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要舍飽受苦難的底層百姓,力保作惡多端的滎陽鄭氏嗎?”


    “是這江山太穩了,讓陛下忘乎所以了嗎?”


    “《荀子·王製》與《荀子·哀公》中有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您年少時,就耳熟能詳的話,為何在大權在握君臨天下後,卻忘的幹幹淨淨了。”


    崔燦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盡全部力氣才控製好自己的手沒有一巴掌扇出去。


    這座四四方方的宮城,徹底的堵塞的梁少淵的耳目。


    看不見百姓心酸,聽不到民生疾苦。


    或許,梁少淵自己也不願聽到。


    他隻願守著眼前的錦繡繁華,假裝整個天下都歌舞升平。


    梁少淵不悅的將垂落的發絲別在耳後,叉著腰皺著眉氣勢洶洶“崔燦雯,你不要總是這麽大義凜然危言聳聽。”


    “大雍,地大物博物產豐富,豈是區區滎陽鄭氏便能覆滅的。”


    “再說了,朕並不是不予處罰聽之任之,隻是想網開一麵,給滎陽鄭氏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明明是一件無傷大雅皆大歡喜的事情,偏偏在你口中就是罪無可恕。”


    無傷大雅?


    皆大歡喜?


    崔燦雯再一次被梁少淵的愚蠢刷新了認知。


    殺一儆百的道理,梁少淵不懂嗎?


    此時對滎陽鄭氏網開一麵,那其餘世家就會變本加厲。


    那世家之禍,再無解。


    畢竟有滎陽鄭氏這個被從輕處理的前車之鑒。


    “你成為亡國之君後,有人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改過自新嗎?”


    “願意改,就證明曾經的罪過可以一筆勾銷嗎?”


    崔燦雯心中充滿了煩躁。


    梁少淵活著真礙眼,等換迴身體,索性毒死吧。


    什麽忙都幫不上,還竟拖後腿。


    梁少淵猛的心中一凜,忌憚的後退半步。


    “朕隻是想保幾個人,都不可以嗎?”


    “朕是一國之君,這點兒權力都沒有嗎?”


    “那做這個一國之君還有什麽意思?”


    滎陽鄭氏,是他扳倒清河崔氏最好用的利刃。


    滎陽鄭氏可以衰敗,但絕不能覆滅。


    假以時日,他會重新扶持起滎陽鄭氏,讓滎陽鄭氏頂著百年世家的名頭隻忠於他一人,生殺興衰皆係於他身。


    “陛下不想做一國之君了嗎?”


    “若陛下心意已決的,那就去稟明太後,讓謝太後召集宗親百官,另立新君。”


    “畢竟,我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


    崔燦雯施施然的整理了一下袖口,慢條斯理說道。


    立誰,她都屹立不倒。


    隻要她想鬥,沒有人能讓她倒下。


    尤其是,她現在所應有的勢力並不弱於梁少淵。


    梁少淵身下的位子,尚未坐穩。


    梁少淵:……


    梁少淵喘著粗氣,伸出食指哆哆嗦嗦指著崔燦雯,一雙眼睛瞪的如朱紅色宮門上的銅環,碩大滾圓。


    “你,你……”


    “簡直大逆不道!”


    “你是要廢帝嗎?”


    梁少淵心中已經虛了。


    如今崔燦雯頂著他的身份,如果一意孤行非要退位,那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崔燦雯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大逆不道?”


    “陛下應該說這是君子有成人之美。”


    “不是陛下口口聲聲說感覺不到作為天子的意義嗎?”


    “俗話說的好,世上最珍貴莫過於得不到和已失去,或許陛下從高高在上的龍椅上離開,反而更能心有所悟呢。”


    崔燦雯輕挑眉毛,聲音凜冽霸氣。


    這層虛假的破布,戳破就戳破了,梁少淵又能奈她何?


    夢裏發生的那一切,於她而言更像是場荒誕可笑的鬧劇。


    “陛下,請!”


    梁少淵退卻了。


    “崔燦雯,如果你仗著身份胡作非為,那朕大不了拉著整個清河崔氏魚死網破。”


    崔燦雯嗤笑一聲“陛下,你做不到啊。”


    “你巴不得將朝堂上的老臣鏟除都換上你的心腹,你做不到。”


    “你巴不得讓世家之首的清河崔氏從雲端跌落成為階下囚,你還是做不到。”


    “你看看你都選的什麽人,你信任的程齊,與你的心尖兒不清不楚。”


    “你一手提拔的盛景和,優柔寡斷自以為是,難堪大任。”


    “尚書右仆射秦儀是當之無愧的能臣,是堅定的保皇派,被你疏遠猜忌。”


    “你能做什麽?”


    “你又能做好什麽?”


    “運氣好,承襲了先帝爺的皇位,就該有自知之明。”


    “真以為,清河崔氏是那麽容易被拉下水的嗎?”


    她並不能保證偌大的清河崔氏一定清白。


    但,不論是她,還是父兄都能毫不猶豫的壯士斷腕。


    梁少淵僵在原地,臉色先是漲紅,又一片煞白。


    這番直白的話,讓他憤怒,又讓他無地自容。


    崔燦雯!


    崔燦雯!


    梁少淵死死的咬著後槽牙。


    這一刻,他巴不得崔燦雯死。


    “你之前對朕的示弱,隻是假象?”


    崔燦雯斂眸“也不是假象,是懶得節外生枝。”


    “滎陽鄭氏,誰都救不了,誰敢伸手,我就把那隻手砍了。”


    “你也不必給你在朝堂上的人傳密信,也不必蒙騙清河崔氏出麵。”


    “是非對錯,我父兄還不瞎。”


    “相反,你做的越多,上躥下跳的越厲害,世家就會越記清河崔氏的好,想必你也不願意陪了夫人又折兵吧。”


    “我勸你一句,好自為之。”


    “我甚至都沒有奢望你做的多好,隻是讓你按律而行,都這麽難嗎?”


    “還是那句話,實在幹不了,就自請禪讓。”


    “那麽多人為之付出一切的大雍,不應也不能毀在你手裏。”


    撕破臉,崔燦雯隻覺得渾身舒爽。


    這麽多天虛與委蛇,倒不如擼起袖子擺開陣營。


    梁少淵,她不伺候了!


    給他臉了!


    梁少淵一陣兒恍惚,站在他麵前的仿佛不是崔燦雯,而是先帝,是二皇兄,更像是二人的結合。


    比先帝,更狠絕。


    比二皇兄,更多麵。


    這就是集先帝,謝太後,二皇兄,清河崔氏合力培養出來的人嗎?


    明明已經做麻木冷清的木頭美人兒三年了。


    為何,又要變得如此犀利鮮活。


    嗬……


    這次互換身體,就好似為崔燦雯的一池死水注入了活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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