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受挫{上}
三月底的一天顧君灝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殘聯讓他迴家更換二代殘疾證，他便想趁此機會把墨冉帶迴去見父母，過年期間，二老聽說他在寧都找了個女朋友特別高興，可是當他告訴他們墨冉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他們立刻就不讚成了，特別是馬國英，竟然叫他趕緊分手。而此時當他再次對他們說起這件事，他們依舊反對。無奈之下，他隻好說讓他們先看看人再發表意見，心道既然自己已經認定了她，那麽父母這一關遲早都得過。
當墨冉聽說這個消息後著實緊張了一陣子，畢竟顧君灝這麽優秀，可自己卻是個全盲，她能想象得出他的父母對她一定不甚滿意。然而俗話說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她若想與他有好的結局就不能逃避，並且還要力爭給顧家人留下好印象。為此，她臨行前，不但找林佳陪她去買了兩套新衣服，而且特意采購了香肚、桂花鴨、雨花茶等寧都特產作為見麵禮。而顧君灝也很重視這件事，不僅提前和她講述了家裏的具體格局還對她說了父母及妹妹的性格特點，就是希望到時候他們見麵時能少些尷尬與隔閡。
不過，饒是如此，當他們坐上海州開往川江鎮的公交時，墨冉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想到等下就要見到顧君灝的父母她的心就緊張得“砰砰”亂跳，連帶著掌心都滲出了些許冷汗。身旁的顧君灝似乎發覺了她的異樣關心地問，“墨冉，你怎麽了？是不是有點暈車啊？”
墨冉搖搖頭低低地道，“沒有，我隻是有點擔心，怕你爸媽見到我不高興。”
顧君灝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怎麽？怕自己長得太醜，嚇著他們嗎？放心吧，我已經被你騙到手了，他們就算有意見也拿我沒辦法的。”
墨冉聞言心中一暖，笑著道，“那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樣子可以嗎？頭發亂不亂？”
“沒有，你現在很漂亮，放鬆一點別緊張！一切都有我呢！”顧君灝說著緊了緊她的手。
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座曆史悠久又沒有任何現代化工汙染的小鎮，陽春三月的下午，漫步在這美麗而古樸的街道上讓人頓覺神清氣爽，輕柔的陽光夾雜著淡淡的花草香味照在身上，還時不時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和潺潺的溪水聲，。
“墨冉，是不是覺得我們這裏的空氣特別清新啊？我們先迴家，等會兒帶你出來四處逛逛。”顧君灝怕墨冉過於緊張，一路上都在和她聊些輕鬆的話題。
“這邊空氣的確很好，到了這兒就覺得身心全都舒展開了。”墨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兩人這樣說笑著很快便走到了顧家。 聽到有人走進自家的小院，馬國英和顧建華都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然而當他們看到兒子身旁的墨冉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爸，媽，這是墨冉！”顧君灝一見到父母便向他們介紹，接著又指著兩人手裏的禮品盒道，“這些都是她買給你們的禮物。”
哪知夫婦倆見到墨冉後既沒有向她問好，也沒有招唿他們進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之後出現了數秒鍾的沉默。墨冉雖然看不到老兩口臉上那驚詫的表情，聽到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空氣在頃刻間仿佛凝滯了一般，就意識到事情不妙，但是為了不失禮貌，她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溫和地道，“伯父，伯母好！”但是卻由於過於忐忑聲音顯得低若無力。
可是，夫婦倆還是沒有接她的話，似乎根本不願接受她的問候，一時間四個人都愣在了院子裏。
馬國英見顧君灝迴來自然十分開心，雖說兒子的眼睛是她長久以來的心病，但是至少他還有點視力，走路讀書基本沒有問題，推拿技術更是出類拔萃。她想隻要兒子將來娶個健全的媳婦日子倒也能過得去。可是此刻，他竟然領迴來一個眼睛一點都看不到的女孩，她看著墨冉那雙黯淡無光且又緊閉著的雙眼，眉頭就不由的皺了起來，心道這樣的女孩即便其他地方長得再標致也難以彌補臉上這個大大的缺陷，更配不上她那英俊瀟灑的兒子！她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以至於氣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顧建華強作鎮定地說道，“君灝，你先帶她進屋坐吧！其他事情等等再說。”說完，重重歎了口氣，顯然也是非常不悅。
墨冉一聽這話不僅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一顆懸著的心頓時就墜入了萬丈深淵。顧家父母連句寒暄客套的話都不願對她說，由此可見他們對於她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一點都不歡迎，這一刻她突然想起當初秦朗曾被李菲家人趕出去的情景，心想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趕她出門，可看這架勢結果也不會比他好多少。然而，既然來到了這裏，她就不能退縮，更不能失禮，於是隻好跟著顧君灝進了屋，耳邊還傳來了馬國英那帶著鄉音的憤然聲音，“建華，快把門關上，免得讓鄰居看到家裏來了這麽個人笑話我們。”
墨冉雖然不能完全聽得懂馬國英說的每一個字，但是也能猜出個大概。而顧君灝見父母這般無禮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他原本想他們即便不讚成他的選擇，但也不會當眾讓墨冉難堪。可是卻沒料到他們的反應竟如此強烈。但是，仔細想想，他們生了他這個半盲都唉聲歎氣了一輩子，又怎能輕易接受一個全盲女孩呢？思及此，他覺得這次貿然帶墨冉迴來確實有點操之過急，可事以至此，他隻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為了安慰墨冉，他還是緊了緊她的手。進屋之後還特別體貼地將她的背包拿了下來，然後扶她坐到了沙發上，並將一杯泡好的茶水遞到了她的手中。
馬國英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她看來兒子的眼睛不好本來就需要別人照顧，可現在竟然要照顧一個眼神比他還差的女人，她實在是無法接受，於是終於在一聲重重的歎息後忍無可忍地開口了，“兒子，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啊？你帶她迴來是存心想氣死我和你爸是嗎？”
顧君灝頗為不屑地道，“媽，你說什麽呢？我不是和你們說過嗎，墨冉眼睛不太好，你們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馬國英立即反駁道，“可我和你爸不是和你說得很清楚嗎？我們不讚成你找這樣的人，你怎麽就這麽固執呢？我看她不光眼睛一點看不見，長得還那麽嬌弱，你說你要是以後就娶這麽個殘廢人過一輩子叫我們怎麽放心得下啊？又讓我和你爸的這張老臉往哪裏擱呀？”說道這兒，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顧君灝見母親越說越離譜趕緊製止道，“媽，您是不是說得太嚴重了，您並不了解墨冉，也不了解我的心意，請您別這麽偏激的亂下結論好嗎？”
而墨冉此時早就驚詫得無以複加，她沒想到平日被人們稱為才女的她在馬國英眼裏竟是如此一無是處，仿佛她所有的優點在這一刻都變得黯然失色了，心想這大概就是盲人的悲哀，哪怕你平時再優秀，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依舊是個廢人，隨著一股悲涼席卷心頭，她恨不得找個地方大哭一場才好。
“哥，你剛到家嚷什麽呢？”隨著一個清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顧君雅笑盈盈地推門進來，之後卻發現父母都板著臉，再看看墨冉，心中便了然了，於是一陣驚愣之後小心翼翼地道，“媽，我哥剛迴來，您應該高興才是啊，您早晨不是買了好些我哥愛吃的菜嗎，怎麽還不去做飯。”
“哎，君雅，他帶這麽個人迴來還衝我大吼大叫的，我給他氣得頭暈得很，哪有心情做飯，你隨便弄點給他們吃吧！”馬國英說著便起身進了房間，卻依舊哽咽著道，“出現這種事情，真是家門不幸啊！”說完躺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顧君雅見狀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哥哥再看看一臉茫然的墨冉，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君雅，我來做飯吧，你去勸勸你媽，別讓他氣壞了身子。”顧建華無奈道，之後轉身進了廚房。
“墨冉，我們把行李拿到屋裏去吧！”顧君灝說完拉著墨冉進了自己的房間。
“對不起，委屈你了！”放下行李顧君灝立刻柔聲道，“我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那麽強烈，但相信我，他們的偏見影響不了我。”
“可是，君灝，我是不是不該這麽草率的來你們家，你媽不會被我氣生病吧！”墨冉不知所措地道。
“不會的，她就這脾氣，等想通了就好了。”顧君灝安慰道。
可是墨冉的心此時又怎能平靜呢？但為了不讓男友太為難，她還是乖順地點點頭道，“那你趕緊去看看她吧！你難得迴家一趟，可得多陪陪他們。”
“那也好，我先帶你去趟衛生間，然後你在這裏睡一會兒，等下吃飯，我再來叫你。”顧君灝說完就拉著她往衛生間去了，而顧君雅看到墨冉連去衛生間都要哥哥陪著，便在他們出來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雖然顧君灝扶墨冉躺下之後才出房間，然而墨冉哪裏能睡著？顧家人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利劍般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更讓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她想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見，她真想立刻離開這裏。可是，殘酷的現實讓她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終於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因為中午兩人隻在車上吃了些幹糧，顧君灝便給她碗裏夾了很多菜，可是，此時的墨冉哪裏有胃口？然而想想顧家人本就對她不滿，她總不能再落個浪費的罪名吧，便咬著牙將這些菜都強塞進了肚子裏，隻是她覺得自始至終她隻吃出了一種味道，那就是苦。
雖然顧君灝和妹妹百般勸慰，但是馬國英還是沒有起床吃飯，於是顧君雅隻好將飯菜端到房間裏。
“媽，我知道您心裏不好受，可是不論如何，您總得吃點飯啊！今天我爸做的這排骨味道還真不錯，來，我喂您！”顧君雅說著就將一塊糖醋排骨硬塞進了馬國英的嘴裏。
馬國英鼻子一酸，一麵嚼著排骨一麵哭著道，“君雅，你說你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了，我們以前給他介紹的女孩哪個不比這個瞎子強啊，可他竟然要找這種人！”
顧君雅聞言趕緊安慰道，“媽，您先別急，我哥是個聰明人，迴頭咱們再找機會和他好好說說，他會想明白的。”
“哎，我還沒說兩句，他就和我大喊大叫的，哪裏聽得進去我們的話啊？”馬國英不無擔心地道。
顧君雅凝眸一笑低聲對母親道，“媽，您別擔心，我想過了，等我哥明天出去的時候，我去找那女孩聊聊，或許，她見我們態度如此堅決就會知難而退了呢！”
馬國英聞言，唇角終於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君雅，還是你懂事，這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得和她說清楚，我們絕不可能接受她那樣的人做媳婦，讓她早點死了這個心。”
顧君雅點點頭，“我明白，不過，您剛才當著那女孩的麵說的那些話的確太重了，要知道您越這樣我哥就越心疼她啊!”
馬國英微微一歎，“我就是受不了啊，我隻要一看見你哥牽著那瞎子的手心裏就堵得慌。”
顧君雅一笑，“您的心意我懂，可人家畢竟大老遠的跑來，您有什麽話可以慢慢和我哥溝通，別當著人家的麵就發作嘛！”
“你明天趕緊將她打發走，我實在不想見那瞎子呆在我們家！”馬國英道。
“好好，不過您得先將肚子填飽啊！”顧君雅說著便將飯菜喂母親吃了。然而馬國英在她走之前又叮囑道，“迴去之後別和你婆婆提這件事，免得讓他們看笑話。”
“知道了，老太君！”顧君雅調皮地道。
“哎，君雅，你這麽好，怎麽當初和君灝就沒有看對眼呢，你說如果你倆好了，哪裏會生出這些煩心事。”馬國英歎道。
顧君雅扯了扯嘴唇笑道，“媽，這事情您就別糾結了，我和我哥永遠都隻是兄妹，不過您放心，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
馬國英這才滿意點頭道，“那好吧，你也早點迴去，孩子還等著吃奶呢！”
飯後，顧建華倒是寒暄地讓顧君灝拿些水果給墨冉吃，可是兩人知道老人家心裏依舊不開心，加之馬國英聯飯都沒有出來吃，便沒有了胃口，於是早早迴屋去了。
雖然顧君灝一進屋就打開了電視，但是兩人此時哪有興趣欣賞電視節目，隻是任由其機械地播放著新聞和天氣。過了一會兒顧君灝見父親已將飯桌和廚房收拾好便提議道，“墨冉，今天已經累了一天了，我帶你去衛生間，你洗個澡，咱們早點休息吧！”
“嗯，好吧！”墨冉道，她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顧君灝是不會有心情帶她出去散步了，便拿了洗漱用品隨他進了衛生間，卻在路過客廳時聽到了顧建華長長地歎了口氣。為了不讓他們再次說她是廢人，他進衛生間後就趕緊讓顧君灝出去了。當她關上門，打開水龍頭之後，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她為了到顧家洗澡不出差錯，還特意買了套旅行洗漱沐浴套裝，然而即便為了這次的見麵做足了準備，依然無法得到對方的認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流了一陣子眼淚後，她又怕他們質疑她太磨蹭，便擦幹眼淚穿好衣服出了衛生間。然後按照顧君灝之前和她說的格局摸索著走迴了房間。
迴到房間後天氣以漸漸黑了下來，如水的月光溫柔的照在玻璃窗上，給這醉人的春夜帶來了一絲浪漫的味道。顧君灝凝望著身旁楚楚可人的小女人，見她的臉上全是茫然而無辜的表情，心裏又一次躁動起來，她最喜歡她這副可憐卻又可愛的神態，更迷戀她沉淪在他懷裏時那種風情萬種妖豔動人的模樣，於是走過去環住她的腰柔聲道，“別亂想，等我迴來。”之後便去了浴室，心道即便是父母反對，他也不能辜負這美好的良宵。
盡管顧君灝洗完澡就擁著她和他進行了一次極為溫柔的繾綣，可是墨冉這一夜卻睡得很不踏實，想到他們的愛情遭到顧家人如此強烈的反對她就無法合眼，直到清晨的陽光漸漸升起，耳畔傳來陣陣鳥鳴她依舊在床上翻來覆去。
顧君灝雖然比墨冉睡的稍微好些，但是清早醒來見身旁的人而一臉憔悴，便知她心裏不好受。吃完早飯後，他十分體恤地對她道，“墨冉，我給你把電視打開了，這是遙控氣，我告訴你數字鍵在哪裏，你等下在家裏看看電視，我辦完證就迴來。”
墨冉聞言一把抱住了他道，“你得快點迴來，我一個人怕！”不知為什麽，想到要一個人呆在這裏，她就惴惴不安。
“小傻瓜，我就換個證，肯定很快迴來的，別擔心！”顧君灝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又囑咐了幾句後出了門。
春日上午的陽光明媚而溫暖，然而對於墨冉來說卻有一種寒冬臘月的嚴寒，特別是當顧君雅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時候，那種寒冷更是滲透到了骨子裏。
“小姑娘，我們可以聊聊嗎？”顧君灝離開後不久，顧君雅便推開房門溫和而禮貌地道。
墨冉想該來的總得要來，便淡淡地笑道，“坐吧。” “姑娘，我看你像個聰明人，所以，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用意吧！”顧君雅開門見山地道，接著在對方微微點頭之後繼續道,“我知道你和我哥的感情很好，也看得出他很喜歡你，可是昨天我媽的態度想必你也感受到了，我們家，特別是我媽，是不可能接受你這樣一個完全看不見的女孩做兒媳婦的。”
“我知道，你們不了解我，也不看好我們的感情，但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墨冉強作鎮定地抬起頭低聲道。
然而顧君雅卻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輕歎一聲道，“我哥的眼睛一直是我媽最大的心病，多年來她為此受盡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可我媽是個天生好強的人，她用她的勤勞和堅強讓我們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紅火，但自己卻累得一身毛病，如今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娶一個健全的媳婦來照顧我哥。”說著深吸一口氣，停頓了片刻，接著頗為傷感地繼續道，“其實，我是我爸媽從福利院領養來的，他們收養我就是想讓我長大後嫁給我哥，照顧他一生一世。”
墨冉聞聽此言驚愕不已，雖說她和顧君灝戀愛已有半年，卻從沒聽他說過這件事，而顧君雅的聲音此時又響了起來，“可是這隻是他們做父母的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我和我哥從小感情很好，但是在我們的腦海中早就把對方當做了兄妹，所以當我們長大後，我媽把這個想法告訴我們時，我倆都特別反對，我爸媽雖然很無奈，卻也無計可施。”她說道這裏又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擦眼淚，之後又親了親嗓子繼續道，“坦白說我很能理解我媽的心情，像你這樣一點都看不見的女孩和我哥雖然感情好，但是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啊，你這樣的人怎麽去買菜做飯，將來又如何為她撫養孩子，這些問題你們都想過嗎？所以，我不得不請求你離開我哥，畢竟我不想我哥終生受苦，更不想我爸媽到了晚年還不安心！你懂嗎？”
墨冉聞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她想說她會努力去學習生活中的瑣事，然而，他們對她的偏見已經產生，此刻，她就算做再多的保證，他們也不會相信。可是，多年來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出失戀的陰影碰到顧君灝這樣一個既懂她又愛她的男人，她又怎麽舍得放棄呢？想到這兒，她便低低地問道，“為什麽要讓我主動離開他，你們考慮過他的感受嗎？明明是你們不能接受我，可最後為什麽還要如此殘忍的讓我們來彼此傷害呢！”
顧君雅皺了皺眉，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不近人情，但想到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還是堅定地道，“因為我哥是個非常專一且固執的人，隻要他認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我記得他剛從深圳迴來的那幾年裏，總是拿著一個女孩的照片發呆，雖然我媽給他介紹了好多健全的女孩相親，可他卻從沒用過那樣熾烈的目光去注視她們，而這次，我從他看你的眼神中就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又是那種癡癡的執著，所以，隻有你主動退出，才能讓他徹底死心！”
“可我也離不開他啊！”墨冉雖然心中早已痛得無法唿吸，但還是想做最後的爭取。
然而顧君雅不悅的聲音立刻就響了起來，“姑娘，我想你應該懂得愛情不等於婚姻的道理吧！雖說你倆都深愛著對方，但也不能不考慮老人的感受啊！難道你要像那些言情小說裏寫的那樣讓我哥為了你和我媽一刀兩斷嗎？”一麵說一麵觀察著墨冉的表情，當她看到她無助地低下頭後又道，“就算他一時賭氣真的這樣做了，你們能安心生活嗎？畢竟我媽把我哥這樣的孩子養育成人已經很不容易，而我哥又是個很孝順的人，他怎麽可能真的對我媽不聞不問呢？所以，隻有你們分手才是對彼此最小的傷害。可能你現在覺得我的這些話聽起來相當刺耳，但我還是要說，長痛不如短痛，你現在選擇離開，還能在我哥心中留下許多美好的迴憶，如果非要等到有一天當你們的感情已經被現實生活折磨得支離破碎時再分開豈不更傷害對方。”
顧君雅無情且現實的話語還是說中了墨冉的要害。雖然在來之前，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論如何一定要堅持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但聽她這麽一分析，卻有些猶豫了。一邊是父母，一邊是愛人，顧君灝真的能有勇氣永遠站在她這邊堅守他們的愛情嗎？而且，她與哥哥都是先天致殘，她深知養育一個殘疾孩子的坎坷與艱辛，她又怎能忍心讓顧君灝為了她與生養他的父母決裂呢？可是，馬國英那些讓她無地自容的話還言猶在耳，她想她那些偏激的想法怕是難以改變了，那她與顧君灝所謂的未來又在哪裏呢？
顧君雅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索性又添一把火道，“實話告訴你吧，在你們迴來之前，我媽已經為我哥物色了一個不錯的女孩，打算這兩天就讓他去相親呢，那女孩長得也不錯，在我們這邊的紡織廠做縫紉工，據說性子溫和人又勤勞，所以，請你放我哥自由，讓他去尋找應該屬於他的幸福吧！”
顧君雅的這番話終於讓墨冉徹底陷入了痛苦的深淵，雖然她知道如今的顧君灝對她完全處於真心，可她不知道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這種真心是否能經得起考驗，又想起顧某人曾經的那些風流往事和他初來手道時對林佳的追求以及對全盲女子的詆毀，便認定他骨子裏一定也是期望能有個明眼女人作為伴侶的，隨著這個想法的出現，她的心頓時就鈍痛起來，腦中不自覺地想起當年和韓朝陽分手的那個令她傷心不已的早晨，心道顧君灝不就去換個正嗎，為什麽不帶她一起去？而自己已經被兩個男人欺騙了，這次絕對不能再被動的等待結局，再想想顧家人如此不待見她，就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裏了。於是在沉默了幾秒鍾後終於無力開口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離開這裏，離開你哥。不過，麻煩您送我去一下車站。”說完立刻起身收拾起行李，可是當她的手輕撫過昨晚他們共同躺過的床時，特別是當她聞到柔軟的枕頭上還散發著顧君灝的氣息時，幾行悲涼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想到幾個小時前，他們還相擁相偎睡在一起，可是這一走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享受到他的愛情了，心就痛得要窒息。
顧君雅望著墨冉流著淚摸索著快速收拾好行李，心裏充滿了不忍，但是想到母親那痛苦的模樣，便沒有改變主意，而是遞給了墨冉一杯水，安慰似地握了握她的手說了聲，“對不起！”
川江鎮到海州市區的公交車很快就把墨冉和顧君雅帶到了海州汽車站，當顧君雅將她帶到開往寧都的汽車上坐好時，還是無比愧疚地表示了她對她的歉意。然而墨冉卻覺得她此刻的表現非常諷刺，不過出於禮貌，她還是在詢問了所坐車次的車號後對她表示了感謝，然後在汽車的轟鳴聲中帶著一顆彷徨的心離開了這片令她痛苦而傷心的土地。
三月底的一天顧君灝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殘聯讓他迴家更換二代殘疾證，他便想趁此機會把墨冉帶迴去見父母，過年期間，二老聽說他在寧都找了個女朋友特別高興，可是當他告訴他們墨冉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他們立刻就不讚成了，特別是馬國英，竟然叫他趕緊分手。而此時當他再次對他們說起這件事，他們依舊反對。無奈之下，他隻好說讓他們先看看人再發表意見，心道既然自己已經認定了她，那麽父母這一關遲早都得過。
當墨冉聽說這個消息後著實緊張了一陣子，畢竟顧君灝這麽優秀，可自己卻是個全盲，她能想象得出他的父母對她一定不甚滿意。然而俗話說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她若想與他有好的結局就不能逃避，並且還要力爭給顧家人留下好印象。為此，她臨行前，不但找林佳陪她去買了兩套新衣服，而且特意采購了香肚、桂花鴨、雨花茶等寧都特產作為見麵禮。而顧君灝也很重視這件事，不僅提前和她講述了家裏的具體格局還對她說了父母及妹妹的性格特點，就是希望到時候他們見麵時能少些尷尬與隔閡。
不過，饒是如此，當他們坐上海州開往川江鎮的公交時，墨冉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想到等下就要見到顧君灝的父母她的心就緊張得“砰砰”亂跳，連帶著掌心都滲出了些許冷汗。身旁的顧君灝似乎發覺了她的異樣關心地問，“墨冉，你怎麽了？是不是有點暈車啊？”
墨冉搖搖頭低低地道，“沒有，我隻是有點擔心，怕你爸媽見到我不高興。”
顧君灝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怎麽？怕自己長得太醜，嚇著他們嗎？放心吧，我已經被你騙到手了，他們就算有意見也拿我沒辦法的。”
墨冉聞言心中一暖，笑著道，“那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樣子可以嗎？頭發亂不亂？”
“沒有，你現在很漂亮，放鬆一點別緊張！一切都有我呢！”顧君灝說著緊了緊她的手。
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座曆史悠久又沒有任何現代化工汙染的小鎮，陽春三月的下午，漫步在這美麗而古樸的街道上讓人頓覺神清氣爽，輕柔的陽光夾雜著淡淡的花草香味照在身上，還時不時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和潺潺的溪水聲，。
“墨冉，是不是覺得我們這裏的空氣特別清新啊？我們先迴家，等會兒帶你出來四處逛逛。”顧君灝怕墨冉過於緊張，一路上都在和她聊些輕鬆的話題。
“這邊空氣的確很好，到了這兒就覺得身心全都舒展開了。”墨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兩人這樣說笑著很快便走到了顧家。 聽到有人走進自家的小院，馬國英和顧建華都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然而當他們看到兒子身旁的墨冉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爸，媽，這是墨冉！”顧君灝一見到父母便向他們介紹，接著又指著兩人手裏的禮品盒道，“這些都是她買給你們的禮物。”
哪知夫婦倆見到墨冉後既沒有向她問好，也沒有招唿他們進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之後出現了數秒鍾的沉默。墨冉雖然看不到老兩口臉上那驚詫的表情，聽到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空氣在頃刻間仿佛凝滯了一般，就意識到事情不妙，但是為了不失禮貌，她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溫和地道，“伯父，伯母好！”但是卻由於過於忐忑聲音顯得低若無力。
可是，夫婦倆還是沒有接她的話，似乎根本不願接受她的問候，一時間四個人都愣在了院子裏。
馬國英見顧君灝迴來自然十分開心，雖說兒子的眼睛是她長久以來的心病，但是至少他還有點視力，走路讀書基本沒有問題，推拿技術更是出類拔萃。她想隻要兒子將來娶個健全的媳婦日子倒也能過得去。可是此刻，他竟然領迴來一個眼睛一點都看不到的女孩，她看著墨冉那雙黯淡無光且又緊閉著的雙眼，眉頭就不由的皺了起來，心道這樣的女孩即便其他地方長得再標致也難以彌補臉上這個大大的缺陷，更配不上她那英俊瀟灑的兒子！她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以至於氣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顧建華強作鎮定地說道，“君灝，你先帶她進屋坐吧！其他事情等等再說。”說完，重重歎了口氣，顯然也是非常不悅。
墨冉一聽這話不僅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一顆懸著的心頓時就墜入了萬丈深淵。顧家父母連句寒暄客套的話都不願對她說，由此可見他們對於她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一點都不歡迎，這一刻她突然想起當初秦朗曾被李菲家人趕出去的情景，心想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趕她出門，可看這架勢結果也不會比他好多少。然而，既然來到了這裏，她就不能退縮，更不能失禮，於是隻好跟著顧君灝進了屋，耳邊還傳來了馬國英那帶著鄉音的憤然聲音，“建華，快把門關上，免得讓鄰居看到家裏來了這麽個人笑話我們。”
墨冉雖然不能完全聽得懂馬國英說的每一個字，但是也能猜出個大概。而顧君灝見父母這般無禮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他原本想他們即便不讚成他的選擇，但也不會當眾讓墨冉難堪。可是卻沒料到他們的反應竟如此強烈。但是，仔細想想，他們生了他這個半盲都唉聲歎氣了一輩子，又怎能輕易接受一個全盲女孩呢？思及此，他覺得這次貿然帶墨冉迴來確實有點操之過急，可事以至此，他隻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為了安慰墨冉，他還是緊了緊她的手。進屋之後還特別體貼地將她的背包拿了下來，然後扶她坐到了沙發上，並將一杯泡好的茶水遞到了她的手中。
馬國英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她看來兒子的眼睛不好本來就需要別人照顧，可現在竟然要照顧一個眼神比他還差的女人，她實在是無法接受，於是終於在一聲重重的歎息後忍無可忍地開口了，“兒子，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啊？你帶她迴來是存心想氣死我和你爸是嗎？”
顧君灝頗為不屑地道，“媽，你說什麽呢？我不是和你們說過嗎，墨冉眼睛不太好，你們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馬國英立即反駁道，“可我和你爸不是和你說得很清楚嗎？我們不讚成你找這樣的人，你怎麽就這麽固執呢？我看她不光眼睛一點看不見，長得還那麽嬌弱，你說你要是以後就娶這麽個殘廢人過一輩子叫我們怎麽放心得下啊？又讓我和你爸的這張老臉往哪裏擱呀？”說道這兒，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顧君灝見母親越說越離譜趕緊製止道，“媽，您是不是說得太嚴重了，您並不了解墨冉，也不了解我的心意，請您別這麽偏激的亂下結論好嗎？”
而墨冉此時早就驚詫得無以複加，她沒想到平日被人們稱為才女的她在馬國英眼裏竟是如此一無是處，仿佛她所有的優點在這一刻都變得黯然失色了，心想這大概就是盲人的悲哀，哪怕你平時再優秀，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依舊是個廢人，隨著一股悲涼席卷心頭，她恨不得找個地方大哭一場才好。
“哥，你剛到家嚷什麽呢？”隨著一個清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顧君雅笑盈盈地推門進來，之後卻發現父母都板著臉，再看看墨冉，心中便了然了，於是一陣驚愣之後小心翼翼地道，“媽，我哥剛迴來，您應該高興才是啊，您早晨不是買了好些我哥愛吃的菜嗎，怎麽還不去做飯。”
“哎，君雅，他帶這麽個人迴來還衝我大吼大叫的，我給他氣得頭暈得很，哪有心情做飯，你隨便弄點給他們吃吧！”馬國英說著便起身進了房間，卻依舊哽咽著道，“出現這種事情，真是家門不幸啊！”說完躺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顧君雅見狀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哥哥再看看一臉茫然的墨冉，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君雅，我來做飯吧，你去勸勸你媽，別讓他氣壞了身子。”顧建華無奈道，之後轉身進了廚房。
“墨冉，我們把行李拿到屋裏去吧！”顧君灝說完拉著墨冉進了自己的房間。
“對不起，委屈你了！”放下行李顧君灝立刻柔聲道，“我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那麽強烈，但相信我，他們的偏見影響不了我。”
“可是，君灝，我是不是不該這麽草率的來你們家，你媽不會被我氣生病吧！”墨冉不知所措地道。
“不會的，她就這脾氣，等想通了就好了。”顧君灝安慰道。
可是墨冉的心此時又怎能平靜呢？但為了不讓男友太為難，她還是乖順地點點頭道，“那你趕緊去看看她吧！你難得迴家一趟，可得多陪陪他們。”
“那也好，我先帶你去趟衛生間，然後你在這裏睡一會兒，等下吃飯，我再來叫你。”顧君灝說完就拉著她往衛生間去了，而顧君雅看到墨冉連去衛生間都要哥哥陪著，便在他們出來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雖然顧君灝扶墨冉躺下之後才出房間，然而墨冉哪裏能睡著？顧家人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利劍般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更讓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她想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見，她真想立刻離開這裏。可是，殘酷的現實讓她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終於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因為中午兩人隻在車上吃了些幹糧，顧君灝便給她碗裏夾了很多菜，可是，此時的墨冉哪裏有胃口？然而想想顧家人本就對她不滿，她總不能再落個浪費的罪名吧，便咬著牙將這些菜都強塞進了肚子裏，隻是她覺得自始至終她隻吃出了一種味道，那就是苦。
雖然顧君灝和妹妹百般勸慰，但是馬國英還是沒有起床吃飯，於是顧君雅隻好將飯菜端到房間裏。
“媽，我知道您心裏不好受，可是不論如何，您總得吃點飯啊！今天我爸做的這排骨味道還真不錯，來，我喂您！”顧君雅說著就將一塊糖醋排骨硬塞進了馬國英的嘴裏。
馬國英鼻子一酸，一麵嚼著排骨一麵哭著道，“君雅，你說你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了，我們以前給他介紹的女孩哪個不比這個瞎子強啊，可他竟然要找這種人！”
顧君雅聞言趕緊安慰道，“媽，您先別急，我哥是個聰明人，迴頭咱們再找機會和他好好說說，他會想明白的。”
“哎，我還沒說兩句，他就和我大喊大叫的，哪裏聽得進去我們的話啊？”馬國英不無擔心地道。
顧君雅凝眸一笑低聲對母親道，“媽，您別擔心，我想過了，等我哥明天出去的時候，我去找那女孩聊聊，或許，她見我們態度如此堅決就會知難而退了呢！”
馬國英聞言，唇角終於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君雅，還是你懂事，這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得和她說清楚，我們絕不可能接受她那樣的人做媳婦，讓她早點死了這個心。”
顧君雅點點頭，“我明白，不過，您剛才當著那女孩的麵說的那些話的確太重了，要知道您越這樣我哥就越心疼她啊!”
馬國英微微一歎，“我就是受不了啊，我隻要一看見你哥牽著那瞎子的手心裏就堵得慌。”
顧君雅一笑，“您的心意我懂，可人家畢竟大老遠的跑來，您有什麽話可以慢慢和我哥溝通，別當著人家的麵就發作嘛！”
“你明天趕緊將她打發走，我實在不想見那瞎子呆在我們家！”馬國英道。
“好好，不過您得先將肚子填飽啊！”顧君雅說著便將飯菜喂母親吃了。然而馬國英在她走之前又叮囑道，“迴去之後別和你婆婆提這件事，免得讓他們看笑話。”
“知道了，老太君！”顧君雅調皮地道。
“哎，君雅，你這麽好，怎麽當初和君灝就沒有看對眼呢，你說如果你倆好了，哪裏會生出這些煩心事。”馬國英歎道。
顧君雅扯了扯嘴唇笑道，“媽，這事情您就別糾結了，我和我哥永遠都隻是兄妹，不過您放心，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
馬國英這才滿意點頭道，“那好吧，你也早點迴去，孩子還等著吃奶呢！”
飯後，顧建華倒是寒暄地讓顧君灝拿些水果給墨冉吃，可是兩人知道老人家心裏依舊不開心，加之馬國英聯飯都沒有出來吃，便沒有了胃口，於是早早迴屋去了。
雖然顧君灝一進屋就打開了電視，但是兩人此時哪有興趣欣賞電視節目，隻是任由其機械地播放著新聞和天氣。過了一會兒顧君灝見父親已將飯桌和廚房收拾好便提議道，“墨冉，今天已經累了一天了，我帶你去衛生間，你洗個澡，咱們早點休息吧！”
“嗯，好吧！”墨冉道，她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顧君灝是不會有心情帶她出去散步了，便拿了洗漱用品隨他進了衛生間，卻在路過客廳時聽到了顧建華長長地歎了口氣。為了不讓他們再次說她是廢人，他進衛生間後就趕緊讓顧君灝出去了。當她關上門，打開水龍頭之後，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她為了到顧家洗澡不出差錯，還特意買了套旅行洗漱沐浴套裝，然而即便為了這次的見麵做足了準備，依然無法得到對方的認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流了一陣子眼淚後，她又怕他們質疑她太磨蹭，便擦幹眼淚穿好衣服出了衛生間。然後按照顧君灝之前和她說的格局摸索著走迴了房間。
迴到房間後天氣以漸漸黑了下來，如水的月光溫柔的照在玻璃窗上，給這醉人的春夜帶來了一絲浪漫的味道。顧君灝凝望著身旁楚楚可人的小女人，見她的臉上全是茫然而無辜的表情，心裏又一次躁動起來，她最喜歡她這副可憐卻又可愛的神態，更迷戀她沉淪在他懷裏時那種風情萬種妖豔動人的模樣，於是走過去環住她的腰柔聲道，“別亂想，等我迴來。”之後便去了浴室，心道即便是父母反對，他也不能辜負這美好的良宵。
盡管顧君灝洗完澡就擁著她和他進行了一次極為溫柔的繾綣，可是墨冉這一夜卻睡得很不踏實，想到他們的愛情遭到顧家人如此強烈的反對她就無法合眼，直到清晨的陽光漸漸升起，耳畔傳來陣陣鳥鳴她依舊在床上翻來覆去。
顧君灝雖然比墨冉睡的稍微好些，但是清早醒來見身旁的人而一臉憔悴，便知她心裏不好受。吃完早飯後，他十分體恤地對她道，“墨冉，我給你把電視打開了，這是遙控氣，我告訴你數字鍵在哪裏，你等下在家裏看看電視，我辦完證就迴來。”
墨冉聞言一把抱住了他道，“你得快點迴來，我一個人怕！”不知為什麽，想到要一個人呆在這裏，她就惴惴不安。
“小傻瓜，我就換個證，肯定很快迴來的，別擔心！”顧君灝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又囑咐了幾句後出了門。
春日上午的陽光明媚而溫暖，然而對於墨冉來說卻有一種寒冬臘月的嚴寒，特別是當顧君雅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時候，那種寒冷更是滲透到了骨子裏。
“小姑娘，我們可以聊聊嗎？”顧君灝離開後不久，顧君雅便推開房門溫和而禮貌地道。
墨冉想該來的總得要來，便淡淡地笑道，“坐吧。” “姑娘，我看你像個聰明人，所以，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用意吧！”顧君雅開門見山地道，接著在對方微微點頭之後繼續道,“我知道你和我哥的感情很好，也看得出他很喜歡你，可是昨天我媽的態度想必你也感受到了，我們家，特別是我媽，是不可能接受你這樣一個完全看不見的女孩做兒媳婦的。”
“我知道，你們不了解我，也不看好我們的感情，但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墨冉強作鎮定地抬起頭低聲道。
然而顧君雅卻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輕歎一聲道，“我哥的眼睛一直是我媽最大的心病，多年來她為此受盡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可我媽是個天生好強的人，她用她的勤勞和堅強讓我們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紅火，但自己卻累得一身毛病，如今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娶一個健全的媳婦來照顧我哥。”說著深吸一口氣，停頓了片刻，接著頗為傷感地繼續道，“其實，我是我爸媽從福利院領養來的，他們收養我就是想讓我長大後嫁給我哥，照顧他一生一世。”
墨冉聞聽此言驚愕不已，雖說她和顧君灝戀愛已有半年，卻從沒聽他說過這件事，而顧君雅的聲音此時又響了起來，“可是這隻是他們做父母的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我和我哥從小感情很好，但是在我們的腦海中早就把對方當做了兄妹，所以當我們長大後，我媽把這個想法告訴我們時，我倆都特別反對，我爸媽雖然很無奈，卻也無計可施。”她說道這裏又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擦眼淚，之後又親了親嗓子繼續道，“坦白說我很能理解我媽的心情，像你這樣一點都看不見的女孩和我哥雖然感情好，但是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啊，你這樣的人怎麽去買菜做飯，將來又如何為她撫養孩子，這些問題你們都想過嗎？所以，我不得不請求你離開我哥，畢竟我不想我哥終生受苦，更不想我爸媽到了晚年還不安心！你懂嗎？”
墨冉聞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她想說她會努力去學習生活中的瑣事，然而，他們對她的偏見已經產生，此刻，她就算做再多的保證，他們也不會相信。可是，多年來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出失戀的陰影碰到顧君灝這樣一個既懂她又愛她的男人，她又怎麽舍得放棄呢？想到這兒，她便低低地問道，“為什麽要讓我主動離開他，你們考慮過他的感受嗎？明明是你們不能接受我，可最後為什麽還要如此殘忍的讓我們來彼此傷害呢！”
顧君雅皺了皺眉，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不近人情，但想到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還是堅定地道，“因為我哥是個非常專一且固執的人，隻要他認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我記得他剛從深圳迴來的那幾年裏，總是拿著一個女孩的照片發呆，雖然我媽給他介紹了好多健全的女孩相親，可他卻從沒用過那樣熾烈的目光去注視她們，而這次，我從他看你的眼神中就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又是那種癡癡的執著，所以，隻有你主動退出，才能讓他徹底死心！”
“可我也離不開他啊！”墨冉雖然心中早已痛得無法唿吸，但還是想做最後的爭取。
然而顧君雅不悅的聲音立刻就響了起來，“姑娘，我想你應該懂得愛情不等於婚姻的道理吧！雖說你倆都深愛著對方，但也不能不考慮老人的感受啊！難道你要像那些言情小說裏寫的那樣讓我哥為了你和我媽一刀兩斷嗎？”一麵說一麵觀察著墨冉的表情，當她看到她無助地低下頭後又道，“就算他一時賭氣真的這樣做了，你們能安心生活嗎？畢竟我媽把我哥這樣的孩子養育成人已經很不容易，而我哥又是個很孝順的人，他怎麽可能真的對我媽不聞不問呢？所以，隻有你們分手才是對彼此最小的傷害。可能你現在覺得我的這些話聽起來相當刺耳，但我還是要說，長痛不如短痛，你現在選擇離開，還能在我哥心中留下許多美好的迴憶，如果非要等到有一天當你們的感情已經被現實生活折磨得支離破碎時再分開豈不更傷害對方。”
顧君雅無情且現實的話語還是說中了墨冉的要害。雖然在來之前，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論如何一定要堅持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但聽她這麽一分析，卻有些猶豫了。一邊是父母，一邊是愛人，顧君灝真的能有勇氣永遠站在她這邊堅守他們的愛情嗎？而且，她與哥哥都是先天致殘，她深知養育一個殘疾孩子的坎坷與艱辛，她又怎能忍心讓顧君灝為了她與生養他的父母決裂呢？可是，馬國英那些讓她無地自容的話還言猶在耳，她想她那些偏激的想法怕是難以改變了，那她與顧君灝所謂的未來又在哪裏呢？
顧君雅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索性又添一把火道，“實話告訴你吧，在你們迴來之前，我媽已經為我哥物色了一個不錯的女孩，打算這兩天就讓他去相親呢，那女孩長得也不錯，在我們這邊的紡織廠做縫紉工，據說性子溫和人又勤勞，所以，請你放我哥自由，讓他去尋找應該屬於他的幸福吧！”
顧君雅的這番話終於讓墨冉徹底陷入了痛苦的深淵，雖然她知道如今的顧君灝對她完全處於真心，可她不知道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這種真心是否能經得起考驗，又想起顧某人曾經的那些風流往事和他初來手道時對林佳的追求以及對全盲女子的詆毀，便認定他骨子裏一定也是期望能有個明眼女人作為伴侶的，隨著這個想法的出現，她的心頓時就鈍痛起來，腦中不自覺地想起當年和韓朝陽分手的那個令她傷心不已的早晨，心道顧君灝不就去換個正嗎，為什麽不帶她一起去？而自己已經被兩個男人欺騙了，這次絕對不能再被動的等待結局，再想想顧家人如此不待見她，就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裏了。於是在沉默了幾秒鍾後終於無力開口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離開這裏，離開你哥。不過，麻煩您送我去一下車站。”說完立刻起身收拾起行李，可是當她的手輕撫過昨晚他們共同躺過的床時，特別是當她聞到柔軟的枕頭上還散發著顧君灝的氣息時，幾行悲涼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想到幾個小時前，他們還相擁相偎睡在一起，可是這一走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享受到他的愛情了，心就痛得要窒息。
顧君雅望著墨冉流著淚摸索著快速收拾好行李，心裏充滿了不忍，但是想到母親那痛苦的模樣，便沒有改變主意，而是遞給了墨冉一杯水，安慰似地握了握她的手說了聲，“對不起！”
川江鎮到海州市區的公交車很快就把墨冉和顧君雅帶到了海州汽車站，當顧君雅將她帶到開往寧都的汽車上坐好時，還是無比愧疚地表示了她對她的歉意。然而墨冉卻覺得她此刻的表現非常諷刺，不過出於禮貌，她還是在詢問了所坐車次的車號後對她表示了感謝，然後在汽車的轟鳴聲中帶著一顆彷徨的心離開了這片令她痛苦而傷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