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已過!


    清水灣陷入喜慶當中。


    今日高升娛樂高賓大婚,一應片場全部歇業,轉而張燈結彩。


    最早之時,高賓認為兩個片場足夠,他知道自己有多大臉。


    隻是後麵也不知怎麽的,請柬是越派越多,上門討喜的也越來越多,這兩個片場就不夠啦。


    索性便將所有片場放開,以招待各方來賓。


    那真是群賢畢至!


    新界的、九龍的、香江的、濠江的、廣府的,隻要能跟高字搭上關係或者想捧高家臭腳的,那是無一例外俱都趕來。


    整個清水灣彩旗招展,如周溪年、羅文錦、簡東普等名流更是早早趕至。


    其實他們本來是想連袂去半山高公館的,後來又想,適逢此刻,若齊去高公館的話,未免太過引人注目,便又改道來清水灣。


    “厲害,厲害。”


    周溪年等人俱都是第一次來清水灣,若是往常,他們是絕不來的。


    此地荒蕪,渺無人煙,道路難通,又難獲得利益,癡線才來。


    結果此次一來,清水灣水電俱通,道路又寬又平。


    起的片場又寬又高又氣派,隻看這架勢,竟有荷裏活之感。


    “高博士做事真是不同凡響。”


    周溪年感慨:“隻要他想做的,無一不周全而又盛大。”


    簡東普、羅文錦等人俱都點頭:“周醫生說的是。”


    誰能想到,清水灣這等不毛之地竟然成了名利場?


    “聽說任劍輝、白雪仙、白玉堂等大佬官俱都紮足於此。”


    “何止。”


    “電影皇後胡蝶亦常來此地,我看,用不了多久,她便要棲身清水灣了。”


    幾人互相看下,四大美人有其二,高博士豔福不淺。


    雖然美人已近中年,架不住身上光輝照人,又是一代禍水紅顏。


    據說,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變時,當時少帥於“事變”之夜正在北平六國飯店與胡蝶共舞。


    反正胡蝶所在的明星影片公司於11月21日、22日連續兩天在《申報》以胡蝶的名義發表聲明辟謠,意謂馬君武之作純屬胡言亂語,根本沒有此事。


    當然了,此事或許子虛烏有,不過軍統的戴老板霸占電影皇後之事那肯定是板上釘釘的。


    一個有夫之婦,美豔到讓戴老板這等經曆慣了聲色場的大人物都能下手強搶。


    這就好像當年的蕭皇後一樣。


    有心的男人總想一嚐芳澤才甘心。


    問題是,人家電影皇後也不是軟柿子,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周溪年咳嗽一聲:“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幾人哈哈笑一聲:“無事閑聊嘛。”


    這說明男人永遠了解男人!


    有句話說的好啊,少女有少女的好,少婦有少婦的好,阿姨也有阿姨的妙。


    當周溪年等人逛到某片場化妝室外,就見滿臉紅暈的胡蝶顫顫巍巍走出,眉如秋水,走如棉花。


    其雖大齡,卻兼端莊以及少女於一身。


    饞死人啊!


    “胡蝶小姐。”


    幾人齊齊拱手。


    論名氣,胡蝶名滿華人圈。


    論資財,老實講,胡蝶拍一部片子少則也要好幾根小黃魚,她拍戲又多,家裏藏金啊。


    奈何戲子就是戲子,無有實業做依靠,所以才於實際上低了周溪年等人一頭。


    即便如此,周溪年等人也不敢小覷,誰曉得這位電影皇後背後又有那位大傘在為其撐腰?


    隻不過看這樣子,這電影皇後似乎被人強行霸王硬上弓了嗎?


    否則也不會是又羞又怒,隻是略微點下頭就走。


    周溪年眼尖,他看這化妝室外圍站著啞七,那是高博士的貼身內衛,便趕緊對簡東普等人打個眼色:“正主似乎在這。”


    果不其然。


    少頃,就見高要從化妝室走出,目如星辰,望之神采飛揚,這一看就曉得是剛從百花國中殺出的冠軍侯!


    “哈哈哈。”


    周溪年跟高要的關係就親密多了,他完全不避諱,而是熱絡上前:“恭喜恭喜,高總小登科,高會長也不遜色啊。”


    “哈哈哈。”


    高要笑著跟周溪年握手:“周醫生,你知道的,我們男人嘛,在碰到佳人的時候,一定要敢於亮劍。”


    “狹路相逢長者勝嘛。”


    周溪年一怔,跟著馬上心領神會,他笑道:“會長真是天賦奇才,羨慕,羨慕不來啊。”


    高要這才又笑哈哈跟簡東普、羅文錦等人握手:“見笑,見笑。”


    “是名士自風流嘛。”


    簡東普等人對此隻有羨慕。


    當時的風氣就是如此,越有錢越玩的起,玩的越花,


    就那半山的賀東,年輕的時候,玩的不要太嗨皮。


    說起這個,高要就不由得吐槽幾句,自己來的時候不對啊。


    現已成名的,不是少婦就是人妻。


    而未成名的,還隻是花骨朵。


    看來看去,那隻能先做個曹公。


    “高會長真是兄弟情深。”


    周溪年誇道:“竟然這般早便來幫手。”


    高要笑道:“家裏也是無事,我這富貴閑人便來湊個熱鬧,不幫倒忙就好。”


    周溪年等人互相看一眼,外麵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這還無事?


    “正好。”


    高要似想起什麽,便對周溪年等人說道:“高升娛樂最近在研究音樂劇。”


    “我們正好嚐嚐鮮。”


    “好,好。”


    眾人來這麽早就是為了找高要,現在看他賣關子,便起了好奇之心。


    清水灣場地鄭重早搭了一四麵大舞台,每個舞台前都人頭攢動,想擠是擠不進去的。


    也就是在稍遠的地方找一個高地看著。


    “來者都是客。”


    高要對幾人抱歉說道:“見諒,見諒。”


    “理解,理解。”


    周溪年等人也不以為意,高要說的沒錯,來者都是客,確實沒有把客人分個遠近親疏的道理。


    舞台上正在演戲。


    音樂劇等於就是故事匯,其演出的內容相對戲劇來講更直白,亦更容易看的懂。


    主演的是赫然是任劍輝、白雪仙、白玉堂等大佬官。


    周溪年笑道:“會長,你可是把新一代的大佬官一網打盡了。”


    “以後聽戲,恐怕隻能去大舞台咯。”


    大舞台自然是月霞大舞台,從前叫利園山大舞台。


    當年,高、周、簡三家聯手,直接瓜分了利家在港島的資產。


    現在周溪年隱晦重提,高要便微微一笑:“四大天王仍在,我也是小打小鬧。”


    當時粵劇有四大天王,分別是薛覺先、馬師曾、桂名揚及白駒榮,此四人代表當時粵劇的巔峰。


    其中白駒榮便是白雪仙的生父。


    “你這要是小打小鬧的話…”


    周溪年在笑,邊上簡東普輕輕推了下他,他正色,再看舞台,臉色漸漸變了。


    音樂劇的好處就是一般人能看明白故事。


    舞台上的故事很簡單,講的是一個年輕人漂洋過海的從夏威夷迴港做布匹生意。


    年輕人為人活絡,做事利索,很快便通過做布匹生意成了小富翁。


    隻不過年輕人有雄心壯誌,覺得做布匹的周期太長,極容易壓貨在手,來錢實在太慢。


    便動了心思去搞提神洋藥(鴉片)生意。


    自入洋藥生意後,年輕人的財富便如吹氣球般膨脹,其後便將諸子送進皇仁書院就讀。


    又通過經營提神洋藥打下的良好關係,在諸子畢業後,分別安排進各洋行做事。


    再往後,年輕人的家業日隆,便將兒子們召迴。


    當時洋行進口的提神洋藥主要來自英屬印度,其沿途海域,常有海盜出沒,專門洗劫富有的鴉片商。


    年輕人的諸子中,其老二最是幸運,一次也沒遭遇海盜,其後便被提攜掌管家裏的洋藥生意。


    老二頗有乃父之風,在接手洋藥生意後,便擬拿下專利。


    隻是當時香江的洋藥進出口貿易、就地批發這兩相專利皆在洋行手中。


    老二便另辟蹊徑,前往濠江取得專利。


    再往後,便不用看了,沒有人會比周溪年他們更了解後麵的故事。


    台上白雪仙已經開唱:“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這…這…這…”


    周溪年等人臉色頓白。


    高要已笑著鼓掌,他邊鼓掌邊問:“周醫生、簡主席、羅大狀,此戲可好?”


    “會長。”


    周溪年苦笑:“這…這又何必?”


    簡東普等人的臉色也都有點難看,他們忽然發現,高博士搞這清水灣的居心叵測啊。


    這套路,感覺比報社之流又上了一個檔次,也更犀利,更狠毒。


    高要微笑:“自明日開始,大舞台的戲班會於港九等地巡迴演出,其名為浮城大亨記。”


    他感慨道:“香江雖小,大亨卻多,總得讓世人看一看啊。”


    周溪年等人懵了,還要巡迴演出?


    這不是把人踩進十八層地獄麽?


    何止!


    高要繼續:“其實我高某人平常的時候也看點傳記。”


    “我平生最佩服白手起家的大亨,所以準備幫利希慎、傅老榕各拍一部傳記片。”


    “這片不賺錢。”


    高要說道:“人嘛,贏得生前身後名,我這個人在這方麵還是非常熱心的。”


    是了,這就是那個高博士!


    其對下裏巴人示之以寬,對敵人卻示之以毒,必要趕盡殺絕!


    周溪年腦仁嗡嗡嗡直響,他既悲哀又可憐又歎息。


    真不知利家、傅家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要跟高博士鬥?


    好好的過好下半場不行麽?


    結果現在卻要於當世之時,便被高博士記於影片當中,注定要遺臭萬年!


    想到這裏,周溪年等人不寒而栗!


    周溪年猶豫半響後還是長長歎息一聲:“高會長,其實,我以為最好是以和為貴。”


    高要臉上笑容消失,他轉頭盯著周溪年,又看看神色各異的簡東普,而後,他才打個響指:“去把新仔叫過來。”


    新仔就是賀新,這幾日他一直跟在高要左右,他當前的職責是高要私人辦公室的負責人,另外一個職責是為未來的四海娛樂(賭船)做準備。


    “這是賀新,賀先生的侄孫,一直在濠江討生活。”


    周溪年等人對賀新點頭,他們都認識這後生仔。


    在高要未出世前,這人才是年輕一輩中的靚仔。


    “他也爭氣,在濠江開了家水火公司,又跟我高某人搞了家高升輪渡。”


    “新仔,你來告訴大家,發生了什麽事?”


    賀新是苦主,就是來現身說法的,當下便朗聲說道:“濠江傅家的傅陰釗派人炸了我水火公司堂口,並放話要趕絕我,永不準我歸濠江。”


    周溪年等人神色未變,此事他們早知。


    “我高某人做事向來規矩。”


    高要問:“我可有對不起傅家之事?”


    幾人歎息,據他們所知,高家在濠江的產業並不大,不過是開了幾家酒店,搞了家輪渡之類。


    “既然傅老榕不講規矩在先,我高某人自然要以牙還牙。”


    高要跟著道:“當年趕走利家,我高某人講過,絕不動他們分毫。”


    “結果利家又行鬼魅之事。”


    “諸位。”


    高要意味深長說道:“我可不是為我一個人在戰鬥。”


    “利家恨的也不僅僅是我一家。”


    ……


    說話間,就聽豁然一聲槍響。


    周溪年臉頰一熱,他摸一下臉,血!


    冰涼的血!


    再看,就見高要麵色古怪,而後便往後倒!


    嘩!


    啞七等人蜂擁而上,他們直接蠻橫隔開周溪年等人,而後將高要圍在中間。


    又聽數聲槍響,直接蓋過舞台上的唱曲之聲。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便有人尖叫:“開槍了!”


    “高博士中槍了!”


    “啊呀!”


    周溪年腦子裏一片空白,眼睜睜的看著高要被人抬走!


    滴滴,滴滴!


    銀笛長鳴,就見姚木帶著一票便衣飛奔而來,邊跑邊喊:“封住所有出口!”


    姚木朝天連開三槍,他臉色鐵青,而後大吼:“所有人都不許動!”


    “潮州幫的人何在?”


    “在!”


    “在!”


    “在!”


    整座清水灣不知響起多少爆喝,無數人奔出。


    姚木大吼:“封住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出入!”


    “誰敢放肆,一力拿下,天大的事情,我姚木一力承當!”


    姚木急了,潮州幫的人也急了,清水灣一應眾人更急!


    高晉、陸大潮奔出,他們看下,臉色頓時鐵青!


    高晉手一揮,身邊人便從後拿出穿雲箭點燃。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高晉大吼:“我是高晉,令,四海入九龍!”


    “封鎖九龍各碼頭、野渡、出入口!”


    “不聽令者,就地擊斃!”


    陸大潮也跟著大吼:“封鎖全九龍,不聽令者,就地擊斃!”


    山唿海嘯:“尊令!”


    一時間,人馬四出!


    周溪年的心跌入穀底,他迴頭對臉色雪白的簡東普等人說道:“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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