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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東圩村就玩過。當時,董正富的父親老成旺因為識得幾個字,做了羅漢師傅。到了董正富,雖然識不了幾個字,卻保存著疊羅漢的圖譜。於是,對河南陵他董姓本家便來請正富去做師傅。而正富怕自己一人難得應付,便叫上趙恆順一起,以為兩人可以湊合湊合。


    因為名聲不小,包包拜年迴來後聽說他二伯去當師傅了,非常好奇。便懷著好奇的心,向來竄門的董正玉請教。董正玉看在包包愛聽他故事的份上,便將玩的有關事項向包包詳細地敘說著:


    玩就是疊羅漢。與穿馬燈、玩龍燈,都是大型的群眾娛樂活動。參加的人多,需要統一調度,就得用神靈來統治大家。因此,在玩燈前都先在土地廟那裏“摻左”。所謂“摻左”,就是告訴神靈,為了玩燈,請他出來協助。摻過左後,據說就有了神靈,雖然是玩,就不能太隨便,需要鄭重其事了。隻有這樣,燈才能“玩”得好。


    摻左,就是去土地廟邊立個牌位。那一年摻左,董正玉參加了。牌位是一塊小木板,上麵用毛筆豎著寫了三行字。寫好後,帶上一隻公雞,在土地廟邊的地上把牌位插著,把公雞殺掉,將它的血繞牌位澆一圈,而後向牌位磕頭,說明大家要玩,請神靈護佑。做了這些,用一隻破籮筐扣上牌位,就算完成了摻左的手續。那摻左的牌位是這樣寫的:


    中間是一行稍微大的字:“南塘部下五福五道五路五猖兵馬正神之位”,兩邊是十個字的對聯:“一對小童子,二八大英雄”。


    玩的演員稱為“神腳”2,共有十八位,分別是:


    龍虎臉兩人,身穿黑衣;頭黃衣兩人,二黃衣兩人,頂二樁、小二樁各一人,天、地柏各一人,嫩黃衣兩人,這些人都穿黃衣。除天地柏和嫩黃衣是十五六歲的男青年外,都是成年人,必須身強力壯,尤其是龍虎臉,最好是大力士。還有綠衣兩人,是十二三歲的男孩,白衣兩人,是七八歲的男孩,以及一對童子,是周歲左右的男嬰。這些角色加在一起,就是“十八羅漢”。


    的疊法變化多端,有六十四轍。其中負重最大的是“雙茅柴”,其次是“金花”和“貢花”。這些重的,十八個人兩轍都得疊完。每轍九個人疊在一起,僅龍臉和虎臉各做一轍的底樁。一個人要把九個人堆著走,當然要有很大的力氣。最玩險的是五層頭的“一支筆”和四層頭的“海笑”。都是單人站馬——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肩上,層層往上頂。特別是海笑,上麵的綠衣還得做脫衣伸腿的動作。像是練武功的玩把戲,非常驚險。疊羅漢中最輕鬆的是“拜香火”。是禮儀性的玩法,意思是給人們相送平安與富貴,很受歡迎。羅漢每疊一轍前後,神腳們都要穿插轉圈,叫做“跑陣”。這樣有利於舒展身體,振奮精神,對出大力氣和做驚險動作有好處。


    的神權色彩十分隆重而且嚴肅。甚至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許多傳說和強牽附會,都做得煞有介事,讓人相信確有其事,使人悚然。於是,雖然人員眾多,情況複雜,卻能玩得協調。在玩的階段裏,公設“羅漢堂”。裏麵供奉羅漢牌位,鋪設十八個神腳睡覺的床鋪。神腳們自從“開光”以後,便有了“真神”,每天晚上都得在羅漢堂裏睡覺了。


    玩的時間,一般是大年三十“開光”,就是請神靈蒞位;正月十六送神,結束玩燈。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裏,演員們在開過光,穿上羅漢服,畫過臉譜後,便是“神腳”了,稱作上了“腳馬”。上過腳馬的神腳,算是真神,一舉一動都受約束,必須在一起活動。在沒有解除“腳馬”的時候,不能私自迴家,更不能在家裏歇宿。如果有特殊事情必須迴家,得由師傅使用符咒解掉腳馬。誰如果違反了這些規定,神靈便會找他麻煩,使他頭痛發熱,不得安寧。


    玩,雖然說是玩,其實是非常辛苦的事。每天要跑許多香火,就是到接燈的人家或者村莊去;神腳們還得出大力氣,小心謹慎地玩。總是上午出燈,到深更半夜才能迴來。有時候走得太遠了,還得在外麵宿堂。雖然每天能吃許多餐的燈酒,可是,吃燈酒是有規矩的。人家桌子中間隻要擺了鍋子,不論鍋裏的菜是多是少,隻能是吃鍋裏的菜了。神腳們又都是別人夾菜給他吃,更是不能隨心所欲。總之,不能大吃大喝;不過肚子也不會餓。


    極其嚴肅的一點還有,就是杜絕女性參加,甚至不準婦女出現。連童子的乳母哺乳孩子時,也是把孩子送到僻靜之處,讓她遠遠迴避。


    出燈時由一對“門燈”開路。門燈多是四方型的,也有圓形的,比普通燈籠格外大。上麵寫著玩燈的堂名。字是正楷的大紅字,很莊嚴。後麵是三四對大彩旗;再後麵是頭首,即負責人。他們拎著香籃,收受各處香火即各處接燈的饋送的禮金、禮物。接著是前場鑼鼓樂器;再後麵便是神腳了。每位神腳後麵都跟著一麵三角形的彩旗,雖然是小彩旗卻也用長長的竹竿擎著。神腳後麵是保場的漢子,約十個人左右。保場的多是年紀稍大,有經驗也還有力氣的人。他們的任務,是在堆疊的時候保護著所疊的羅漢不倒,人員不出意外。保場的人中間夾著後場鑼鼓樂器。整個隊伍,除神腳以外,都叫“打散燈”的。一堂燈出來,起碼得六十四人上路。


    聽了董正玉的敘述,包包覺得這玩還真有意思得很。


    初三的上午,去年秋天前來提起修家譜的其中一個人,由趙恆生陪著來到趙恆發家裏。他特別送來一張像書本大小的紅紙,叫做“報貼”。上麵用毛筆豎著寫了三行小字:


    謹報貴府


    即日恭送獻賞


    義本堂趙


    趙恆生和趙恆發與來的人寒暄後,來人說:“為了表示對宗族的尊重,晚上特別送紅燈來。”又說,他還有許多地方的貼子要送,不耽誤了。他走後,趙恆生說:“老家晚上送燈來,我們應該準備些什麽呢?”恆發說:“準備燈酒就是了。”於是他倆到姓趙的人家打招唿,要準備八桌接燈的酒。


    董正玉知道了這個情況後,找到了趙恆發說:“小娘舅啊,既然你們老趙家送燈來了,不能就隻是你們姓趙的接待啊。我們村裏是老香火,今年來的燈會不少。燈凡是來了,整個村莊都要承擔情禮才是呢。大家都住在一個村上,哪能江西龍燈‘各玩各’啊?”


    於是,他找到了村上有關人員,商量了接燈的事。商量的結果,凡是來燈,無論是馬燈、龍燈、,隻要來了,都必須接待。集體情禮,一般送給現金六元,方片糕一對,紅綠布各一匹。另外,是哪家宗親、姻親或者朋親,私人贈送情禮的,集體不作幹預。辦燈酒時,是哪家親,由哪家先辦,辦不了的,大家分攤。無論什麽情況,私人每辦一桌燈酒,集體補助兩元錢。還把辦燈酒編出了順序。並且,指定趙恆生、魯老二和老董四具體負責接燈送燈。還派人到黃墓渡做了“東圩合村”的“香燈籠”來,買了火炮、蠟燭、紅綠布、方片糕等等。這樣,東圩村接待各種燈,算是有了章程和物資,也有人辦理了。


    這天,天才黑下來,村東邊就傳來了鑼鼓喇叭音樂的聲音。趙恆生、老董四把“東圩合村”的燈籠插上蠟燭,點著了,拎著它站在村東的路口迎接著。村上人聽得鑼鼓響,也都湧到村口觀看。


    大家遠遠看去,大路上紅紅的燈籠長長的一隊,甚是壯觀。孩子們都歡唿雀躍:謔!多好看啊,大家快來看呢!老董四說:“看紅燈,哪有龍燈好看。龍燈每板上都是兩張火,還舉在頭頂上。每堂龍燈,幾十板甚至一百多板,燈火輝煌,才壯觀呢。隻是燈籠,拎在手裏,哪有龍燈的火亮。”說著,鑼鼓已經響到了跟前。趙恆生馬上點燃了爆竹,老董四拎著燈籠迎了上去。他倆呈遞上了禮金、方片糕和紅綠布,又與頭首們說了幾句話。東圩人要求他們先吃酒,而後再玩燈。可是,那邊頭首卻說,先行社嗬,行過社後再吃飯。於是,由老董四領著他們行社去,趙恆生則迴到村上,向辦燈酒的各戶招唿,準備好招待他們。


    所謂“行社”,就是玩燈的隊伍,響著樂器繞著村莊走一圈。據說能給村上帶來吉祥。行社有行大社和行小社之分。行小社隻是繞著居民集中的村子走一圈,住在小村的零星人家則包括不進來。行大社卻要繞著整個村莊,包括所有的零星住戶,甚至田地都在內的走一圈。東圩村行個大社,是四五裏路程,大約要一個小時。這一迴,老趙家的來,當然是行的大社。


    社行過後,已經是初更時候了。進入了村西原來的中隊、現在是魯老二合興小隊的曬場上,大家把曬場中心讓給了神腳。神腳們從褲子綁腿裏拿出雲帚3在手上繞著,互相穿插著跑起來,這就是跑陣。接著堆了一轍“一條遊龍”和一轍“童子朝拜”的羅漢,算是朝拜了總香火。隨即,東圩人便叫停了下來,按照八個人一桌,分發給辦燈酒的人家領著去吃酒。


    由於婦女不能拋頭出麵,領燈酒的,多是各家男主人。有的男主人沒空,則是男孩或者別人代領。進入村裏的路口燒著一把稻草,玩燈的人從燒著的稻草上跨過,進入村裏,叫做“過煙火”,標誌著人、神相隔的意思。


    趙恆發家也領到了八個吃燈酒的人。這其中,有兩個神腳,六個“打散燈”的。包包認為這是新鮮事,自始至終都在注視著。他阿爸恆發像過年請祖宗那樣,特別把堂前吃飯的四方桌子轉了方向,讓桌子板縫橫向對著大門,把酒、菜在桌子上擺好,中間特別擺了一個火鍋,裏麵有著豐富的菜肴。韓妹妮也像過年那樣,特別燒了發鐵4。玩燈的人來了,恆發把發鐵用酸醋澆著,讓它噴著酸醋的香氣,放在大門的門檻處,吃燈酒的人都從發鐵上跨進來。進屋後,兩個神腳徑直往桌子後麵,麵向大門端端正正地坐下,還把兩隻腳放在一起,不使動彈——這裏稱作上席;然後,打散燈的才依次坐好。


    這些人落座以後,兩個神腳麵前又各放上一隻空碗。吃飯之前,他們都喝了少量的酒。神腳們吃的菜都是同桌的人夾在空碗裏,他自己卻不在菜碗裏夾菜;吃的飯也是別人端來。整個吃飯過程,別人有說有笑,而兩個神腳卻總是一股正氣地端坐著,絲紋沒動,緘口不言。


    包包見了,覺得奇怪,特別問他的阿媽。韓妹妮說:“這些神腳,天天都有真神當值。而且是五猖神,兇狠著呢。當值時,他的一舉一動就是神的舉動。無意中說了什麽,往往就成了真,哪能隨便講話呢?腳手隻要惹一下貓狗雞豬,這些東西馬上就會死去。十八個人當中,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誰是當值的。所以,到了人家,隻好雙腿並在一起,端端正正,斯斯文文地坐著呢。”啊,原來如此,難怪他們連吃菜也由別人夾給呢!


    大約十分鍾的樣子,外麵便響起了“鏜、鏜”的鑼聲來。一位打散燈的說道“催鑼響了,我們也該走了。”恆發說:“對不起,招待得不周,請大家原諒啊!”一位年紀大的人笑著說道:“宗家人家,打擾得很呢,這麽好的招待,我們感謝了。再見啊!”說著,這八個人都起身還從發鐵上跨了出去。


    “催鑼”響過五分鍾的樣子,吃燈酒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來了。於是,場上鑼鼓聲大作,疊羅漢開始了。這時,各戶私人的情禮紛紛送來。於是,由趙恆生、老董四帶領,到送過情禮的人家挨著門戶“拜香火”。“拜香火”,就是所有的神腳都到人家門口,手拿雲帚,跑陣,疊小羅漢,堆著小童子向門首朝拜。每到一處,都是爆竹迎、送,每戶雖然隻有三五分鍾,可是,全村拜過香火後,也已經是深夜了。當再來到曬場上時,董正玉招唿說:“高鄰宗家,我們沒有準備給你們宿堂;大家還要往迴趕,辛苦得很,就不要再疊了。”因為給宿堂,先要請神,把準備給神腳睡的地方進行整肅,要有一番準備。疊羅漢的人聽了,還是鄭重其事地疊了起來。


    董正玉吩咐把買來的蠟燭給他們的燈籠裏都“換了一朝燭”。於是,鼓點再響了起來,在燈籠的燭光下,神腳們拿著雲帚穿插著跑陣。人們用嘴巴打出的口哨聲,嘯聲悅耳,此起彼伏,短小的爆竹一掛接一掛地爆炸著。深夜的人們振奮了,場上熱鬧起來。在保場人的協助下,神腳們的羅漢疊了一轍又一轍。已經疊過十五轍了,還不肯停下來。村上許多曾經玩過的人,也到中間保場。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董正玉竭力叫停,才歇了下來。他們整好隊伍,響起了前後場的樂器,頭首們向東圩的人打著招唿。趙恆生又說:“對不起啊,我們太沒條件,連宿堂也沒有準備。都這麽晚了,還讓大家往迴跑,真不像話呢!”那邊的人卻說:“玩燈嘛,深夜迴去是正常的。我們今天是在魯班門前賣斧頭呢,還請多多包涵啊!”於是,雙方都客氣了一番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在樂器和爆竹的歡樂聲中,徐徐地離村而去了。


    這一個正月裏,幾乎天天都有燈到東圩村來。不是羅漢,就是馬燈,或者是龍燈。有時候,前腳才送走了一堂燈,後腳又接來一堂燈。這些燈都是南陵圩的,繁昌這邊居然一堂燈也沒有。因為東圩是附近比較大的村莊,離漳河不遠,早年又曾經玩過,受過南陵許多村莊的款待,算是玩燈的“老香火”。因此,凡是過了河的燈,都到東圩村上來了。因此,東圩村從初三開始,便忙著接燈,一直忙到了十四。而接來的燈,大多數都吃了酒。東圩村的人家,每戶都辦了三四輪燈酒。於是,許多已經多年沒有來往的親朋,又都交往起來。大家都說,玩燈雖然囉唕,卻增加了友情,把已經淡忘的人情網絡又激活了,人氣也跟著旺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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