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宮之程義不容緩,被皇弟言語上冒犯,周元鶴一路臉色鐵青,雋白的俊臉蒙上陰翳。


    皇帝血脈被人質疑,能引的天子雷霆之怒、浮屍萬裏。可不知為何,福王說完,他隻是沉下臉,命侍衛把他的嘴堵住帶了下去。


    不隻是如何作想。


    先大隊伍一步,傳入京中的是裴宴禮失蹤的消息,飛鴿傳書到了公主府上,孝節公主連夜哭泣入宮去了長明殿,燈火通明了一夜,太皇太後立刻吩咐了越德琛所率的白虎軍前往北州探查,順便接應天子歸程的龍攆。


    周元鶴歸京時,麵對兩個長輩哭泣,偏偏還都是年紀不小的女子,也隻能默然的安慰,順帶著往京州擴散到漠河一帶,張貼了裴太傅的畫像,尋找到便是賞銀一萬兩。


    除此之外,宗親重臣家眷受傷的也比比皆是,迴府修養又是請太醫診脈、開藥,人仰馬翻了好一陣。


    甚至光祿大夫周某的夫人本包紮好了傷處無大礙了,誰料夜裏出恭迴來後突然發起了高熱,一夜未退燒,次日被溘然長逝了。


    此事在京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朝臣們甚至抗議求皇上嚴懲福王殿下。可朝臣不知,宗親卻聽過宮中秘辛,先帝爺曾立下遺詔,不得賜死福王殿下,讓他享親王尊位和待遇,可謂是盡全了一位父皇該做的所有事。


    因而,哪怕眾大臣上書力求懲罰福王,最終周元鶴也隻是沉默的把福王囚禁在了府中。


    唯有血滴子在深夜裏,偷偷的潛入福王府,毒啞了福王的嗓子、廢掉了他的雙腿與雙腳,儼然從英姿颯爽、放蕩不羈的少年變成了不能自理的廢人。


    可這些事,唯有皇帝與囚禁福王府的人才知道了。


    畢竟毒啞的烏鴉,再想吵鬧,隻能張大了嘴巴裝腔作勢罷了。


    ......


    初冬很快到來,兩月轉瞬即逝,越容因的肚子也明顯的隆起了一塊,林太醫按時診脈也並無大礙,想來那次裴宴禮強迫她歡好,終究還是收著點力度。


    窗欞上被宮人新封上了密密的棉條禦寒,有喜的嬪妃金貴的很,內務府上趕著提前準備,看著來往忙碌的眾人,坐在榻邊剪著花枝的女子悵然若失。


    手中的剪刀極其鋒利,她不小心戳破個口子都疼的鑽心,也不知那日劃破他的後脖頸,到底有多疼。


    說來說去,終究是她欠他一場。


    可怎麽會莫名失蹤呢?荒野無人,即便是他在涼亭處暈了過去,怎麽會有路人經過此處,且歹徒並未追到荒廟,思來想去,她唯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附近或許有野獸。


    心腔裏的疼如同懸在頭頂的鋼針,時不時掉落,刺進血肉裏,提醒著她,有人也受過此錐心之痛。


    她刻意拜托了長兄率軍前往北州時,多用些心思,可還是尋人無果而返。如今腹中的孩子,或許是她與裴郎唯一的血脈。


    瑩瑩一滴淚順著臉龐,落在了花苞上,微微顫動。


    卻無人看得到。


    —


    很快初冬第一場雪降臨,攏長的雪線延著護城河一路到宮牆處,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迷亂了視線,宮人也穿了上厚底綁腿的棉褲和隔層履。


    福寧宮,一派溫暖如春。地上鋪了厚厚的波斯描金翠線毯,熏爐也加到了四個,文碳無煙卻持久,釀橘皮的香氣氤氳室內,一派華麗場景。


    越容因百無聊賴的拿起個繡布底子,打算給皇兒做個肚兜,誰料福娘卻踩著一腳底的雪在門口處蹭了蹭,興奮的走了進來,手裏抱了個暖婆子,可臉凍的通紅。


    \"娘娘,奴婢見長梅園的梅花開了,紅豔豔的可好看了。\"


    \"當真?\"女子放下手中的繡布,眉眼裏漾了點興奮的亮光,瘦削的雪腮如今豐韻了些,更覺得桃豔可人,\"本宮許久未見過梅花了,去年這時候恰巧病著,還沒見它就落了,今年倒趕巧。\"


    去年她不受寵,內務府陽奉陰違送來了不好的銀碳,燒的不暖且火星子又嗆鼻,她一氣之下就幹巴巴的在屋裏裹著棉被凍著,結果著了好一場大寒,一個多月才好利索。


    如今時移世易,境遇截然不同。


    主仆二人步伐倒也快,越容因披了件銀鶴紋纏枝並蒂花的狐毛大氅就起身出了門,怕天寒路滑因此坐了軟轎,隻是路上難免衣衫沾了些雪水。


    到了長梅園,恰巧臨近上書所,日光稀薄了光影,迴憶起臨窗而立的青年,如玉如琢,恍如隔世。


    如今太子授課是換了閉世的大儒講學,即便是高官名臣,時光沉澱下,也隻得人們的幾句懷念罷了。


    收迴視線,先采了幾隻紅梅用來焙酒,越容因見福娘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後護著,不由哂笑:\"無妨,本宮會當心。\"


    恰時,旁邊的聲音與她重疊,一時分不清方向。


    指尖剛觸到一支橫出帶刺的紅梅,她的手恰巧碰上另一隻手,冰冰涼的觸感,她不由的縮迴去。


    撇開褐枝,男子瓷白的棉袍與紅梅極相襯,一冷一豔,意味三分風流。


    見是越容因,青年麵色郝然,上次一別已有兩月未見。那日女子附耳說的話,猶如魔咒,又如良藥,最終千萬折磨在心頭,他終究是釋然了那份本就不純良的恨。


    \"微臣參加娘娘,大皇子課間想來賞梅,微臣跟隨而來。\"


    作揖後,相對無話,福娘默默的退到了一旁,大皇子不知所蹤。


    \"嗯,大皇子學業辛苦,是該放鬆些。\"


    氣氛有些幹巴巴的拘謹,阮青微扯了扯玉帶,很多話堆在心口又不知從哪個突破口嚐試。


    垂了半扇眼皮,他無意凝視到了她微隆的孕肚,勾出個微澀的笑,無數迴憶碎片迴憶而過,相知、相戀、相離,疏解不去心頭酸澀,可又能如何?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們總不能迴到過去。\"他終究和自己釋懷,\"可因因,我不想和你做一對仇讎。放下過去,你做天子妃嬪,我做朝廷命官,可無論有什麽事,我都會陪著你,無論何時何地。\"


    \"可...\"她有些詫異,連語調也變的激昂,\"你知道我安排家裏對付你——\"


    \"我明白你害怕。\"


    他握住眼前之人的手,一字一句:\"從前諸事,筆筆勾銷。我隻要,你心裏有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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