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種如無根浮萍般虛無縹緲的情誼,就敢在陛下麵前大放厥詞,真當皇室的威嚴是紙糊的?真當睿賢長公主死也要死在宣安候府嗎?


    陸豐第一次發現自己寄予厚望的長子愚蠢如斯。


    也怪他,過於相信喻之,才會不加以過問。


    到如今,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且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嫡長子,不做世子,那在族中地位就不僅僅是尷尬了。


    陸喻之的麵上浮現著清晰的手掌紅印,卻囁嚅著,不敢反抗。


    “還嫌不夠丟人嗎?”


    “迴府,關門!”


    宣安候府老夫人用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麵,沉聲道。


    聽聽聖旨上那些原本出自陸喻之口中的話,她都嫌臊的慌。


    什麽叫寧願拋卻榮華富貴,拋卻一身尊榮也要與那外室相守?


    什麽叫三載同床共枕,對睿賢長公主無半分夫妻之情?


    什麽叫從未想過娶睿賢長公主為妻什麽叫委屈不已?


    那是天潢貴胄,天之驕女睿賢長公主啊,不是什麽阿貓阿狗。


    就算是阿貓阿狗,聽到這番話也會覺得晦氣。


    陸喻之自以為是的話,看似在訴說委屈,實則就是將整個皇室的臉麵狠狠的踩在腳下。


    僅是休夫,僅是更換世子,已經是天家仁慈了。


    沒有人敢違逆氣頭上的宣安候府老夫人。


    那是一品國夫人,是在謝太後麵前都能說得上話的大紅人。


    宣安候府大門緊閉,丟人現眼的聖旨還是無可奈何的被供在了祠堂。


    這下,不僅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就連陸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知道出了陸喻之這麽個貨色。


    別人是祖墳冒青煙,陸家這算什麽?


    宣安候府老夫人端坐主位,陸家其餘大小主子都神色各異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祖母。”


    陸喻之重重的磕了個頭,搶先開口。


    聖旨和休書,就死數九寒天裏的凜冽大風,讓陸喻之的頭腦在短暫的茫然失措後呈現出強烈的清醒。


    此刻,真正能讓陛下收迴成命的就隻有老夫人了。


    隻要老夫人願意出麵替她求情,陛下和謝太後都得考量一二。


    “讓你說話了嗎?”


    “就你長了一張嘴,會說話?”


    宣安候府老夫人是跟著老候爺從泥腿子一路走到後麵的高門大戶,性子稍稍強硬了些。


    陸喻之忍不住一瑟縮,不敢再開口。


    老夫人與他們這些後輩都不算親厚,尤其是牆砌成後,更是生疏,就算逢年過節,他們前去請安都見不著麵。


    “陸豐,你來說。”


    老夫人咳嗽了兩聲,目光看向了宣安候“陸喻之的醃臢事,你可知曉。”


    自她不理事,陸豐就是這府裏真正的主子。


    陸豐眼神晦暗“男子三妻四妾,乃陰陽倫常,人之常情,喻之貴為宣安候府的世子,養一外室,算不得醃臢事。”


    宣安候府老夫人挑眉,好一個陰陽倫常。


    見老夫人動怒,陸豐變換了語氣“但喻之入宮的荒唐言論,兒子不知。”


    若他知曉,一定會設計一個更加周密完美的計劃,做到萬無一失天衣無縫。


    而不是似如今這般,滿是笑料。


    “貴為世子?”


    “陸侯爺是需要老身給你區分下到底是公主尊貴,還是一個世子爺尊貴?”


    “怪不得烏煙瘴氣,上行下效,有恃無恐罷了。”


    老夫人怒極反笑。


    這香火,非要不可嗎?


    老夫人環顧著跪在地上的人,心中隻覺得晦氣。


    她與老頭子相守一生,她無法有孕,老頭子一生也不曾納妾,隻是臨了過繼了族中子弟。


    如今她名義上的兒子,理直氣壯的告訴他三妻四妾人之常情,她名義上的長孫,得長公主下嫁而不知惜福反而得隴望蜀。


    “母親,那不能同一而語。”


    陸豐反駁道。


    “母親,說到底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了,往小了說本質上就是夫妻間的爭執。”


    老夫人幽幽接話道“往大了說,那就是蔑視天恩,以下犯上,有不臣之心。”


    “到底是什麽給了你們父子這樣的信心和勇氣?”


    在她的記憶中,陸豐也曾謹小慎微,而非似這般膨脹不可一世。


    一個侯爺,真當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


    陸豐心中道,自然是吉祥物一般的陛下。


    陛下可不是先帝爺,能讓文武百官膽戰心驚的同時還能心悅誠服。


    君臣的關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強過東風。


    如今帝王勢弱,朝堂之上也大多是老臣在主導風雲變幻。


    除了崔皇後垂簾聽政,他們被擺了一刀。


    “陸豐,這大雍朝終究是梁家的江山,不是陸家的,更不是你陸豐父子的。”


    宣安候府的威名起於老頭子,卻早早的蒙上的汙穢淤泥。


    蔑視君恩,挑戰天威者,必將死於皇權之下,這就是最簡單的宿命,可偏偏有人不信邪。


    “母親,此事喻之有錯,但錯不至此。”


    “宣安候府上下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懇求母親體諒兒子的不易,看在父親的麵子上,幫喻之求次情。”


    陸豐搬出了已故的老宣安候。


    不同於母子的疏離,陸豐是老宣安候親自從族中挑選的。


    陸豐對老宣安候有一種天然的感激。


    老夫人搖了搖頭,求情?


    她不會去。


    無論是看在誰的麵子上,她都不會去。


    “陸豐,當年過繼一事其中的波折和曲折,事過經年,我不願再提,所以你也不用再提什麽老侯爺。”


    “看在老侯爺的麵子上?”


    “你能從枯骨上看到麵子嗎?”


    “事到如今,仍不知錯,不認錯,恬不知恥的開口提要求,妄想一切如願。”


    “世子之位,如聖旨之言,陸銘之承襲,此事無需爭執,至於除族……”


    “陸喻之,你想好了?”


    老夫人將話鋒轉向了陸喻之。


    除族?


    除什麽族?


    照她的意思,還不如她帶著老頭子的排位離開。


    老頭子是淩雲台十八功勳之一。


    隻要大雍朝不滅,老頭子就會一直享受香火祭祀,要不要這些承繼來的兒孫,實在無關緊要,平白添堵。


    而她,就算去了地下,老頭子還能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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