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注意到身側王妃的眼神,淡漠的收迴了視線,可手中的盤珠卻不停轉動著。


    殿內又陷入靜默中,太皇太後喝完了苦澀的藥汁,把梅子含在口中,可心裏頭的苦卻消散不去。


    凝視著越妃的肚子,她微微渾濁的眸子裏透露著傷感之意。


    若是伯岐活著,將來也會有妻有子。


    想到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自己的親皇孫,她隻覺得又恨又糾結,福王這孩子,跋扈涼薄,終究不是個善茬,沒想到,竟陰差陽錯害得伯岐葬送在了北州那片荒涼之地。


    最終,她唿喚著越容因走上前來,摸了摸她的腹部:\"你是個有福氣的,比伯岐有福氣,生個好小子,哀家也好好疼疼這孩子。\"


    得到了太皇太後這一句話,越容因如獲至寶,勉強壓住激動之意,福身行了個禮。


    你來我往交談片刻,很快天幕落下,陳王攜著陳王妃就要出宮迴府。


    見自己的臂膀被王妃死死拽著,陳王皺眉怒斥她:\"鬆開。\"


    他一向性子淡漠,養的王妃脾氣愈發刁鑽任性,在宮裏也這樣不知檢點。


    \"不,妾身為何要鬆。\"陳王妃雖然年紀不小,可眉眼間還是帶了少女的傲純姿態,固執的抓著不放,卻被男子突然加快的步伐弄的踉蹌不已。


    這一幕正好被出來的越容因看到,有些尷尬,她轉身就想忽視眼前場景,輕輕離開,誰料卻被陳王一把喊住:\"參加越妃娘娘。\"


    男子嗓音極大,穿透玉石的力量激朗有力,越容因不得不迴頭,笑的有些勉強:\"陳王殿下要帶王妃迴府,一路注意安全才是。\"


    話裏話外,她隻希望趕緊擺脫。


    陳王看著她,眉眼帶了點詭異的溫柔:\"娘娘也該招唿好身體,您懷的是龍子,自然不需懼怕任何事,龍子得上蒼庇佑,福澤無量。\"


    見他似乎瞧出了自己的顧慮,越容因連麵上的笑意也維持不住了,好在就在霎時間,陳王妃突然暴起,一把拉起陳王,拽著他離去:\"妾身和王爺就不打擾娘娘早日迴宮休息了,妾身告退。\"


    迴到宮中,見殿內氣壓似乎陰雲密布,連侍衛都緊緊低著頭不敢多說,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剛迴來的女子一臉茫然。


    屏退了眾人,如意才害怕的錘了錘胸口,附耳悄悄道:\"娘娘,奴婢聽說不知福王府邸送了什麽折子進宮,皇上看了後當場吐血,怒發衝冠,隨即起身更衣便去了宮外的福王府邸去了,至今還未迴來。\"


    \"北方旱災之事還未處理完,皇上怎麽會在意廢掉的福王?\"


    越容因不由脫口而出,可問了也白問,眾人誰也不知道當時的場景。


    \"奴婢也不懂,可皇上發了好大的火,今夜皇上還說陪您用膳,奴婢們戰戰兢兢的等著。連口水也不敢喝。\"


    如意難得鬆了口氣,耷拉下肩膀,有些擔憂:\"奴婢怕——皇上遷怒於娘娘。\"


    \"無妨,本宮有分寸。\"


    越容因看著滿桌菜肴,卻怎麽也想不通福王在信中到底寫了什麽。


    —


    夜幕深深,燈籠在夜裏搖曳著,晃動著花的倒影。


    守夜的宮女在抱廈肩昏昏欲睡,如意更是不自主的脫了半隻鞋履,靠在玉枕邊睡了過去,唯有福娘,時不時從盹中驚醒,環顧四周守護著主子。


    \"皇上到——\"


    一聲太監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的安寧,越容因也被這一聲嚇醒,匆匆的坐起身穿了件小衣,還來不及穿外衫,皇帝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內室中。


    \"皇上來的真快,臣妾還未穿好衣衫。福娘,把燈點上——\"


    \"不必了。\"


    透心涼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越容因穿衣的動作微頓,抬眉間,唯有月光的暗影照出了周元鶴冷如寒冰的模樣。


    \"皇上這是怎麽了?\"


    她有些害怕,卻忍著恐慌,笑著上前扶過他的臂膀,擁他坐在榻上,倒了杯溫茶,順產讓人關了內室的門:\"先喝口茶吧。\"


    \"朕出宮了一趟。\"


    周元鶴並沒有喝這杯茶,反而突兀的開口,視線直勾勾的盯著地麵,看起來是和她傾訴,可卻並沒有看向她。


    \"如意小時候生的俊秀,父皇喜歡他,盡管母後和他母妃是仇敵,卻也疼愛過他,人人都愛他。\"


    \"沒有人愛朕,朕是大曆嫡長子,是太子,可——父皇不喜我,母後不喜朕,甚至皇祖母也偏疼姑母的孩子。\"


    周元鶴自言自語,突然情緒激動的握住她的手:\"不過沒關係,朕是天子就行,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


    他的力氣越來越大,緊緊的攥緊,她的手被掐到發紅鐵青,掙脫不開,連忙抱住周元鶴安撫他:\"皇上可是著涼了,臣妾瞧您累了。您是天子,是國父,是臣妾腹中孩兒的父皇,抿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用怕。\"


    她騰出僅有的一隻手拍打他的後背安撫,果然男子慢慢鬆開了她,神色變得柔和了些。


    隨即慢慢靠近她,眸子直勾勾的凝視著她,恨不得烙印在她眼底,麵色苦澀又哀戚,說不出來,五味雜陳。


    \"我是天子。因娘,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我必須是天子。\"


    見他言行無狀,越容因再次哄著他到床上休憩,直到周元鶴安靜的闔上眸子,她也沒明白,到底福王寫了封什麽樣的信,把皇上逼成這個樣子。


    從前之事,皇上向來諱莫如深,如今卻主動向她坦白,當真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次日,周元鶴先她一步醒來,早早的收拾利索去上了早朝。


    她到了日上三竿才疲憊醒來,昨夜哄了周元鶴那麽久,當真是累的慌。


    還沒等小廚房送來早膳,宮外突然響起了喪鍾。


    唯有皇室宗親去世,喪鍾才會在喪葬之地的附近響起。


    福娘也探出頭,向鍾聲方向望去,迴眸嘀咕著:\"似乎是福王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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