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容易收槍難。


    高晉等人都知道這點,射出去的子彈是沒法收迴的,但是錢可以。


    如濠江的這些白人,他們不遠萬裏的從葡萄牙來到濠江做官,圖什麽?


    圖信仰?


    圖這裏漂亮?


    別開玩笑啦!


    無非就是圖錢嘛!


    當年盧九主持濠江賭業的時候如日中天啊,泰興怎麽打敗它的?


    人家直接找到主事者,賭餉180萬,每年120萬上交濠府,另外60萬,大家分了。


    這是一個別人無法拒絕的條件!


    現在高晉也要開一個濠府無法拒絕的條件。


    他對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黎登講道:“大老爺,大哥的意思是,錢,他有。”


    “隨便提。”


    “但是泰興這兩個字是一定不能出現在濠江了。”


    高晉平靜的敘述者高博士的觀點:“如這等無法無天的狂徒,竟然敢勾結大天二製造騷亂。”


    邊上賀賢跟馬萬其沉默聽著,他們有點不寒而栗。


    一個人有錢,有野心,又有敢為他賣命的兄弟。


    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是可以難得到他的?


    黎登瞪著高晉,他臉色有點潮紅,看起來是有點生氣。


    幾人趕緊叫過隨時守著的醫生。


    醫生檢測下後說道:“病人的情緒不能太激動。”


    高晉心想就是要他激動,等醫生走後,便又講道:“作為條件,大哥保證,一定會助黎家之中的某人成為公證人。”


    黎家發跡就是因為黎登做了濠江惟一的公證人,這個唯一實在是太有用了,連老羅保做黃金生意都要分黎家一份。


    遺憾的是,這世上有太多的虎父犬子。


    黎登可稱梟雄,奈何他的這些兒子們就不行了,能做個律師都算是不錯了。


    黎登呆呆的看著高晉,他有點後悔了,當時找這個姑爺的時候急了點。


    現在看來,有點引狼入室啊。


    “黎家,黎家…”


    高晉堅定道:“大哥講了,隻要黎家安分守己,是肯定不愁榮華富貴的。”


    “他跟大嫂也說過。”


    黎登長長歎息一聲,而後才把目光轉向賀賢跟馬萬其,這兩個後生仔是濠江最標青的啦,想不到竟然也跟姑爺站在一起。


    “你們什麽時候跟我家姑爺聯係上的?”


    黎登也有這個疑惑,他不記得自家的寶貝女兒有時間去聯係賀賢跟馬萬其。


    兩人苦笑一聲,聯係他們的自然不是黎宛華,而是公關部。


    “看來很早了。”


    黎登緩緩點下頭:“以有心算無心,又是你們聯手,傅家敗的不冤。”


    “傅老榕怎麽樣了?”


    高晉說道:“他自殺了。”


    “不過傅家的子女已經被許可打包走人。”


    黎登實在無話可說,都到了這個份上啦,自己能做的實在也不多。


    “我活不了多久了。”


    黎登有點貪戀世間,卻也曉得壽命不可敵,當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黎家保住地位。


    “老羅保。”


    黎登費力說道:“老羅保,請他過來。”


    能影響到濠江的人不多,而又能影響白人又能影響到華人的,看來看去,現在也就是老羅保了。


    賀賢跟馬萬其對視一眼,講來講去,果然還是要迴到老羅保身上。


    應約而來的老羅保大踏步而進,他倒是好膽色,連個保鏢都沒帶。


    在看到賀賢跟馬萬其後,老羅保登時目有異色。


    “親愛的黎登。”


    老羅保先上前關心了下黎登的身體狀況:“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黎登舒口氣:“上帝還不想我去伺候他。”


    他跟著道:“情況已經這樣了,後麵的,恐怕要你來收尾了。”


    老羅保倒是很淡定:“習慣了。”


    他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就是因為會幫濠府擦屁股。


    “隻不過。”


    老羅保目光在高晉、賀賢、馬萬其三人身上遊轉:“我們要談的是濠江的未來。”


    “不是我看不起你們。”


    老羅保搖頭:“但是你們真的不夠格。”


    “我對你的態度持保留意見。”


    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現場中人卻齊齊愕然,


    他們如朝聖般尋找聲音的源頭,


    就見一人長身而立,


    正笑吟吟的朝大家走來,


    所到之處,


    隊伍便如潮水般自動向兩邊湧開!


    “高博士?”


    眾人錯愕之中卻又帶著幾分理所應當,


    老羅保喃喃道:“是了,也隻有大帥坐鎮,兒郎們才敢真的拚命。”


    他來之前去看過泰興公司前的戰場,


    老實說,


    真的是慘不忍睹!


    那就是個修羅戰場!


    社團械鬥是達不到這種程度的!


    那時候他就在想,


    香江的人馬因何抱有這麽大的決心,


    現在看到死而複生的高要後,


    老羅保便又覺得理所應當了。


    若無這等讓人甘心送死的本事,


    自己又怎麽會提前安排小羅保跑路?


    “博士,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高要笑著上前跟老羅保握手:“差點就有事。”


    “賢哥,其哥。”


    高要又分別分呆愣當場的賀賢、馬萬其握手:“不是特意瞞大家,實在是情非得已。”


    賀賢兩人這才醒悟,原來高要竟然是跟著大部隊來的濠江,也難怪高係人馬眾誌成城,又肯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了。


    感情全程都有高博士坐鎮?


    兩人既高興又有幾絲惶恐:“博士。”


    高要笑著拍拍兩人手臂:“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泰山。”


    高要這才走近黎登,他心內頗有幾分唏噓,去年的時候看黎登雖然老態龍鍾,總體身子骨還是好的。


    誰曉得這才多久?


    竟然這麽快急轉直下。


    所以先賢才講,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啊。


    “好,好。”


    黎登看高要這麽一個大活人就站在自己麵前,他也實在無話可說。


    姑爺大勢已成,又視濠江為平地。


    就這氣魄,黎家揀這麽個姑爺是不虧的,便點頭:“你們談。”


    高要這才轉身對老羅保說道:“羅保博士,我泰山家的花園還不錯。”


    “我們可以去逛逛。”


    老羅保有一句話沒有講錯,要擺平濠江這麽大的事情,賀賢跟馬萬其是不夠格的。


    不過高要來了就夠格了,誰讓他是勝利者?


    “當然。”


    老羅保說道:“每次來黎家的花園,心情總有幾分不同。”


    “我相信博士的心情更不同。”


    “一定很高興。”


    高要似笑非笑:“羅保博士真這般認為?”


    高要沒什麽好高興的,在神州的大地上,他要犧牲上百號弟兄的性命,又要假死,發起一場戰爭。


    如此,還要跟鬼佬和談。


    他高興什麽?


    老羅保聳聳肩:“那可能是我想的更簡單了點。”


    高要哈哈一笑:“其實人啊,還是要更簡單點才好,這樣才不會有煩惱。”


    “我從前的時候啊,隻有一個煩惱,博士知不知道為什麽?”


    老羅保洗耳恭聽。


    “餓!強烈的饑餓!”


    高要幽幽道:“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其它煩惱。”


    老羅保表示理解,人在饑餓的時候確實沒有心情去考慮別的。


    “等後麵吃飽飯了。”


    高要張開雙手擁抱天空,他徐徐道:“我才發現,這煩惱是越來越多啦。”


    老羅保驚住,他似有所悟,便委婉道:“博士。”


    “這世界很大,沒有一個人能吃的下。”


    “希特勒想吃下,所以他死在了狼巢。”


    高要認可這一點,便點頭道:“博士說的很有道理。”


    “我們開始吧。”


    傅家的屍體已經搬上餐桌,首先要做的就是分食泰興。


    雖然賭業還不是濠江的支柱產業,不過其在兩江之地的影響還是很大的,進項也不少。


    依靠這個,傅家在濠江著實置了不少產業。


    從碼頭、倫敦到水、電、地皮、銀行之類,老實講,傅家絕對算的上是濠江的米飯班主。


    餐刀已經舉起,高要的神色卻有幾分落寞,他問道:“羅保博士,你知不知道這片土地的底色是什麽?”


    高要指一下眼前的蒼茫大地。


    老羅保搖頭,他是從來不會去猜謎的。


    謎是人家出的,這答案隨時能改嘛。


    “是勤奮。”


    高要徐徐說道:“隻要有一塊土地,我們總是能開墾出一切。”


    老羅保說道:“高博士,勤奮是一種美德。”


    “隻不過。”


    老羅保歎息一聲:“有時候太過勤奮反而會招來滅頂之災。”


    他對這個實在是太了解了!


    高要哈哈一笑:“勤奮竟然招來了災厄。”


    “傅家的碼頭、賭場,歸我所有。”


    “其它的,由你們來分配。”


    下一秒,高要立馬就露出屠夫真相。


    當然了,獨食難肥,高博士還是很講究的。


    “no。”


    從明麵上來講,高要索要的東西並不多,但是從濠江這邊來講,他等於要拿走濠府唯一能收到大稅的賭場。


    還有碼頭!


    傅家擁有濠江一半的碼頭,如果都被外鄉仔拿走,濠府怎麽交代?


    老羅保講道:“博士,你可以拿走傅家在濠江絕大部分的資產。”


    “我隻要這兩個。”


    “不可能。”


    老羅保搖頭:“碼頭,最多能給你一半。”


    “至於賭場,一定隻能給本地人。”


    高要嘿嘿一笑:“濠江還有本地人跟外地人的說法?”


    在這個年代,港島都沒這個說法,濠江就更不可能了。


    “你誤會了一點。”


    高要講道:“羅保博士,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老羅保歎息:“我知道你是勝利者。”


    “但是,真的不可能。”


    “要擺平這件事,就一定要把有力人士拉下水。”


    “這些人光靠槍炮是威嚇不住的,一定要足夠的利益。”


    高要不這麽認為,就如天街踏盡公卿骨,隻要革命的夠徹底,根本就不需要威嚇。


    他不想在這方麵跟老羅保糾纏,就直接講道:“羅保博士知不知道珀伽索斯號?”


    老羅保詢問:“難道博士成為它的新東家了?”


    “既然博士清楚,那就簡單不過了。”


    高要說道:“我方已經跟史密斯先生達成協議,珀伽索斯號將運來遠東。”


    “我準備…”


    他指一下前麵無盡蒼茫的大海:“就放在公海。”


    老羅保一頭霧水。


    “做賭船。”


    老羅保色變:“賭船?”


    “沒錯!”


    高要講道:“一個無政府無約束無傷害的天堂。”


    “誰都可以上去做皇帝。”


    他看下老羅保:“羅保博士,你覺得這筆買賣怎麽樣?”


    老羅保苦笑:“博士,我看這未必是一樁劃算的買賣。”


    珀伽索斯號標準排水量為噸,滿載排水量為噸,是吃油大戶,哪怕停在水麵不動,其維護費也是筆天文數字。


    加上改裝、接送,這跟再造一個濠江也沒什麽區別。


    高要聳聳肩:“我這個人就是這樣。”


    “如果拿不到,那就毀掉。”


    老羅保心思直往下沉。


    高要迴首,他凝視老羅保雙眸:“我已經展示了我的能力。”


    “我也不希望再發生一場戰爭。”


    他慢悠悠道:“葡國未必支撐的起遠東之戰。”


    屬於葡國的榮光早已消逝,否則當年其也不會宣布中立啦。


    就這麽一個小國,以高某人現在的號召力,還真能跟葡國在濠江鬥一鬥。


    老羅保無話可說,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跟以往一樣左右逢源,誰曉得這位博士比蘿卜頭還幹脆直接。


    “不要跟我講大局,也不要跟我講政治。”


    高要下了最後通牒:“一句話,你能不能搞定?”


    博士他很忙啊。


    搞定濠江後,他還得迴香江繼續談判呢。


    老羅保聳聳肩:“ok。”


    “good。”


    高要跟老羅保握手:“謝謝,謝謝合作。”


    他如高山。


    老羅保瞬間覺得自己被壓成了草芥,唿吸都有點困難。


    奮力掙紮之下,老羅保看出高要似乎急著要走,便問了一句他藏在心裏很久的話:“博士,其實你這麽年輕,為什麽這麽急?”


    老羅保真的百思不能其解。


    以高博士的年紀,再加上其現在的勢力,哪怕就是學司馬懿般空耗,耗到後麵,他都能得償所願。


    何必行險?


    沒必要嘛!


    高要微微一笑,他想了想後還是說道:“博士,你是葡籍吧?”


    羅保點頭,如果不入葡籍,他可走不動今天這個地位。


    高要意味深長說道:“我希望我的國籍可以通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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