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不合常理,但若鄭卿堅持,朕願意給鄭卿一個機會,自證清白。”


    這世上,自證清白才是最難的。


    清白的人,尚且百口莫辯。


    更遑論似滎陽鄭氏這般罪狀罄竹難書的。


    尚書中司侍郎:他沒有!


    出身鄭氏,又官居正四品下尚書中司侍郎,雖久留長安,但又如何不知鄭氏在滎陽的肆無忌憚飛揚跋扈的行徑。


    但一直以來,鄭氏在滎陽以土皇帝自居,將當地通往長安的言路堵的死死的,就連當地的父母官,也隱隱有尊鄭氏一族的主的趨勢。


    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


    鄭氏盤踞滎陽已經百年了,比大雍這個新興的王朝還要久遠的多。


    可近些年來,鄭氏對滎陽的掌控遠不如以往了。


    確切的說,先帝爺在位時,便開始有意無意的削弱世家了。


    “莫謙虛。”


    “朕允了。”


    “若卿無法替滎陽鄭氏證實清白,那也可以選擇戴罪立功助欽差收集證據,屆時,朕放你家中妻兒一條生路。”


    “你在朝堂上操勞辛苦,這是朕給你的恩典。”


    亂吧。


    水至清則無魚,總得讓滎陽鄭氏自己先亂起來,她才能一擊即中。


    尚書中司侍郎欲哭無淚,咬牙領命。


    見機行事吧。


    如果鄭氏尚有挽救的可能,那隻好犧牲那位所謂的欽差了。


    如果滎陽鄭氏這艘大船注定沉淪,那他另尋出路。


    這種小花招,崔燦雯心知肚明。


    崔燦雯歎了口氣,頗為沉重“朕心中也很是為難,以防出現冤假錯案,朕除了派欽差前往滎陽外,還秘密派遣了旁人,如今又有尚書中司侍郎毛遂自薦,三方查案,也算是能將冤假錯案的幾率降至最小了。”


    梁少淵:還有人?


    尚書中司侍郎:還有人!


    何人為欽差,並不難查。


    暗中的那個人,才是最要命的。


    天要亡鄭氏啊!


    尚書中司侍郎心中想要腳踏兩條船隨機應變的苗頭,還沒來得及生根發芽,就已經爛了。


    陛下的花招,何時這般層出不窮了。


    罷朝幾日,其實是在惡補吧?


    群臣們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可是,惡補能不能補些正常的,不要這麽劍走偏鋒,讓他們根本想不出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站在玉階上的王福:都別看他,他隻知道盛景和盛大人去了滎陽,另一波,他也不知道……


    自陛下昏厥醒來後,他就再也不是陛下的肚子裏的蛔蟲了。


    梁少淵失神的呆坐著,這早朝毫無他用武之地。


    “今天就到此為止!”


    梁少淵扭頭看著崔燦雯,嘴巴翕動,無聲的警告著。


    太多事情,他得理理,否則他簽下那份字據千辛萬苦的臨朝就變得沒有意義。


    今日的崔燦雯,鋒芒畢露,讓他膽寒。


    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威儀,信手拈來的為君之道理政之法,更是讓他忌憚不已。


    與他相比,崔燦雯更像是承襲了先皇遺風的君王。


    她敢於挑釁,卻又知適合而止。


    今日的早朝的種種,崔燦雯皆是遊刃有餘。


    一介女子,為何要如此!


    崔燦雯皺皺眉,並沒有繼續挑戰梁少淵的耐心和底線。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萬事開頭難,總有一日,她會將梁少淵的耐心一磨再磨。


    “今日,讓諸位大臣受驚了。”


    “朕再說一事,就各自迴去用膳吧。”


    “想來,朕曾請太醫一事,愛卿們都有所耳聞。”


    梁少淵一聽這話臉沉的都像是能滴出水來。


    難不成崔燦雯竟要不知羞恥的將緣由講出來?就像是在謝太後麵前那番讓他無地自容的話!


    他敢做,但絕不敢讓人說。


    他太清楚先帝爺在那些老臣們心中不容撼動的地位了。


    在梁少淵灰敗的臉色,絕望的神情中,崔燦雯接著道


    “許是一病,便心有所感。傷身的原因不在外物,大多是由嗜欲以成其禍。”


    “若耽嗜滋味,玩悅聲色,所欲既多,所損亦大,既妨政事,又擾生民。”


    “所以,朕三省己身,幡然醒悟,決定重新做人。”


    “所以,諸位臣工,往後莫要再尋那些嘩眾取寵的小玩意兒討朕歡心了。”


    “為君之道,何以為明?功不濫賞,罪不濫刑;讜言則聽,諂言不聽;王至是然,可為明焉。”


    “君臣本同治亂,共安危,還望諸位日後盡心輔佐,為朕,為自己,也為天下百姓。”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沒死,大病了一場,不省人事那麽久,有所感悟再正常。


    至於那些話,先帝爺和周老太傅長掛在嘴邊,隻是梁少淵沒有入心罷了。


    群臣們有些恍惚,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時光倒流。


    坐在禦台龍椅上的是先帝爺,德高望重兩袖清風的周老太傅也拄著拐杖站在百官之首。


    他們也還沒有這麽多的私心,這麽大的貪欲。


    唉。


    罷了,陛下若真能有此心,先帝爺泉下有知,也會欣慰一些。


    至於他們,還是再多觀望些時日吧。


    沒有人想步周老太傅的後塵。


    “陛下能有此感悟,天下幸甚!”


    “吾皇英明。”


    “退朝吧。”


    王福抬高聲音,朗聲道“退朝。”


    “恭送吾皇。”


    百官站在原地目送著帝後離開乾陽殿,高高懸著的心也落在了肚子裏。


    今日的早朝,格外詭異。


    他們一向一問三不知的帝王竟然有底氣主導了整個朝堂。


    是誰給的勇氣?


    崔皇後?


    那陛下那些看似發自肺腑的話呢?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有人三五天就變了本性,十有八九又是出自崔皇後或者是謝太後之手。


    崔皇後,可不僅僅是出身名門望族那麽簡單。


    她有高貴的身份,也有足夠的才學。


    先帝爺在時,就對崔氏這位嫡姑娘讚不絕口。


    當年,他們家中的女眷,仰慕雍王,卻無人敢覬覦雍王的正妻之位。


    旁敲側擊,也至多敢肖想一下側妃。


    隻可惜,雍王至死都未曾娶妻納妾。


    陰差陽錯啊。


    “崔侍郎!”


    “崔侍郎。”


    正在出神想事情的崔時凜被驚到。


    “諸位大人。”微微拱手,芝蘭玉樹,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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