緒波動很大,以至於整個人都僵住了。


    可也不過須臾,他慌亂地將目光落到地麵上,佯作鎮定道:“這是你畫的?”


    白墨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去,才看清楚自己不知不覺中畫了一道符,心想,先前在霍池羽那邊畫的次數太多了,隨手一畫便畫了出來,見他好奇便問道:“這符咒你認識?”


    “這叫無門,是驅策孤魂野鬼符咒,幸好你方才沒催動魂力,不然可就糟了。”序臨說。


    白墨想破腦袋,也沒想到竟是這種用途,幸好沒有亂找人試手,隨即又好奇地問道 :“如果催動魂力,又會如何?”


    序臨十分嚴肅說道:“姑奶奶,這可是鬼域,連著九幽之地,你這一招出來,怨鬼齊聚,猶如大海取水,你取得完嗎?”


    又說:“萬一你控製不住,非得將那九幽之地攪得天翻地覆,到時候隻怕整個缽盂都要誅殺你。”


    白墨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莽撞,不然真如序臨說的那般,那就真的糟糕了,難得沒有反駁對方,又在地上悻悻畫了一道符咒問:“這個你可知是什麽符咒?”


    序臨端詳了片刻,單手放在下巴上,迴道:“困靈。”


    “什麽意思?”


    序臨不可思議地看向白墨的臉,皺眉問道:“你會畫,卻不知何意?”


    白墨隻朝序臨瞟了一眼,並沒有迴答,序臨便了然,感情還真是這麽迴事,驚訝之餘,多的更是對白墨智商的擔憂。


    最後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困靈,顧名思義就是鎖靈陣,隻要有人被困在這陣中,所有的靈力均會被壓製,不得釋放,正用來對敵的符陣……不過布陣之人,必須修為極高,不然很容易反被鎖靈陣困住。”


    “……”


    隨後白墨將那本小冊上的所有符咒都畫了一遍,果然,序臨都給解答了,可是沒有一樣,對夢瑤兒有用。


    序臨好奇問道:“你這都是從何處學來的?”


    因為沒有找到解開夢瑤兒的辦法,白墨顯得很失落,無味道:“你問這個做什麽?反正你都會?”


    序臨卻搖頭否定道:“誰說我會了,我隻是看這上麵的字,知道它的用途而已,再說就算我……”


    序臨突然欲言又止,小心地偷看了眼白墨神情,見對方心不在焉,便把差點說漏嘴的話給咽了迴去。


    “我已經都畫給你看了,你學會就是了,我很大方的,你隨便學,不過……”白墨抬眼眺望著前方寧靜的村裏,“……要抵賬!”


    序臨一隻腳架在樹幹上,單手搭在膝蓋上,很是不屑:“算了,我學那也沒用,修為不夠,反被其累,不學不學……還是要我的金葉來得劃算。”


    次日,白墨醒來,含情脈脈地看著一旁熟睡的序臨,輕輕伸手在那張俊美的睡顏上撫摸著,眼中是無勝歡喜,熟睡中的序臨感覺酥癢難耐,剛睜開眼就對上那張絕麗容顏。


    白墨見他睜開眼,忙悻然對他說道:“我做了一個噩夢,在夢裏被你戴著一張冷冰冰的麵具,還對我要打要殺的……最後好像……我們真的成了仇人呢!”


    白墨說到此處,又帶著噩夢初醒的餘悸,仰頭湊了過去,一個輕吻,悄然落在序臨未啟開的嘴唇上,隻是一個輕點,他便收了迴來,緊接著貼著對方的胸膛,高興道,“幸好隻是個夢……”


    序臨瞪著雙目,也以為自己尚在夢中,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隨著痛感騰起的還有他的身體,頓時如見厲鬼般推開懷中的人,並下意識將被子扯來遮在身上,驚愕萬分道:“你......對……對……我做什麽?”


    白墨依舊笑吟吟道:“親愛的,你這是怎麽了啊?”


    “親愛的?”序臨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被噎住。


    白墨支起身子,很是嫵媚的睨了他一眼,笑靨如花,眉眼盡顯嬌態說不出的動人。


    隻不過這在序臨眼中猶如見鬼似得,嚇得渾身發抖,身子慢慢的朝床邊移去。


    白墨卻不依不饒步步緊逼,序臨避無可避,神色一動,上前抓著白墨纖細的兩隻胳膊用力地搖晃道:“醒醒……醒醒,你來這裏是找你兄弟的,快醒醒。”


    白墨卻依舊是一臉的風情,見序臨語無倫次,身子便朝著對方倒去。


    “得罪了。”


    情急之下隻聽序臨說了句。


    “啪。”


    白墨被打後,一改先前嬌柔模樣,目露兇光看向序臨:“你幹嘛打我?”


    見他醒了過來,序臨才如釋重負癱坐迴床上,籲出一口長氣,迴道:“臉上有蒼蠅。”


    序臨覺得白墨的定力當真不怎麽樣,沒多久就開始同化,照這樣下去,他們隻怕永遠都會被困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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