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就在白墨深情款款看著紅葉,迴答出這兩個字時,銀楚宸突然將他自地上拽起。


    銀楚宸失了鎮定,慌了心神,看著眼前人,不安道:“你是誰?”


    “你放開我,”白墨迴頭剛巧對上近在咫尺的那張銀麵,神情立變,欲要掙脫,嘴裏卻說道,“我是勾離。”


    這兩句話分明是出自一人之口,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語氣。


    銀楚宸尚未從驚愕中迴神,一側察覺不對的紅葉,已經先一步從他手中將白墨掙脫開,將銀楚宸擋在了自己身後。


    欣喜地看著眼前的白墨,喜不自禁道:“離兒,你沒事?”


    隻見白墨嘴角先是一笑:“我沒事……我有事,勾離,你怎麽在我身體裏了?”


    最驚慌的自然是白墨,他隻記得之前受不了勾離的慘死,悲痛到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沒承想再醒來時,自己卻抱著紅葉,還說著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說的話,直到他親耳聽見從自己嘴裏說出那句“我是勾離。”


    他才反應過來,剛剛那些不受控製的行為來自誰,一時間除了慌亂,驚恐,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怎麽會這樣?”


    白墨驚愕地看著銀楚宸,那張麵具上,露有他同樣驚恐之色。


    “同體二主”


    銀楚宸冷然道出的四字,將紅葉因失而複得露出的喜色,衝擊得蕩然無存,他愣怔地望著白墨的臉,不可置信道:“怎麽會……”


    “什麽怎麽會?”白墨目光在兩人之間遊走,“什麽同體二主?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雖然他聽不明白兩人說的話,可從兩人的神情來看,也知道定不是什麽好事。


    之前他確定自己變成女人時,以為自己已經是最倒黴的人,可此刻才知道什麽叫雷公專劈空心樹,心下更是生出了比恐懼更加令他害怕的情愫——絕望。


    可不等他追問,紅葉霍地轉身,看向身後的銀楚宸,銀楚宸看著昔日好友驚愕的眼神,心知對方已猜到一二,他一開始也並未刻意隱藏白墨的身份。


    以紅葉的修為,自能從那隻奇臭繡包知曉白墨是什麽人。


    她的身體因為千日香毒而不腐,加之先前有人強行注其魂魄,這就好比一座荒山,原本沒有上山的路,可有一天,一個人開辟了一條路來,那麽從此,這座荒山便有了,別人可以進入的途徑。


    勾離被攝魂鞭所傷,魂魄本該被攝魂鞭吞食,可陰差陽錯,一側剛巧有這麽一個,可以承載魂魄的容器,所以她的魂魄在離體的瞬間便闖了進去。


    紅葉還沒從剛剛痛失心愛之人的悲痛中完全走出,赤紅著眼,臉色白得嚇人,朝銀楚宸走近一步,目光逼視著對方,決絕道:“她的事,我從一開始便不關心,可我不要離兒落到這般悲慘境地。”


    山巔之上,除了唿唿而過的山風,再沒別的聲響,銀楚宸沒有迴應,隻有沉默。


    “那我們怎麽才能分開?”白墨見兩人四目相對卻誰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趁機插話,將自己的擔憂問出口。


    “放心,離兒,我不會要你再有事。”紅葉突然極其溫柔地看著白墨安慰道。


    白墨卻被這一操作激起了一身的雞皮,一直對他冷言冷語的人,突然用這副神情對他說話,實在是難以接受,他想迴避,卻不想嘴巴已經開口:“嗯,我知道。”


    “大哥,現在不是她有事,是我有事呀!”白墨在勾離表完情之後,迅疾錯開紅葉搭在他肩頭的手,十分著急地強調道。


    紅葉似乎對這個毫無銜接的轉換也有些不適,愣怔了下,語氣也恢複到之前與白墨說話的漠然:“你閉嘴。”


    “你……”


    白墨覺得紅葉簡直是不可理喻,可一想起剛剛他痛失勾離時那種無法言喻的悲痛,狠話到了嘴邊,又強製壓了下去。


    “有辦法將其分開。”銀楚宸已恢複往日淡漠說道,目光卻在天邊那片浮雲處,目光卻異常凝重。


    可他魂元受損,帶著兩人根本無法化身太遠,沒多久,三人便現身在一個炊煙嫋嫋的村莊外。


    白墨也不是第一次化身,所以並不驚訝,更沒有察覺銀楚宸因為動用魂力而發白的嘴唇,隻是見著不遠處的村莊,對著紅葉問道:“我們是不是要去那裏?”


    紅葉沒有迴答,側頭看向銀楚宸,見銀楚宸微微點了下頭,白墨便著急忙慌地朝村子跑去。


    一進到村子,他便成為了整個村子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倒也不完全是出於他的美貌,更多的或許是他那酷似精神分裂症的舉動,而他本身卻並未察覺。


    “這個地方怎麽感覺有點熟悉……你之前來過……不知道,就是感覺來過……你看那邊……”白墨自言自語,自問自答,這時順著自己指的方向看去,“跟我來……哇,這些好棒……”


    白墨看著一個鐵器鋪子裏的銀刃冷兵器,有的如銀月彎鉤,有的酷似鎖扣獸夾,旋刀,鐮鐵,還有很多他一時叫不出名字,奇形怪狀且個個都有鋒利無比,全部懸掛在鋪子的上方,一眼看上去,的確很有衝擊力。


    可勾離卻並不喜歡這些:“咋們去那邊……哪邊……你看……”


    白墨不情不願地走到不遠處一個路攤處,他先拿起一個做工精美的胭脂盒,打開卻是空的,臉上的喜色盡轉失望,原來這隻是一處買粉飾盒的鋪子,根本就不是胭脂鋪。


    “你喜歡這些……嗯,很喜歡,隻是……隻是什麽……我從來都未買過……為什麽……”


    店主在白墨自言自語時才從鋪子內出來,一時不知該怎麽插嘴,不過細聽之下,發覺這女的神經估計不好,更加不敢插嘴,隻一臉像是見了鬼似的,看著鋪子前的人。


    換作任何人,看見一個自問自答,左手拿一個給右手,說,“你看這個還不錯,”隨即又聽見他自己很敷衍地答道,“不錯,你看這個也行……”說著便將手中那個放下,又拿了一個遞給左手。


    估計誰都無法將這個人當作正常人來看。


    紅葉追上白墨,見他看著一對粉飾盒,喜不自禁,便上前柔聲問道:“離兒喜不喜歡?”


    “不喜歡……嗯……”


    紅葉的眼神,直叫白墨渾身不舒坦,心下對這種情況很是無語,可奈何他不能很好地支配自己的身體——自己居然用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神情看著紅葉,還靦腆地笑了起來。


    這叫他情何以堪,他不想笑,更不想對著紅葉,笑得這麽傻,他想轉身,可自己身體卻隻是微微扭動著,並沒有如他意。


    “還有喜歡的嗎?”


    在紅葉話落時,他的身體才如得了指令,朝胭脂鋪那邊轉了過去,並隨手拿起剛剛第一次拿起來的那隻,迴頭對紅葉笑道:“這個。”


    白墨簡直無語得要死,他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氣氛,在得了空隙間,才咬牙切齒道:“你們兩個夠了,這還有一個人呢!”


    紅葉在白墨的提醒下,果然將眼中的柔情收斂了些,輕咳一聲,從自己腰間取下錢袋遞給白墨:“這個給你,喜歡什麽,你自行買下便是。”


    白墨先是眉頭一沉,隨後又揚眉笑起,接過錢袋時,頭點得如搗蒜般。


    而覺得兩人之間的交流分外刺眼的還有一人,銀楚宸鬼使神差地,居然就這般硬生生,從兩人中間插了過去,並冷冷甩了一句:“跟著。”


    紅葉看了眼一側較寬敞的過道,顯然對銀楚宸這舉動很不理解,不過見人已走遠,便默然跟了上去。


    這村子基本上都是鐵器鋪,鋪子裏都忙得熱火朝天,一敲一點,一濁一清,由近至遠,本來節奏緊湊卻籠在空中就顯得紛亂無序。


    幾人走過兩條街後,銀楚宸在一間平淡無奇的鐵器鋪前停下。


    店鋪裏隻有一個矮人在忙碌著,身高不夠一米的樣子,全身隻有一件獸皮圍在腰間,剛巧將重要部位遮擋住,雖然個子不高。


    但赤裸的胸膛與兩個肩頭,都滿是肉疙瘩,倒與他這鐵匠的身份符合。


    而且麵孔與赤裸的上半身早被爐火熾染得油亮黢黑,發質極粗如刺蝟一般戳在頭頂,棕紅,與眉毛和半臉的胡須一色,雙眼像是貼在臉上般突兀,總之整個人給人感覺就是另類猙獰。


    矮人從始至終都未抬頭瞧鋪子外,突然到來的三人,他忙著將爐中一塊赤紅的東西鉗出來,順手就放在一側裝滿汙水的石槽中冷卻。


    “刺啦”一聲,迅疾騰起一股白煙。


    銀楚宸將手中一枚東西朝鋪板上,“咕嚕”發出一聲脆響,那矮子鐵匠耳廓一動,微微朝那東西瞟了一眼,隨後才將手中的鐵鉗放下,不徐不疾朝鋪子前走來。


    眨眼自鋪子後的木梯上幾個跳躍爬上了鋪板,將上半身都露出鋪板,先冷眼打量了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鋪板上那枚環玉上,拿在手中反複端詳,發覺是塊可承靈力的上玉,才開口詢問道:“要打什麽?”


    銀楚宸也不廢話,幹脆道:“引魂盞。”


    那矮子鐵匠眸光一凝,隨而將手中環玉放在了鋪麵上,並朝銀楚宸推送了下,示意對方收迴,並幹脆道:“我這小鋪做不出那種東西。”


    銀楚宸既然能從數百家鐵器鋪中選定此處,並不是無意之舉,而是他早知道此人的本事,這人性格雖然怪癖,可卻是這個村最厲害的鑄靈師。


    “若是啄妖……如何?”


    銀楚宸將目光落在鋪麵上那塊靈玉上,就這麽不冷不淡地說了句,卻像是蛇打七寸,頓時拿捏住了地方要害一般。


    那矮子鐵匠神色驟變,看著一襲不染凡塵的上仙之姿,卻像是看到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一般狠厲,濃密胡須下的嘴角抽搐了幾下,開口卻已路迴風轉:“區區一盞引魂器何須用到它!”


    說著將鋪麵上的靈玉拿起,一個跳躍迴到了鋪子中,繼續忙碌起來,隻是冷淡甩了句:“一日後來取。”


    當下再無話,幾人隨便尋了一處,十分簡易的客棧歇腳,這地方本就是各方不拘小節的獵人的匯聚地,雖然熱鬧,也是應有盡有,但萬變不離其宗,百分之九十都與圍獵有關,就拿這客棧來說,簡易得就跟露天隨意支起的草棚一般,鮮少能來這麽幾個器宇不凡的貴客,一時間,客棧中所有的目光都被幾人吸引了去。


    幾人端坐在一角,倒也並不局促,隻是自顧自地說著話,因為他們深知那些人除了投來好奇的目光,誰也沒可能過來招惹他們。


    從鋪子來的路上,白墨就特別好奇一件事,當下閑得無聊,便忍不住問出了口:“剛剛你怎麽一說啄妖,那個鐵匠就似乎很不舒服?啄妖到底是什麽東西,能叫那個看上去不怎麽好說話的人突然轉變了呢?”


    提起這個啄妖,一邊的紅葉倒是知道,啄妖雖有一個妖字,但它並不是妖,隻是一種比靈獸弱一些的馴獸,出自禦峰峽中,十分招鑄靈師的喜歡,它形態萬千,可大可小,大者可如猛熊,小者可似蚊蠅,而且特別通靈性。


    一些特別不好製作的神器,皆可用這啄妖來完成,不過這東西卻十分的稀少,遇到一隻算是運氣,遇到兩隻,隻怕就會招來災禍。


    而看剛剛那矮子鐵匠的反應,想來他手裏定有一隻,他之所以態度大轉變,估計是不想要人將啄妖暴露,至於銀楚宸是從何知曉,他倒是不知。


    “問你呢!”白墨見銀楚宸並不想搭理他,便用手指戳了下對方胳膊。


    銀楚宸不喜歡與白墨身體碰觸,麵具下的眉頭一沉,不耐煩道:“與其好奇這些無聊事,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有得你累。”


    “切!”白墨剜了一眼一點都不友善的家夥,悻悻然道,“明日,要去哪裏?”


    “禦峰峽穀”


    這四個字一出,白墨隻覺渾身血液頓時沸騰起來,這個地方是他之前做夢都想去的地方,卻不想會在這樣的情況下,便夢想成真了!


    當真一時令白墨心情百感交集。


    “去去……哪裏幹什麽?”白墨佯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銀楚宸卻像是看傻子一樣,撇了一眼白墨,帶他去自然是為了分離他與勾離魂魄,這家夥卻這麽快忘記了。


    雖然無語,卻不想迴答!


    這時一側的紅葉才接了話去:“離兒,明日,你也要打起精神來,全不能由著她行事。”


    這個“她”顯然說的是白墨,白墨當下也聽出來了,有些無語,用手又去戳了戳紅葉唯一的胳膊,不爽道:“誒,醒醒……你,這身體是我的,你的離兒隻是暫住,怎麽說,主導權也該是在我手中,你不謝謝我讓她在我身體裏與我一起就算了,居然還這般過分,這是不是說不過去。”


    白墨說罷,又垂眸看著自己腹部,開口說:“勾離,你與他們兩個人麵獸心不同,一定不會亂來的對不對。”


    勾離沒有出聲,可是緊接著他便感覺到自己的頭微微點了幾下,想來是勾離被自己說得也有些赧然,不好意思開口迴答。


    白墨算是看明白了,他與眼前這兩個人絕對不是一路人,他們對自己一路上總是愛答不理,妥妥將自己看作一個累贅,要不是自己實在是逃不掉,他一定不願意與這兩人再多待一分鍾。


    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不會出現融合的可能,所以多說無益,白墨便躺在角落的最裏麵歇下,沒多久便睡著了。


    而紅葉與銀楚宸也並未聊太多,畢竟四下還躺著許多獵人,便就這般坐著閉目養神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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