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成功逃跑


    子虛樓內。


    更漏聲殘。


    梅川在鐵籠中坐著,聽著樓內紛雜的腳步聲進進出出。


    她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快。


    她從未如此擔憂時間過得快。


    她乞求天亮得慢些,讓她想到辦法,離開此處。尋到阿季。


    大齊此番將她劫來,十分重視,派了十幾個武功高強的齊兵守著鐵籠。插翅難逃。


    她依稀聽到有人疾跑著向那個女子稟告:“稟王後,薛林將軍那邊一切順遂,慕容飛那賊蠻子的計謀甚是妙,已經打起來了!”


    兵戈聲、廝打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梅川想起那女子坐在鐵籠前與她閑話的場景。


    原來,她竟是大齊的王後。


    梅川曾在史書上讀到,大齊雖兵力、物力、財力皆不如大梁,然,全民皆兵,凝心聚力,才能多年以來,做到與大梁天下兩分。今見大齊的王後親自出馬,坐鎮梁地,身涉險境,可見史書之言,誠不虛妄。


    薛王後聽到奏報,道:“楊家的人沒發現不妥吧?”


    “沒。楊晉帶著籌措的人馬往京都趕,離京郊五十裏的時候,慕容飛已經安排了人,勾結城門口的守備軍副將,扮作梁兵,向其求救。又有咱們的薛林將軍暗中偷襲苻家軍陣營。兩廂裏點火鼓動,沒有打不起來的道理。”報信的人迴道。


    薛王後道:“既已打起來了,通知薛林將軍,趕緊撤退。莫讓苻妄欽覺出端倪。”


    “是。”


    “讓他們打到不可開交,讓苻妄欽大開殺戒,天下聞之震怒,便是最好不過的。”


    薛王後緩緩道。


    《荀子·議兵》中有言,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微;六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遠;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


    苻妄欽一旦在震怒下造反,屠城。則失盡天下人心。


    縱他有潑天才幹,勢必微矣。


    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


    大梁啊大梁,赫赫揚揚近百載的大梁,存亡不過旦夕間。


    薛王後笑了笑。


    她是薛之慶的孫女。流著戰將的血。滿腹報國大願。


    須臾,有信鴿停在窗欞,侍女取下信函,稟道:“娘娘,錦都有飛鴿傳書來。”


    薛王後接過,看完,不語。


    侍女關切地問道:“娘娘,可是宮中出了什麽事?”


    薛王後沉默了會子,苦澀地笑笑:“中宮大長秋奏報本宮,懷樂殿的李妃昨日戌時添了個王子。王上……王上歡喜得了不得,親賜了名,宗。”


    侍女勸慰道:“娘娘,不拘誰生了孩子,還能越過您去?您是王後,大齊最尊貴的女子。這一點,誰也比不了。何況,您如今為了大齊的明日,出生入死,王上定會感念在心……”


    “是啊……感念在心……感念……”


    薛王後又笑了笑,平心靜氣,吩咐侍女:“給大長秋迴封信函,命她去懷樂殿送一雙玉如意。就說,本宮人雖不在宮裏,心裏是時時惦記宮中諸位姐妹的。聞聽李妃誕下王子,本宮不勝歡欣,待到迴宮,必親自前去看望。”


    侍女點頭。


    薛王後兀地又想起,還未進宮前,與“梅季”在薛府的談話。


    後宮之責,在於輔佐王上,以“賢”字當先。


    愛一個人是什麽滋味?她從前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


    做一個“賢後”,便罷了。


    她忽然有些羨慕鐵籠中關著的女子。


    被一個人深愛,到失去心智,是多麽轟轟烈烈的事。


    她此生是不會有這樣的瘋狂。


    也不會有這樣聲勢浩大的愛情。


    她所有的,隻是權衡利弊,周全左右。


    齊王孟旭,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到她的宮裏來。淡淡的,卻也無不妥。溫雅的,卻也無波瀾。


    她此次主動請纓,與族叔到大梁,謀劃“滅梁”大計。


    孟旭笑著道了一聲:“如此,便有勞王後,有勞薛將軍了。”


    出來好幾日了,他不曾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信函來,隻是問事情的進度可還順利。她尋遍信函上的每個字,不見一句“王後安。”


    縱是問了,又如何?


    無非如此。


    不過如此。


    沐君恩而不求深淺。


    薛王後自嘲地笑笑。


    她吩咐侍從:“看好籠中人。千萬莫出岔子。緊要。緊要。”


    “屬下等不敢馬虎,必遵王後命。”


    大風刮倒燭台。


    燈油灑在地上。


    侍衛們連忙來扶。


    梅川眉心跳了跳。


    她驀然想起意和的死。大火……


    何不讓這子虛樓中起火呢?


    她捂著肚子,喚侍衛道:“小哥兒,小哥兒!”


    侍衛粗聲道:“老實些。喊什麽!”


    “我……內急。想出恭……”


    “不許!”


    “人有三急,小哥兒,你通融些……我,我這兒有枚珠釵,值些銀兩,與你買壺酒喝……”


    那侍衛冷笑一聲:“若是你趁機溜走,我怕是有銀兩,也沒命去喝酒了!少囉嗦!”


    侍衛絲毫不為之所動,隻得另覓他法。


    梅川正在思索之時,窗戶外麵傳來“吱吱吱”的聲音。


    是老鼠!


    成百隻老鼠!


    不知從何處而來。


    黑豆一樣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聞著潑灑在地的燈油,躥過來。


    扶起的燈台又被撞倒。


    老鼠的尾巴尖兒好似被抹了油,一沾火苗,就燃了起來。老鼠吃痛,躥得越發快。


    火就這樣燃了起來。


    侍衛們忙叫:“滅火!”


    梅川環顧著四周。


    她的直覺肯定,有人來救她了。


    那人就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會是誰呢?


    她望向窗台。


    一雙眼一閃而過。


    那是少年的眼。


    滿是機智、促狹的眼。


    她曾在軍帳中短暫見過的少年。


    梅川的嘴角不禁一彎。


    以鼠成兵。難為這孩子怎麽想出來的。


    他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呢?


    既他知道她在這裏,為甚沒喚阿季來呢?


    梅川心中有疑問。


    侍衛將起火的消息稟報給薛王後。


    因為極之重視的原因,薛王後親自前來查看。


    一盆盆的涼水潑在火苗上。


    閣樓裏起了濃煙。


    有一抹紅色的衣裳在窗口晃過。


    “砰”的一聲,似有什麽兵器落在地上。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那女子逃跑了!”


    薛王後心裏咯噔一聲。


    梅川身上穿的正是紅色的衣裳。


    會不會有內奸,趁亂放走了梅川?


    有道是兵不厭詐。


    她擔心情況有變,走上前去瞧。濃煙嗆得她咳了幾聲。


    早已從地上撿起窗外扔進來的匕首的梅川,迅疾地從薛王後腰間拉下鑰匙,開了鐵籠,一個反手,扣住她,將她的身子擋在自己的身前。


    匕首架在她的頸上。


    梅川道:“誰敢輕舉妄動,王後立時沒命!”


    侍衛們手持兵刃不敢向前。


    梅川挾持著薛王後,一同從窗口跳了下去。


    身後,薛林大聲道:“弓箭手,射箭!”


    侍衛們遲疑著,恐誤傷王後。


    薛林道:“王上有諭,國之大事為先。射箭!”


    老鼠們依舊嘰嘰喳喳地逃竄。


    斬殺不盡似的。


    子虛樓的火竟愈燒愈旺。


    梅川看到密林中的一輛馬車,她一把推開薛王後,上了馬車,道了聲:“可惜了你這麽個智勇雙全的女子!”


    馬車飛速地跑了起來。


    如梅川所料。


    馬車內,有蘇星闌,有蘇意睦。


    她有滿肚子的疑惑,此刻卻顧不得詢問。


    她駕著馬車飛快地往京都的方向跑。


    她臉上有黑乎乎的煙印子,顧不得擦。


    她什麽都顧不得。


    打起來了。她知道已經打起來了。


    “梅醫官,梅醫官……”蘇星闌喚著。


    她耳邊隻有風聲。


    她得快些見到阿季。


    城門口,兩軍交戰正酣。


    勝負漸顯。


    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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