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身影被月色包裹,浸出幾分水的柔意。


    見她沉默不語,裴宴禮施施然的收迴微紅的手,冠冕堂皇的轉身離去:\"此話,不是我求你,而是告知你。\"


    越容因對上他閑庭信步的闊步,追上去:\"什麽要不要我,都不重要。但孩子,孩子是我的,你總不能讓我留在這兒,又不照顧他。\"


    她的發絲因跑動微浮在空中,見她一臉專注的凝視著自己,裴宴禮的唇角莫名勾了個還算愉悅的弧度,反應過來後勉強壓住,繃緊了神情,義正言辭:\"給你時間,適應在我身邊的機會,但這期間,孩子——由我照顧。\"


    \"你照顧,你一個郎君如何能照顧嬰孩?\"越容因氣極反笑,恨不得把眼前之人俊美無儔的皮囊徹底撕爛。


    裴宴禮毫不在意小貓兒發怒的姿態,頂著可愛的模樣耀武揚威,撂著爪子。


    他沒有反駁,轉身慢悠悠離去:\"自然能照顧好。你作為親娘都不顧孩子,貿然離開,我怎麽樣也比你強。\"


    \"你!算你狠!\"


    過了中浣,盈滿的月亮便一天似一天地虧下來,將入夜時,半規月自雲中照出來,也是昏昏然。


    天呈出暗藍的底色,室裏已點上兩盞燈。


    越容因收整了衣裳,更加沒了興致入睡,臨窗而坐,窗外兩樹極大的梧桐,正值著風吹小綠,隱隱閃出星點的粉團如雲。


    拐角處露了個靈巧的瘦條子身影,她拿水抹了把臉,清醒了看去,是春哥兒棗綠小衫的顏色。


    \"娘子怎麽還沒睡?\"小丫頭說話嗓音含糊的像夾了塊冷塊在舌上,伴隨著吞吐間的碎沫子掉出,越容因無聲的彎了眉眼,像半虧的彎月皎潔。


    \"慢些吃吧。\"


    春哥兒不好意思,哼哧的啃完了張蔥油大餅,隨即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子,給她換了盞新茶:\"娘子也睡不著。\"


    \"是,還不是因為你家爺。\"


    越容因半笑半惱的又暗罵了某人一番,春哥兒還以為她是情絲開竅了,殷切的奉承了起來:\"娘子如今知道爺的好了。奴婢跟著在院裏伺候了一年,就沒見爺帶其他女子歸來過,當然,除了朱姑娘。\"


    \"朱姑娘?\"


    唇間含著這個稀薄的姓氏,她迅速搜刮著腦海中的訊息。


    大曆少有人姓朱,除卻先帝爺在位時期的老太師姓朱,其他市坊百姓間再未有人用如此姓諱。


    突然,她收迴思緒,對上春哥兒微哂的黑眼珠子,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同我說這些做什麽,我隻是擔心孩子罷了。\"


    \"爺是小主子的親爹,虎毒不食子,娘子就別擔憂了。\"


    春哥兒安撫著,吃飽犯倒困,不一會兒她的眼珠子就睜不開了,左搖右晃了一陣就求饒:\"娘子,奴婢實在困了,先迴屋就寢了。\"


    小丫頭倒是困了就睡,偏偏說了堆話,越容因躺迴了床榻上,越想越覺得腦子裏絞著一股子線團。


    剪不斷,理還亂。


    \"既然有其他人了,非要箍著我不放。\"惡狠狠的嘟囔了幾句,她才勉強在後半夜睡了過去。


    次日晨起,她頂著眼下一團的烏青,福娘拿脂粉抹暈了都遮不住。


    \"罷了,別遮了。\"


    越容因索性放棄,隻簡潔的穿了身裁製的中單便出了小院,中單質地輕柔如霧、且窄腰窄褲,便於行走,她也好方便抱著腓腓。


    剛到書房處,乳母正顛著剛喝完奶的腓腓,一晃一晃的逗著她笑,腓腓本來麵無表情,圓卜隆冬的杏核眼瞥見了熟悉的臉,瞬間手舞足蹈的笑了起來,樂嗬嗬的咿呀指著她喊。


    \"小少爺開心嘍。\"乳母背對著她,以為是逗樂了腓腓。直到轉過身才看清麵前的女子,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原來小少爺是看見了娘子笑了,果然母子連心這話真不假。\"


    腓腓見看不到娘親,著急的來迴扭動,嘴裏也哼哼唧唧發出了委屈的小奶音。


    越容因伸出雙臂想要抱抱他,可乳母臉上卻犯了難,抱緊腓腓,沒有絲毫放手的意思:\"娘子,爺臨走前囑咐過奴婢,說小少爺不能交由您帶。\"


    乳母不過是奴婢,也不好為難她。


    悻悻的衝腓腓笑了一下,越容因剛要離去,忽然看到了乳母身上沾染了落下的合歡花,這座府邸並沒有栽種合歡,想來是從外麵帶進來的。


    不知宮中的局勢如何?還有腓腓被擄到這裏,是否牽連到了陳昭容。


    \"你是從外麵采買進來的婆子,聽聞皇帝暴斃新帝登基,你可聽聞過什麽新鮮事,來說道說道。\"


    越容因就著石凳坐下,拿起手邊一朵碎花逗著腓腓開心,杳杳的柔光霧化了臉上絕豔的濃色,散發著親近之意。


    \"他既然不在,我來看看腓腓也無妨,就當嘮嘮嗑。\"


    主子發話,本就憋了一肚子話的乳母立刻像泄了閘的洪水,一股腦的吐了出來,嘴裏喋喋不休的把打探來的、道途聽說的閑言碎語全抖摟了出來,吐了個幹淨。


    人到中年,最愛聽的就是八卦閑事。


    嬤嬤淬著唾沫星子好歹說完了知道的一切,越容因才假裝隨意的問起京州和皇宮裏發生的事情。


    在她被囚禁的這段時間內,京州果然發生了巨變。


    貴太妃失蹤的這段日子裏,隨即四皇子也突然失蹤,大家赫然都懷疑到了有人是想害貴妃母子,仇敵這是把目標鎖定到了越家。


    因此,尤其是越府上下,也派出了大把的人手去搜尋貴太妃和四皇子的蹤跡,當然京州大街小巷裏,也有人認為是太子登基,預先除掉最小的弟弟。


    這個猜想不無道理。


    先帝暴斃,重中之重自然是太子即位的事情。即便是新帝執政,可也要有兩位大臣輔佐,畢竟天子年幼,難以理國。


    眾人都感懷先帝苦心,可誰料太子全然不顧失蹤的幼弟和姨母,竟然堂而皇之的讓宮人撤掉了搜尋的侍衛。


    哪怕以右相為首的朝臣極力勸阻,可天子依舊不管不顧,我行我素,自稱是天下至尊,因此當在朝堂之上發現有朝臣有自己意見相左時,發生衝突,竟然一怒之下當場離殿,留下朝臣麵麵相覷。


    眾朝臣眼看著皇帝昏庸無道,易喜易怒,這麽小年紀就倨傲自大,不由的開始擔憂起了天子是否能擔當的起國家大事。


    再加上有柳尚書在朝堂之上刻意低歎造勢論,宮中慢慢傳起了太子不堪為皇帝的流言風語。


    越容因倒是一向知道周承之是什麽樣的性格,這些年周元鶴對他可謂是百般寵溺,因而變成這樣色厲內荏的性格也不奇怪。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周承之這麽絕情,竟然也不願救自己的弟弟,當真鶴嫡姐是一路貨色。


    腓腓在書房外的涼椅上香甜的睡了一段時間後,乳母看著日頭逐漸升了起來,周邊的溫度驟然升高,怕腓腓熱到,連忙迴房間給他換了一身短衫。


    腓腓咿呀的指著院牆外的綠葉和花草,乳母便想著抱他去院落外的小道上觸摸一下新鮮的物體,也算增加孩子的感知能力。


    \"我也跟著一起。\"


    越容因跟隨著乳母一前一後就要踏出門,誰料侍衛卻一把攔住她,麵色帶了苦笑:\"娘子您就別為難我們了,我們家爺說了,您不能踏出這個院門,還請迴去吧。\"


    她有些無奈:\"我隻在這門口處站站就是,不走遠了,你就在這兒盯著我。\"


    此處地方偏僻,外麵寬敞鄭傑的小土道上鮮有人經過。


    侍衛看了看四周空曠,柔弱沒武功的女子倒也跑不到哪兒去,於是他靜默的站迴了自己的位置,沉默的表示了肯定的態度。


    就在兩人道路旁邊陪腓腓玩了一陣過後,突然不遠處的拐角處駛來一輛驢車,車上坐著一對年輕的夫婦。


    眼看著就要經過這條道路的中間時,驢子不知是被土路中間的一塊碎瓷還是碎玻璃紮到了馬蹄,迅速揚起馬蹄嘶鳴,眼看就要把驢車翻倒,朝著幾人的方向倒下。


    乳母見狀連忙抱著腓腓後退,侍衛也衝上前來護住小主子,順便幫忙把驢子製服了。


    \"大哥,實在不好意思,這驢子想來是踩到了什麽才害得你們忙一場。\"


    坐在驢車上的婦人連忙道歉,他抬頭對上女子嬌柔的杏眸時,卻驀的愣住了,麵色僵白的審視著女子。


    越容因也注視到了婦人的視線,抬頭對上。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從前禦膳房的廚娘,就在婦人即將喊出她時,越容因一把捂住她的唇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


    見周邊的侍衛警惕的盯著越容因,婦人一瞬間明白了什麽,假裝無事發生,重新坐迴了驢車離開,一路避開了越容因的視線。


    可是直到拐角,她忍不住迴頭朝著越容因的方向看去。


    見了宮中之人,她難免有些魂不守舍的迴到了府邸內,直到天落下了黑影吃過午膳,她才意識到如果對方直接張貼皇榜,那麽宮裏的人追來,裴宴禮隱瞞假死的身份也要再次暴露。


    可他們兩人這樣糾結在這裏,到底也不是個事。


    當時的時候也不能多說些什麽,隻能看婦人如何處置這件事才好。


    心中交戰之時,屋門被拍響,春哥兒喚她前往書房一趟:\"娘子,爺迴來了。他說還得請您去書房一趟,小主子夜裏啼哭不已,思來想去還是得麻煩您來哄哄。\"


    她還沒有走到書院處,就聽到了屋內傳來了孩童響亮的哭聲,甚至嗓子眼裏因為哭的太過於聲嘶力竭,帶了沙啞的顫音,聽起來讓人可憐又心疼。


    越容因走進書房時,裴宴禮正滿臉焦躁的抱著孩子來迴踱步,乳母立在旁邊欲言又止,想伸出手來抱抱試試,卻又不敢提醒男子。


    腓腓窩在男子寬厚的胸膛裏,因為觸感太過於堅硬不舒服,他不斷的掙紮著。


    乳母鼓足勇氣想上前抱著他哄哄,可是腓腓也不想擁入乳母的懷裏,隻自顧自的蹬著小胖腿和小胖手哼哼唧唧的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今天已經喝了足夠的奶水,也吃了點輔食,可是還是哭啼不已,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症狀。


    \"我來抱抱腓腓吧。\"


    越容因焦急又心疼的一把奪過孩子,果然腓腓一看到是娘親的麵容,圓圓的小腦袋瓜頭一把窩進母親的懷裏,他聞到熟悉的香味瞬間就不哭了,隻是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因為慣性抽噎顫動個不停。


    這可讓越容因心疼壞了,連忙安撫的拍打他的後背止哭。孩子總算停止了啼哭,可眼圈還是紅紅的。


    越容因鬆了口氣,同時心中的怒氣瞬間升騰了起來,看向裴宴禮的眼底淬著帶有怒氣的火光,質問:\"你不是說能照顧好孩子嗎,你看腓腓哭成了什麽樣子,還不如我這個親娘一刻鍾來的痛快,白白讓兒子哭了這麽久。\"


    少有的被懟的啞口無言,裴宴禮俊雅的臉上難免落了點無措的樣子,看了眼憋笑看好戲的乳母,著臉讓她退下。


    \"總一天孩子能適應我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適應不了誰。\"


    見男子還硬著嘴懟著,越容因一點都不想對上他這張臉,見腓腓眼圈微紅,連忙問起擦臉的乳膏。


    裴宴禮思忖片刻也沒想起哪兒,越容因等不及,順手把腓腓遞給他,自己翻找了起來。


    \"到底東西在哪裏呀?\"


    書房的桌麵上除了筆墨紙硯,其餘的都不是孩子用的。


    她摸索來摸索去都沒有找到,裴宴禮騰出隻手,指了指上麵:\"乳母大約放在了上頭。\"


    果然越容因順著方向摸索,很快就在最上麵的位置發現了一個木盒,沉甸甸的好像裝了些東西。


    越容因費力的把木盒搬下來,裴宴禮餘光一掃,瞬間眸色一暗,\"等等,不是這個。\"


    他連忙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越容因眼疾手快,已經打開了盒子。


    可裏麵並不是什麽兒童用的乳膏,還是一枚鮮豔奪目的鳳章。


    她清晰的見過,在越德琇還活著的時候就見過,在她的鳳台上擺著。


    如今,這枚鳳章鮮豔奪目,卻待在這不該存的地方。


    \"你從哪兒得來的?\"越容因放下手中的燙手山芋,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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