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婉婷恢複了魂體原本的模樣。


    但因為檔案庫裏都是陰氣,這裏的人,身上也大多沾染上了陰氣。


    所以都能夠看見她。


    望著屈婉婷眼裏那滔天的恨意,屈大人握緊了袖中的手,眼裏的厭惡,幾乎難以掩藏。


    宋時蘊瞥見他的眼神,蹙眉道:“屈大人,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錯嗎?”


    屈大人深吸一口氣,但還是有些咬牙切齒,“我有什麽錯?是她先不檢點,如若不是她和別人無媒苟合,暗通款曲,我怎麽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屈婉婷一聽,臉色愈發地陰沉。


    然而,沒等她開口,宋時蘊便冷冷地道:“即便如此,就非要殺害自己的女兒嗎?難道這件事,就沒別的辦法,可以解決嗎?”


    “你大可以,把女兒攆出去,甚至可以裝作她已經死了,把她送出去,讓她自己去自生自滅都好,就一定非要殺了她嗎?”


    屈大人聞言,一頓。


    其實,當初他壓根就沒想過別的辦法。


    探知到,屈婉婷和一個窮秀才有了首尾,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殺了屈婉婷,保住屈家的門楣榮光。


    從未想過,是不是有其他辦法,可以在保住屈婉婷一條命的同時,保住屈家的名聲。


    在他這裏,從來沒有第二選項。


    屈婉婷看著屈大人,就笑了,“是啊,非要殺了我嗎?如若你們口中出錯的人,是姐姐,你們還會這麽做嗎?”


    屈大人更是無言。


    因為他想了一下……


    如若是自己那體弱多病,溫柔懂事的大女兒,做出這種事情,他最多隻會訓斥幾句,讓她打掉孩子,再想辦法,把她無聲無息地抹平這件事。


    他絕對不會去想,直接殺了自己的女兒。


    意識到這一點,屈大人神色中,難得有些許的不自然。


    他稍稍地有些意識到,自己或許太過偏心了。


    可是……


    他不想承認。


    屈大人用憤怒偽裝自己,瞪了屈婉婷一眼,“你姐姐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從小就溫柔懂事,端莊大方,照顧父母,孝敬祖父祖母,哪裏像你,從小到大就不停地給家裏惹麻煩!這種事情,隻有你才做得出來!”


    聽見這話,屈婉婷自嘲地一笑,“在你們看來,我天生就是這樣嗎?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偏心嗎?你們從來,隻能看見姐姐的好,從來看不見我的!從小到大,每次你和母親生日,我也會費心費力地,給你們準備生辰禮,可你們呢,你們眼中隻有姐姐!”


    屈婉婷還記得,自己八歲時,屈大人過壽辰。


    她和姐姐屈婉如,都準備了一份自己的繡品。


    屈婉如比她大一歲,也不過九歲。


    八九歲的孩子,坐都未必坐得住,更別說,有什麽精細的繡工了。


    兩個人的繡活,其實都很差。


    可是,父母看見姐姐準備的一副將鴛鴦繡成了會遊泳的小狗手帕時,卻滿臉開心地,對屈婉如大誇特誇。


    然而,當屈婉婷高高興興地,將自己為屈大人做的護膝拿出去時,父母卻變了臉色,黑著臉說她就是瞎胡鬧,護膝做得歪歪扭扭,左右都不對稱,有些地方都沒縫合好,這樣醜陋的東西,竟也拿得出手。


    對父母一點都不在意,不孝順,等等……


    過於嚴厲的詞,一下子全部砸到屈婉婷的臉上。


    她站在那裏,先是愣著,旋即被嚇得哇哇大哭。


    父母又說她,性子不好,不受教育,說她兩句,她還哭了……


    在父母眼中,她就是千不好萬不好。


    隻有姐姐才是好的。


    看著父母眼中,永遠隻有姐姐,她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確實鬧過,折騰過,天天折騰出來一些麻煩,想博得父母的注意。


    但那次父親生日宴後,她就明白了,無論她做什麽,在父母眼中,都落不得好。


    所以,從那之後,屈婉婷再也沒有給屈大人準備什麽生日禮物。


    但她這個舉動,在父母看來,卻完全是不孝順父母,自私自利,跟父母記仇的白眼狼。


    現而今,屈大人的反應,更加清楚地讓屈婉婷知道,父母眼中從來沒有她這個女兒。


    屈大人聽見屈婉婷的指控,隻覺得臉上無光,忍不住抗辯,“那是因為你姐姐身體不好,我們自然要多照顧她一些,這些事情你還要計較,你母親說你性子不好,難道說錯了嗎?”


    屈婉婷扯了一下唇角,嘲弄地一笑,沒再說話。看書溂


    她著實懶得跟這些人費口舌了。


    屈婉婷望向宋時蘊,直接道:“小姐,我們現在就去天司局吧。”


    一聽這話,屈大人就急了,“不能去!”


    宋時蘊冷冷地看他一眼,“去不去,在於我,從來不在於你。屈大人,你到現在還看不明白嗎?你不是什麽主宰,不可能操控任何人的人生,誰生來好與不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也沒有評判的資格。”


    屈大人眼皮一抽。


    宋時蘊看也不看他,便望向屈婉婷道:“走吧,我帶你去天司局。”


    屈婉婷對她感激地道了一聲謝。


    宋時蘊扶著桓庭,帶著屈婉婷往外走。


    見此,屈大人急赤白臉地,還想阻攔。


    宋時蘊卻迴頭看了一眼,“屈大人,你要是再來胡攪蠻纏,這件事我就不管了。”


    她意有所指地道:“你應該知道,若是我此時撒手不管,屈小姐絕不會放過你,你會死得多麽淒慘,你心裏應該有數。”


    這話,硬生生將屈大人的雙腳,釘在原地。


    在所謂的麵子,和自己的生死麵前,他猶豫了。


    完全沒有他殺害屈婉婷時,那麽堅定地選擇維護名聲。


    “你們文人的顏麵重要性,也不過如此。”


    宋時蘊淡淡地瞥他一眼,便提步走出去。


    屈婉婷看也沒看屈大人,便跟在宋時蘊身後飄走了。


    在踏出檔案庫的那一瞬間,宋時蘊在屈婉婷身上貼了一張符。


    本來還有些害怕陽光,不敢出去的屈婉婷,在這時候,便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陽光,柔和許多,沒有方才那麽讓她害怕。


    她知道一定是宋時蘊的功勞,便對宋時蘊道了一聲謝。


    宋時蘊微微搖頭,也沒說什麽,便帶著屈婉婷離開了大理寺。


    宋時蘊進來時,千人攔萬人擋,出去時,那些人卻顧不上找她的麻煩。


    此時,護衛們愣愣地站在檔案庫裏,看著一臉鐵青又慘白的屈大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們誰都沒想到,自己就是日常來上個工,竟然聽見了一個巨大的八卦!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屈家當真是顏麵掃地。


    ……


    另一邊。


    宋時蘊帶著屈婉婷,輕鬆地從大理寺出來。


    “宋小姐!”


    一直等在門口的心梨,正焦急地來迴踱步,伸長脖向大理寺內看。


    遠遠地瞧見宋時蘊扶著桓庭,有些艱難地往外走。


    心梨顧不上什麽規矩,提著裙擺,飛快地跑進來,吃驚地發現,桓庭竟然昏迷著,她不由驚愕道:“宋小姐,我,我們家姑爺這是怎麽了?”


    宋時蘊沒有立即迴答,而是求助:“幫我扶一下。”


    桓庭畢竟是男人,個頭也不矮。


    宋時蘊扶著他,當真是有些吃力。


    心梨聞言,才反應過來,連忙扶住桓庭另一條胳膊。


    有心梨幫忙分擔了一些重量,宋時蘊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才解釋道:“他病了,等會兒你帶他迴去——”


    宋時蘊正想吩咐心梨一些注意事項,就聽見外麵響起一陣馬蹄聲。


    她抬頭看過去,便見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大理寺門口。


    緊接著,賀夫人的身影,便急忙從裏麵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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