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山上本就陰森,夜了貓子時不時的叫喚兩聲,再加上身邊圍繞著的一團團綠火,即便是不懂事的小薑婉也知道害怕起來。


    她嚇得尖叫大哭,淒厲的哭聲在山窩窩裏蕩過來又蕩迴去,顯得更嚇人了。


    小薑婉怕那些藍火,試圖跑開,可她一跑那火竟還追著她,像是要撲到她身上去。


    她嚇得跌倒,爬起來再跌倒,一個人在墳圈子裏不知道哭喊了多久。


    就在小薑婉哭得已經發不出聲音,隻能瞪著眼幹張嘴時,


    身後忽然有個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用著痞裏痞氣的腔調說道,


    “哪裏來的小崽子?大半夜在墳地幹啥呢?你媽不要你了?”


    小薑婉哆哆嗦嗦的迴過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異常好看的臉,竟然是個小哥哥,至少比她高出兩個腦袋。


    小薑婉止住了淚,想迴答他的問題,卻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


    小哥哥嘖嘖兩聲,嫌棄的伸出手架在她的腋下,把她抱的站了起來,又問道,


    “是不是你家人嫌你是個丫頭片子就把你扔了?”


    小薑婉說不了話就隻能搖頭,想告訴他,媽媽沒有不要自己,可一雙小手比劃來比劃去怎麽也比劃不明白。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另一個男孩的說話聲,


    “陳卓!你跟鬼說話呢?你可挺牛逼啊,跟鬼都能嘮嗑!”


    啊……原來這個小哥哥叫陳卓。


    小薑婉抹了把眼淚,記住了他的名字。


    陳卓迴頭喊了句,


    “鬼個屁鬼!是個被大人扔了的小孩!剛才是她的哭聲!”


    我沒有被扔,我是來陪爺爺的……


    小薑婉心裏抗議,嘴上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眨巴著大眼睛死死拽著身前小哥哥的手,不肯鬆開。


    一聽說是個小孩,四麵八方頓時圍上來四五個小男孩,年紀看起來都差不多大,紛紛看著小薑婉說道,


    “哎呀,還真是個小孩,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鬼呢!”


    “瞧你那小膽兒,要來墳圈子比膽兒大的是你,嚇得尿褲子的也是你,還得人家陳卓膽兒大!”


    另一個男孩子說道。


    小薑婉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說啥,隻一直看著眼前這個叫陳卓的小哥哥,很怕他丟下自己。


    陳卓似乎有些嫌棄小薑婉身上的泥,但也沒甩開她的手,而是用自己的衣裳在小薑婉臉上胡亂的擦了一把,擰著眉道,


    “誒?這長得多好看啊,咋就給扔了呢?你家養不起你了?”


    小薑婉搖頭,指著山下小東村的方向。


    陳卓見狀挑了挑眉,“你知道你家在哪啊?”


    小薑婉這迴點頭了。


    陳卓樂了,


    “走!今兒我要懲惡揚善做迴好人,我送你迴家,看看你家人還把不把你扔出來了,要是他們還扔你,我就帶你迴我們家!”


    另一個男孩聽到嗤之以鼻,


    “你可得了吧,你家都窮成啥樣了,還領一個迴去?你媽不得打死你!”


    陳卓在小薑婉身前蹲下,一邊把她背起來一邊說道,


    “反正也是窮,還能窮到哪去?實在不行我就把我的口糧分給她一半唄,


    再說了,我們家稀罕閨女,我爸我媽可疼我大姐二姐了。”


    幾個小男孩說著話,在黑漆漆的夜裏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山,把受到驚嚇的小薑婉送迴了小東村……


    那個晚上是薑婉不願記起的噩夢,


    也是她藏在心頭多年的小秘密。


    那個在她最無助最絕望時從天而降的小哥哥,帶給了她無限的溫暖。


    多少次在她沉浸在噩夢中無法醒來時,她總能想起那雙漆黑明亮的眼,那個消瘦卻結實的臂膀,陪著她迎來天明,伴著她將噩夢擊散。


    薑婉以為她再也不會和那個叫陳卓的小哥哥有什麽交集了,


    可在她十一歲的時候,三姐在學校早戀,老爸氣急之下說了爺爺曾給自家三姐定了娃娃親的事,而對方是小河村陳家的三小子,名叫陳卓。


    薑婉那時候就想,天底下有這樣巧的事嗎?那個小哥哥會是自己未來的三姐夫嗎?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那樣好的小哥哥,將來三姐的日子一定會很幸福的吧?


    薑婉的猜想在不久後就得到了驗證。


    沒出半年,那位小哥哥似乎也在家人那裏知道了娃娃親的事,特地跑家門口來堵人。


    那次他攔住了自己,笑嘻嘻的問,“你是薑華嗎?”


    隻一眼,薑婉就認出了他。


    長大後的小哥哥更好看了,雖然很瘦,但他也很高。


    可惜的是,他不記得自己了,也不記得那晚上的事。


    我不是薑華。


    薑婉笑著搖頭,在心中默默的迴答他,


    我是薑婉,那個在墳圈子被你撿到又背迴家的小女孩。


    這世間竟然真的有這樣巧的事,未來的三姐夫,真的是他啊。


    薑婉很為三姐感到開心。


    可沒想到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卓的流氓名聲越來越響亮,向來有主見的三姐對這門婚事就越來越抗拒。


    直到最後,三姐另嫁他人,陳卓怒氣衝衝的找上門來,薑家為了給陳家交代,把薑婉許給了陳卓……


    埋藏多年的記憶重新翻出來時,甜的很甜,苦的也著實很苦澀。


    薑婉安靜的靠在陳卓懷中,迴想著那些陳年舊事,忽的笑了起來:


    “要嫁給你時,我激動的好幾晚都沒睡好覺,


    不斷的憧憬著未來的日子會是什麽樣。


    我又有點怕,怕你嫌我是個啞巴,嫌我不如三姐有文化,嫌我是個什麽也不懂的村姑,


    可我又想,我雖然不會說話但我很勤快,我會把你和你家裏人都照顧的很好,


    會把我們的小家收拾的幹幹淨淨,這樣你就應該不會嫌棄我了吧?


    就是帶著那樣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我嫁到了你家,成為了你的妻子。


    三哥,我不恨你,我怎麽會恨你呢?


    雖然從前的你很冷漠,動不動就會很兇的發脾氣,但是你也隻是嘴上痛快痛快罷了,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明明定的媳婦是有文化有能耐的三姐,最終卻娶了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小婉,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陳卓語調哽咽,淚水早就無聲的流了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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