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這麽多人在,但小院裏和大門外都安安靜靜的,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讓苗氏夫人都緊張了,這是信了她的話,還是不信啊?好歹給她一個反饋啊。


    木冬手裏攥著把喜糖,小聲問川連:“還發糖嗎?”


    川連:“大家都呆住了,你要在這時候發喜糖?”


    你是怎麽想的呢?


    “哦,”木冬把脖子一縮。


    “真,真的啊?”最終還是盧奶奶出了聲,結巴著問苗氏夫人。


    謝十全默不作聲地,給盧奶奶搬了張凳子來,看著盧奶奶坐下了,他又跑迴堂屋去搬凳子,除了盧奶奶,還有好幾位老太太在呢。


    川連扭頭看了幾個護衛一眼,大牛幾個護衛忙也去堂屋裏搬凳子,哪能再讓十全少爺伺候人呢?是吧?


    川連數數在場的老太太,一共七位,不少了。老爺子倒是沒有,畢竟男人年紀大了再跟老太太們,小輩們擠在一起八卦,是要被人笑話的。


    苗氏夫人這時跟盧奶奶說:“自然是真的啊,這等事我怎敢胡說?”


    大家夥兒一想,是啊,這種事胡說是要掉腦袋的啊。


    吸氣聲在人群裏響起,然後是一片驚歎聲。在一片喧嘩聲中,苗氏夫人安心了,她眼中的世界正常了。


    “可以發喜糖了,”川連跟木冬說。


    木冬忙走到盧奶奶跟前,將喜糖雙手捧著遞給了盧奶奶,說:“盧奶奶您吃糖。”


    木冬有眼色著呢,盧奶奶在淵聲巷就是老封君一般的存在,發喜糖,當然是要從盧奶奶這裏發起啊。


    盧奶奶拿了喜糖,剝了包糖的紅紙,將糖塊塞在嘴裏了,盧奶奶突然一拍大腿,聲音之大,把眾人又給嚇了一跳。


    “我們淵聲巷飛出了一隻鳳凰啊!”盧奶奶激動地大聲道。


    這誰能想到?他們淵聲巷土生土長的一個姑娘,大家夥兒看著她從圍著口水兜,到黃毛小丫頭,咧著豁牙的嘴,混在一群小崽子裏,在巷子裏調皮搗蛋,然後這黃毛丫頭一天天長大,成了他們淵聲巷最漂亮的一個姑娘。


    謝老爹一個九品官,在淵聲巷就是唯一的官老爺了,突然一下子,他們淵聲巷出了一個太子妃,以後的皇後娘娘!眾人做夢,都不敢這麽夢啊。


    人性裏天生就帶著嫉妒,但淵聲巷的人對著謝九歡產生不出這種惡意。他們淵聲巷最漂亮的姑娘,被外麵的人罵作棺材子,婚事拖到十八歲都沒個著落,他們要嫉妒這姑娘什麽?


    而且這謝家小九兒,被人罵,被人嫌棄,她自己成天還是樂嗬嗬的,見人都是一張笑臉,熱心腸,但也有眼色,絕不做讓人為難的事。例如誰家辦喜事,男婚女嫁了,這姑娘自覺迴避,避免矛盾發生。這樣的一個姑娘,哪個看著她長大的街坊鄰居會不喜歡?會不心疼?而那些與謝九歡同齡的小夥伴們,就隻恨自己沒辦法為謝九歡打抱不平,都老心疼謝九歡了。


    等謝九歡嫁給了林得意,也還是沒人嫉妒她,秦國公府是豪門權貴沒錯,但林四少爺是誰?克死了八個未婚妻的天煞孤星!謝九歡嫁人,嫁出了九死一生的格局,這門婚事有什麽可讓人嫉妒的?


    等林得意和謝九歡在西南出事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後,淵聲巷眾人就又揪心謝九歡的安全,謝家小九兒可千萬不能出事啊。街坊鄰居們甚至打算集資,請金婆婆為謝九歡做一場法事了,結果他們這邊錢剛由盧奶奶收齊了,謝九歡要做太子妃了……


    咱們還是從人性出發,這差距太大了後,人也生不出嫉妒的情緒來。你都摸不著人家的一寸衣角,你能妒嫉人家什麽?你隻能羨慕,甚至於仰視了啊。


    所以淵聲巷的人紛紛出聲跟苗氏夫人道喜的時候,都是真心實意的,大家夥兒為謝九歡歡喜,並且與有榮焉啊。謝九歡做了太子妃,這是他們淵聲巷所有人的榮耀!


    “我們這巷子裏的梧桐種得好,”有嬸娘高聲說:“我聽戲文裏說的,這鳳凰隻落梧桐枝的。”


    淵聲巷的梧桐在南城是出名的,顆顆都是百年的大樹,生長得枝繁葉茂,每逢夏日都能給淵聲巷一片綠蔭,真正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川連嘴角抽抽,京城裏梧桐樹很多啊,四少奶奶做太子妃,跟梧桐樹有什麽關係?


    川連屬於理智派的,但淵聲巷的人這會兒理智不了。大家夥兒都興奮著呢,紛紛附和,啊對對對,我們這巷裏的梧桐樹就是種得好!


    盧奶奶捏著沒吃的兩塊喜糖,心裏是又高興又羨慕。她的重孫女燕丫兩月前出嫁了,嫁的是個秀才。盧奶奶其實看中的是那家裏,自己攢錢開了個小鋪子的老二,那小夥子長得五官端正,個也高,人勤快,心裏有主見,名聲也好,不是那等心狠的人,但無奈兒子媳婦就認定了那家裏排行第三的秀才公,指望著姑爺以後科舉中第,燕丫以後做官太太。


    燕丫能不能做官太太,盧奶奶不知道,就算能做,盧奶奶估摸著她也看不到了。她都多大歲數了?能等到秀才公科舉中第的那一天嗎?不過好在,她看到小九兒的富貴了,太子妃啊,未來的皇後娘娘,多好啊!燕丫這輩子,拍馬也比不過小九兒嘍。


    “盧奶奶您喝茶,”謝十全這時又給盧奶奶端了杯熱茶來。


    “哎呦,好,”盧奶奶從謝十全的手裏接過茶,這會兒再看謝十全這個不爭氣,成天淘氣的小子,天爺噢,盧奶奶心想,這淘小子以後就是國舅爺了,怪不得金婆子說這小子沾他姐的光,命好呢。


    盧奶奶跟金婆婆吵吵鬧鬧半輩子,到了這一刻,盧奶奶對金神婆服氣了,這婆子是有些神通的。想想金婆子說過,小九兒這一次有驚無險,盧奶奶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放心了。


    “我們是不是得慶祝啊?”有老太太這時大聲問道。


    這怎麽能不慶祝呢?一下子,要怎麽在淵聲巷辦流水席,成了會議議題,淵聲巷眾人群策群力,踴躍發言,務必要讓這場流水席辦得盡善盡美。


    前院裏人聲暄鬧,熱熱鬧鬧,後院謝老爹的小書房裏,門窗一關,倒是安安靜靜的。


    “大公子要在西南分田均產?”聽完了林得意說西南的事後,謝老爹差點沒繃住,顫聲問林得意。


    林得意:“是。”


    “噝,”謝老爹倒抽了一口氣,立誌做鹹魚的九品小官,從政經驗,手段什麽的肯定遠遠不如林爹,但這不代表謝老爹這人沒有政治眼光。


    謝老爹這會兒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林大公子是要與天下士紳為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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