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蘊站在廊下,神色依舊淡定自若,連一丁點的變化都沒有。


    她就那麽氣定神閑地望著老夫人。


    一秒——


    一盞茶——


    一刻鍾——


    雅軒之內,一股詭異的死寂,不知道維持了多久。


    所有人的唿吸聲,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下來,幾乎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看書溂


    老夫人期盼又害怕且緊張地望著宋時蘊,想要看見宋時蘊暴露出真實麵目。


    可是……


    等了許久,並未出現她想象中,那慘白的臉,拉長的舌頭,滿是鮮血的大口的模樣。


    隻有宋時蘊那清清冷冷,冷冷淡淡,一如往昔的樣子。


    根本沒有出現什麽惡鬼顯形!


    宋時蘊望著老夫人,彎了彎唇角,在一片寂靜中,開口道:“老夫人,對現在的結果還滿意嗎?”


    她一句話,喚迴所有人的理智。


    老夫人臉色煞白得嚇人,活像是一隻惡鬼,氣喘如牛,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不可能!你,你怎麽可能是活人?曹,曹大師明明說過,你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活人啊!”


    老夫人有些癲狂,沒辦法接受這種結果。


    她不由紅著眼,如同厲鬼一樣,看向曹大師。


    “是你,是你騙了我!你,你之前跟我說過,你可以肯定,宋時蘊已經死了!可她為什麽還能活著站在這裏?還是說你的符水有問題?”


    曹大師也從怔愣中迴過神來,聽到老夫人的話,他的目光從宋時蘊身上,落到老夫人的麵上,沉聲道:“我的伏鬼符絕對沒問題,那伏鬼符乃是我家師所畫,絕不會出錯。”


    老夫人一噎。


    曹大師的師父,乃是天司局的普善真人,是京城中頗有名望的大師,與張真人的地位,不相上下。


    他出手的符籙,自然不會有錯。


    老夫人一下子仿佛抽了力氣一樣,整個脊背彎曲下來,雙手抓著自己的頭,仍舊不敢相信這個結局,“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老夫人——”


    見她情緒失控,徐媽媽連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擔憂地看向四周的人,“二小姐,夫人,老夫人年歲大了,病了,糊塗了,你們便不要跟她計較了,老奴先帶她迴去休息吧。”


    老夫人此時卻瘋了一樣,根本不理會徐媽媽的好意,一把推開徐媽媽,癲狂地道:“我,我沒瘋!我親眼看見了,她在思文的屋子裏做那種奇怪的邪術!她就是鬼,是惡鬼!她不是原來的宋時蘊!宋時蘊那個在鄉下長大的小丫頭,怎麽可能會她這麽多,害人的邪術?”


    徐媽媽艱難地伸手,按住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您真是病糊塗了,二小姐已經喝過符水了,這事兒肯定是誤會……”


    說著,徐媽媽慌亂中,看見一側的曹大師,立即把曹大師拉下水。


    “曹大師,你快跟我們老夫人說說,這就是誤會啊!”


    曹大師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斷定自己沒看錯八字。


    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結果與他之前斷定的截然相反。


    但也能看出來,宋時蘊確實不是什麽惡鬼附身。


    思及此,他坦蕩地承認自己的錯誤,道:“確實是我看錯了,弄錯了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導致老夫人誤會,一切的錯在我。”


    老夫人聽到他這麽說,眼前一陣陣發黑,險些暈過去,她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起來,“你,你們害我,你們故意害我是不是?!”


    她嚴重懷疑,曹大師根本就是宋時蘊的人。


    不然怎麽可能看錯八字?


    曹大師是普善真人的徒弟,在京中也這麽多年,也算是小有威望。


    不然老夫人也不可能請他過來。


    現在卻跟她說,看錯了八字……


    這種小錯,就連剛入學沒幾年的學徒,都不會輕易看錯。


    曹大師怎麽可能輕易看錯?


    除非,他們幾個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就是想要害她!


    老夫人狂妄自大,一輩子沒受過什麽屈辱,沒受過什麽欺負。


    自然也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被人坑了。


    是他們這些人,聯手要害自己。


    看到她愈發瘋癲的模樣,宋時蘊扯了一下唇角。


    一旁的曹大師,心裏也過意不去,走上前來,對老夫人欠了欠身,“今日之事,錯在我身,實在是對不住老夫人,也對不住二小姐——”


    “曹大師有空在這與人道歉,不如迴去好好修煉。”


    宋時蘊冷冷地打斷了曹大師的話。


    曹大師聞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道:“是,貧道確實還有需要修煉精進的地方……”


    “不僅如此,你還是早些迴去奔喪吧。”宋時蘊懶洋洋地瞥他一眼。


    這話落在別人耳朵裏,不亞於是詛咒。


    畢竟,曹大師剛做過對不起宋時蘊的事兒。


    宋時蘊就這麽說,換作是誰都會想,宋時蘊這是怒氣之下的咒罵。


    曹大師聞言,卻是一愣,“什麽?”


    宋時蘊淡聲道:“算人不算己,你自己還不知道嗎?一刻鍾前,就在你與我糾纏的時候,你父親過身了。”


    曹大師猛地瞪大眼睛。


    宋時蘊瞥了一眼他的父母宮。


    誰都沒注意到,其實曹大師入雅軒時,父母宮還算正常,但父宮日角卻隱隱發灰,微微凹陷生斑。


    而在方才不久,曹大師的日角上黑氣愈發濃重,現在已經呈現出一片黯淡。


    曹大師此時腦子裏有些發蒙,迴想著宋時蘊方才的話,他隻覺得,整個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這個宋時蘊,恐怕真與他算是同門。


    這麽一說,自然也不可能是詛咒。


    思及此,曹大師慌亂地轉過身,就要往外走。


    此時,平寧侯府的管家,卻帶著一個小道童,急急地走進雅軒。


    “師父——”


    看到曹大師,不待管家說話,那小道童,便飛速地跑到曹大師麵前,眼睛一紅,嘴巴一癟,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道:“師父,家裏來信,說是一刻鍾前,老爺子過身了!”


    “什麽?”


    四座聞言皆驚。


    就連一旁,還想發瘋的老夫人都愣住了。


    楊氏和張媽媽對視一眼,更覺得心驚肉跳,兩個人不由看向宋時蘊。


    宋時蘊站在廊下,依舊施施然、淡淡然,好像當真對此早就了然於胸。


    曹大師聽到徒弟的話,眼前有點發黑,他一把抓住徒弟的衣襟,道:“怎麽迴事?老爺子的身子,不是一直挺好的嗎?”


    小道童帶著哭腔解釋,“具體的,徒弟也不知道,家裏人來報時,隻說老爺子被東西砸到了頭,已然是不成了,可那時候,師父已經出門,往平寧侯府來了,我緊趕慢趕地跑迴家裏一看,還是沒來得及——”


    小道童說著就哭了起來。


    曹大師腦子此時都是一片空白的,他倏地轉過頭,望著宋時蘊。


    宋時蘊眉梢一挑,“曹大師還不迴去嗎?”


    對……


    迴去!


    曹大師猛地一驚,像是被點醒一樣,顧不得許多,推開自己的徒弟們,便踉蹌著朝外跑去。


    其他弟子一看這情況,便跟著烏泱泱地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的工夫,整個雅軒便空落許多。


    沒有方才的局促逼仄。


    但,整個雅軒內又陷入一片寂靜中。


    所有人都在驚訝,曹大師方才經曆的事情。


    對宋時蘊又多了一些敬畏和懼怕。


    這種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提了一口氣。


    眾人看過去。


    便見老夫人磨了磨牙根,往地上呸了一口,仿佛出了一口惡氣一般地道:“活該!”


    眾人當然知道,老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曹大師坑了她,如今自己卻遭了殃,對老夫人來說,可不是曹大師活該嗎?


    宋時蘊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道:“老夫人說他活該,焉知自己不是活該?”


    老夫人一噎,轉頭瞪過去,但想到剛才宋時蘊對曹大師說的話,她又有些氣短,“小賤人,你……你什麽意思?”


    聲音都虛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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