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蓽生輝的內室外,雕簷玲瓏可見蓊鬱的樹橫折下垂木。


    嬤嬤連忙拿了件兩層厚的大氅披在男子高瘦的身上,他全然順從,任由他人替自己披衣,目光刻意避開某處。


    \"哀家沒為難她。\"


    太皇太後看著他,難掩心疼的深色,秀麗的眉眼深邃含著溫情,讓人遞了湯藥上來:\"太醫讓你靜休,怎麽不在殿內好好休息?哀家不會為難任何人,左不過是——\"


    大約想到對方是誰,稍微頓了一下,\"是旁人的錯罷了。\"


    身旁人攙扶起了自己,越容因不敢抬頭看向那處身影,隻垂著頭顱起身坐到了一側。


    一左一右,兩人如涇渭河水,相隔的分明。


    見女子在台下靜靜的喝玫瑰甜湯,太皇太後盯著她的腹部看了會,又投向清絕的孤影,摩挲著手中的佛珠,不知在想什麽,過了片刻,才狀似隨意的問道:\"哀家記得你母親提過,你似乎瞧不上你那表妹,納妾之事又沒了影兒,那你提到的閩州女子,如今可還在閩州?何不接入京州,也好留在身邊兒。\"


    知道眼前這孩子看起來孤傲薄情,實則是個癡情種,太皇太後為了他的婚事為難了許多年,如今被他這一病刺激的不清,思來想去,身旁有得有個伺候的女子陪著,不然瞧起來冷冷清清的。


    身份卑賤的庶出姑娘也不打緊,隻要家世清白,隨便讓個宗親認作養女出嫁,也算是體麵人了。


    福娘眼見太皇太後的話說完,主子的麵色更加魘白了一寸。


    心上的螞蟻如同在熱鍋上踱步,酥麻難耐,夾雜著幾縷辨不清的酸楚之意,越容因終於抬頭看向一雙垂下的俊眼,修長的眉墨被鬱色勁染,看起來像失去生機、枯敗的野草。


    ...又或者是像極了被丟下的孤家寡人。


    裴宴禮抬眉,努力避開那道隱晦的視線,專注的看向台上關切的老婦,外祖母年事過高,他如何能再讓她操心呢。


    \"兒臣與她已斷了關係。\"


    清簡的話一說出口,越容因的手瞬間深深攏緊手下的湯盞,力度之大,光滑的手背處暴起幾條細長的青筋。


    掩飾失態,她連忙端起湯盞來倉促的酌引了一口,從剛才她進入殿內到現在,裴宴禮沒有一刻看向自己。


    大抵是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本來麵目,決定放手了吧。


    得償所願,她應該欣喜萬分,可半掩的眸難以克製的濕紅了一片,連帶著手部的動作也顫抖如搖顫花枝,吸引了他人注意。


    見她行為有些失態,還以為是剛才自己威懾過重,還在恐慌中,太皇太後低喚了她一聲:\"越妃,莫要多慮,哀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寬心便是。\"


    到底見她身懷有孕,再加上責任在皇帝與其他人無關,太皇太後也沒再為難她。


    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麵前之人,太皇太後聽了他說斷了關係頗為驚詫,聽女兒說時,還以為伯岐與那女子已然有了夫妻之實,隻是把那姑娘安置在了閩州做外室,防止他人冷眼看待她卑微的身世。


    既然斷了關係,那相看人家的事便不能再推脫下去了。


    恰時嬤嬤端上藥盞來,裴宴禮一飲而盡,仿佛苦澀的湯汁不過是淡味的白水。隨即輕抿唇邊,儼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掃視一圈,見越容因神思微倦,太皇太後眼波微動,笑著喚她:\"越妃入宮多年,如今難得有喜,到底哀家瞧你是個有福氣的。\"


    見太皇太後話鋒突轉,兩人皆是錯愕,越容因微福身,眸子輕抬掃了一眼,不明白她肚子裏打來什麽主意,隻好乖巧迴應:\"多謝太皇太後抬愛,臣妾有喜大約是上蒼眷顧。\"


    \"是,到底夫妻美滿,男女和樂,是人間最大的喜事。\"


    太皇太後樂嗬嗬的應答著,像是一唱一和似的,隨意道:\"有妻有子,才不枉來人世一遭。伯岐啊,就像越妃說的,你也該找個合心意的姑娘,好歹生出個嫡長子來繼承家業。哀家不逼你,哪怕生一個也好,總歸莫要再拖來。\"


    \"越妃,你說哀家說的對嗎?\"


    最後一句,太皇太後把燙手山芋拋給了台下安靜的女子。


    終於感覺那道漠然的視線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越容因抬眉,小鹿般清柔的瞳孔對上雙冷漠到極致的眼睛,裏麵空寂的可怕,看著自己,又仿佛透過自己看向旁人。


    她一陣心慌,又殊而垂下眼睫,淡淡迴道:\"太皇太後說的極是。\"


    突然一陣嗤笑聲傳來,太皇太後看向突然抿唇輕笑的右方,伯岐臉色慘白,眸子裏卻亮的驚人,沒有看向自己,反而是看向了越妃的方向,執著的可怕,唇微勾,又覺出了幾分苦澀的意味:\"越妃娘娘說的太多了些,微臣的事,與娘娘無關。\"


    以為是談起他的私事,惹怒了他,太皇太後連忙打著馬虎眼,生怕裴宴禮再嚇到了本就膽子小的越妃,於是連忙讓越妃迴去休息。


    走到殿門口時,她卻隱約聽到了兩人進一步的對話。


    \"那你答應哀家,養好身子了就去看看有合適的千金便見一見,早些娶妻。\"


    \"是,兒臣會去相看,早日成婚...不再拖了。\"


    送行的嬤嬤見越妃腳步頓住,連忙喚她:\"娘娘?\"


    她被嬤嬤突然放大的聲音嚇的一個瑟縮,腳一抬卻差一點要被門檻絆倒,直到落入男子寬厚溫暖的懷中,抬眉,是正巧出來的裴宴禮。


    對方立刻鬆開她,像是沾染了什麽髒東西一般,咳嗽了幾聲,隨即迅速的退離三尺,然後往偏殿處大步流星的走去。


    甚至她連那句道謝聲都未來得及說出口。


    望著他離去的背景怔怔的發呆後,越容因避開嬤嬤探究的目光,有些無力的攙扶著離去,卻未曾看見不遠處窺探隱忍的目光。


    裴宴禮摸了摸手上炙熱的溫度,看著逐漸遠處的柔弱背影,隻覺得心頭的絞痛越來越厲害,剛才扶起她的刹那,感受到了腹部微熱的觸感,那是他們的孩子。


    可惜......她不要他了。


    縱然他用盡手段逼迫威脅,隻會適得其反。


    即便裝的冷漠無情,也隻能勉強維持住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可她...還是毫不在意。


    想到前些日子讓人探查的越府之事,或許阿因拋棄自己,有說不出的苦楚秘辛,需要好好看看那群奴才們供出的話裏,到底藏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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