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德殿的低氣壓,終於得到了緩和。


    小心翼翼伺候著梁少淵用了膳歇下後,白露憂心忡忡的關上殿門。


    她家小姐到底哪裏去了。


    她的猜測看似怪誕,但自小陪小姐一起看的誌怪話本子裏神異鬼怪故事傳說不勝枚舉。


    南朝四百八十寺,人們既信奉宗教善惡之說,那以此推之,神異之事也未必不存。


    白露坐於殿外廊簷下,一籌莫展。


    一天一夜,吵嚷著又是見陛下,又是見林才人。


    見陛下不奇怪,見林才人可就有意思了。


    林才人入宮不久,身份又見不得光,後宮眾妃嬪小主觀望者眾多,尚無真正交好者。


    偌大的後宮,與林才人你儂我儂的貌似……


    陛下!


    白露眼睛一亮,茅塞頓開。


    這就有的玩了。


    世人皆知崔氏燦雯,溫婉淑德嫻雅端莊,秉性柔嘉飽讀詩書,乃天下女子之典範。


    殊不知,溫婉嫻靜隻是懶得搭理。


    那裹在詩書封皮下的是東獵西漁。


    若非先帝爺的多番囑托,以及……


    這金碧輝煌巍峨壯觀的皇城,如何能讓小姐心甘情願自縛其中。


    若小姐當真與陛下互換身體了,那今日發生的種種便值得尋味了。


    揣測無用,白露計劃打著皇後思念陛下的幌子,前去一探。


    難不成,長生殿錦繡去得,她便去不得了?


    殿外宮巷的拐角處,白露被攔住了去路。


    “怎麽,白露姐姐也打算琵琶別抱了?”錦繡撥弄著手腕上新戴上的翠綠色的鐲子,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嘲諷。


    崔氏燦雯,這般不堪一擊嗎?


    焦太妃入宮不過半旬,竟連自小侍奉的婢女都起了二心。


    琵琶別抱?


    白露抿嘴,似櫻桃般圓圓的眼注視著錦繡,然後一把拉下了錦繡的袖子遮住了那礙人眼的鐲子。


    若她記得不錯,這鐲子是錦繡被送入坤德殿那日陛下所賜。


    陛下選的時機很巧妙,各宮妃嬪小主正在向皇後每日請安之時。


    那日的錦繡,豔麗奪目,如紅梅盛開於雪中,眉眼流轉,滿是春意。


    她氣的牙癢,偏偏小姐麵不改色的留下錦繡,任其在坤德殿自由行走。


    若是她,她就將錦繡捆起來關小黑屋!


    皇後娘娘的臉麵,豈是說踩就能踩的。


    這些年,小姐的性子越發綿軟的像一個麵團了。


    白露挑眉,冷聲道“錦繡姑娘身上多多少少都流著崔家的血,還不是一樣自甘墮落爬了陛下的床。”


    “還有,讓你多讀書,你偏不。”


    “不講蠢話,你是渾身難受嗎?”


    白瞎了這麽美豔的一張臉,連詞都聽不明白。


    “你再說一遍!”


    聞言,白露還以為錦繡要跟她撕起來了,卻見錦繡從袖子裏掏出了炭筆和紙,目光灼灼的望著她。


    白露:……


    “我現在好歹都是六品司簿了,你剛才說的剛好適合訓話。”錦繡邊迴憶邊寫著。


    白露不欲理會,便要往前走。


    錦繡麻利的拉住白露的袖子“話還沒說完,做賊心虛了?”


    白露凝眉,心中思量,掰斷六品司簿的手腕,要受何種處罰。


    這麽細,無需用力,咯吱一聲就斷了。


    “你是要替你的主子網羅我?”白露反問道。


    錦繡搖頭“僅是字麵意思。”


    錦繡鬆開手沒有再阻撓,轉過拐角,繼續在那遝紙上寫寫畫畫。


    被錦繡搞這麽一出,白露腦子裏更變成了一堆漿糊,晃蕩晃蕩還能聽個聲響。


    在原地待了許久,白露才繼續向長生殿走去。


    在宮裏,她代表的就是自家小姐。


    哪怕小姐無寵,也無人敢欺她。


    王寶遠遠的看到白露,就想溜之大吉。


    他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王寶公公見我就走,你這倒是顯得我不是了。”


    “我這心窩子比那數九寒天的冰碴子還要冷。”


    “也不知道我們坤德殿是哪裏礙到王寶公公的眼,讓公公不喜了。”


    一張口,就讓人接不上話。


    若是錦繡在此,可能還會感歎一二,白露終究還是對她嘴下留情了。


    王寶臉上立刻勾出一抹笑“白露姑娘說哪裏的話。”


    對白露,王寶是不厭惡的。


    初入宮,若不是白露對他伸以援手,他可能活不到被總管收為幹兒子。


    就是這張嘴啊,讓人招架不住。


    “娘娘有話要轉達給陛下,請王寶公公通報一聲吧。”


    簡單,直接。


    王寶苦笑,點頭應下。


    饒是陛下不喜皇後人盡皆知,但皇後娘娘在後宮的地位依舊不可動搖。


    先帝賜婚,又手握先帝親賜的尚方劍,背後又站著龐然大物清河崔氏。


    崔氏一門,雖在朝為官者不多,但誰也不敢小覷。


    “陛下,坤德殿白露姑娘求見。”


    聲音傳入殿中,崔燦雯朱筆一頓。


    白露?


    白露何時連錦繡的飯碗都搶了?這是不打算給錦繡活路了嗎?


    “讓她進來。”


    崔燦雯揉揉緊繃的鬢角,心下歎息。


    這折子,還真是千奇百怪啊。


    彈劾,哭窮,奏事也就罷了,


    那些洋洋灑灑寫一大頁,問她吃好沒的,有問她睡好沒的,還有問她宮殿夠不夠住的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是要親自為她洗手作羹湯?


    還是打算官服一脫直接入宮侍寢?


    亦或者是,掏錢給她擴建宮宇?


    沒有他們,她連覺都睡不香了?


    怪她年少無知,說出奏折比話本子有趣的話。


    囉裏八嗦,提煉出來就一句重點!


    這是奏折,這怕不是給皇上布置的每日任務,看不完不準睡!


    “奴婢白露參見陛下。”


    邊行禮,那雙櫻桃眼邊滴溜溜轉著打量著崔燦雯。


    陛下看起來一切正常啊。


    貌似,發癲的隻有皇後娘娘。


    “為何是你前來?”


    “錦繡呢?”崔燦雯餘光瞟了一眼王福,淡淡道。


    白露眼睛不眨一下“錦繡忙。”


    “新官上任三把火,錦繡怕辜負皇恩,在認真學習如何做好司簿。”


    嗯,學罵人也是學習。


    “坤德殿又出事了?”


    一個又字,用的精妙。


    以往坤德殿的人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會來長生殿一次。


    就連王福都覺得,皇後娘娘許是開竅了,願意降下身段與陛下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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