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謀害東宮


    這是苻妄欽第一次從梅川口中聽到這般熱烈的話。


    他恍然間覺得庭院裏的丹若花,在碧葉之間,像一個個小小的紅燈籠。


    就連天上的流雲也明亮起來。


    “此次迴京,我便奏明陛下。”他腰間的青龍長刀晃了晃,一旁過來過往的人好似在他眼中不存在一般。


    那幫賊人怎會是他的對手?


    他早就想推門進去,卻意外聽到了太子與梅川的對話。


    直到那句“我想嫁給苻將軍,與他洞房”,他這一路上所有的氣都消了。


    他忘了他是怎樣暗暗發誓,見到這個蠢女人,再不理她。不,要狠狠敲她的腦殼。他曾在醫官署交代過,任何危險的事,帶上他一起。她卻不辭而別,遠赴千裏。


    等見到她時,他心頭卻隻有擔憂。


    他的氣,他的惱,竟都不知何處去了。


    梅川猛地朝他穿著軍靴的大腳踩去:“你忘了你在宮宴上是怎麽拒絕貴妃指婚的?將軍在天安受了傷,不能行夫妻之道。如今要奏明陛下,怎麽奏?說得清嗎?”


    苻妄欽一閃身,道:“就說你梅醫官不嫌棄我,願嫁與我為妻,一輩子來日方長,慢慢治。”


    梅川踩了個空,身子往前一傾,黑色的長袍裹住她。她一抬頭,迎上他的眼。


    “等明年吧。明年就都好了。”


    “為什麽你總是說明年呢?明年究竟有何不同?”


    她像是一尾魚,遊在他的湖水中。


    每次他以為她遊向他的手心,卻又從指縫遊走了。


    “阿季,我們眼下,走好每一步,便一定會有好結果。”


    梅川看著他的眼,輕聲道:“我是渡你的人。”


    苻妄欽一愣。


    心口那熟悉的鈍痛又來了。


    他生就無情淡薄,遇見她以後,多了好多的牽掛。她是渡他的人嗎?


    縈繞百千迴,一片暗香來。


    夢裏的那棵白梅樹,是福,還是煞?


    太子不知何時,從榻上起來,傷口未愈,尚還站不直,馬之問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被綁起來的周旦罵道:“朱瑁!本官前來剿匪,犯了什麽罪?你無故命人捆綁朝廷命官,等到了禦前,看你如何解釋!”


    太子淡淡地笑了笑:“屆時,父皇麵前,還是看天策將軍如何解釋吧。”


    周旦身旁的那個殺手頭目,卻默不作聲。


    既不掙紮,也不討饒。


    梅川看那情形,心裏明白了什麽。


    太子口中的“鐵證”,他的胸有成竹,約莫正是與那殺手頭目有關。


    在他乍來西都之時,看到那迴廊上的腳印,便早早識破了周旦的計謀。


    他將計就計,以身涉險,加大了勝算的籌碼。


    周鏡央行事小心,必不會用周旦手下的人,亦不會用宮中的侍衛,這倒是給了他機會。


    殺手看重的是利。當然,命也緊要。


    以重利和身家性命策反,最是合適不過。


    若按周旦的計劃,這些殺手在利用完後,會跟土匪一起死。但若按太子說的做,不僅可得財帛,東宮還許諾,事過之後,偷梁換柱,保殺手頭目平安。


    數日前,在太子私邸行刺的那些人,被拔除了舌頭。但是在西都的這些人,為了逼真地偽裝成土匪,並沒有失語。


    來西都的這些日子,除了上山剿匪,太子一直在暗中鋪排此事。


    到今日,總算是收了網。


    真土匪,假土匪,明戰暗戰,雙管齊下,一鍋端。


    “迴京。”太子吩咐道。


    一路上,梅川心裏頭有個隱憂,修改戰報的事,如何遮過去。


    戰報從西都發出,一路要過數十個驛站,到了宮中,又要輾轉好幾道手,哪一處出意外最合理呢?梅川思索著。


    沒想到,到了京都,一場狂風暴雨,席卷了一大片人。戰報上究竟何人受傷的事,反倒無人追究了。


    周旦通匪,謀害東宮。有殺手的人證,有銀票的物證,太子身受重傷,樁樁鐵證如山。


    拿無數朝廷官兵的性命做戲,比前番的“東宮刺殺案”更讓人驚駭。


    聯想到上次“三司會審”的不了了之。百官群情激憤,朝堂之上沸反盈天。


    就連梁帝都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步田地。


    壓製不得。


    他扶額,命老太監宣了“退朝”,卻有大半官員不肯退去。


    “陛下,國法在上,不避皇親。若不處置周旦,實難讓文武百官信服啊。”禮部尚書伏地道。


    “陛下,若因貴妃娘娘之故,連此等大禍都能相容,此後,朝綱何存?”言官附和道。


    梁帝的頭昏昏沉沉的。


    這迴西都剿匪,竟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周貴妃前幾日對他的懇求,還在他的心上。可這金鑾殿上的三尺龍椅啊,縱是帝王,也有無奈之時。


    梁帝緩緩起身,下了一道旨。


    將周旦削官,關押天牢。


    侍衛們拖著周旦往外走,周旦哭嚎著,口中猶叫著:“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梁帝從來沒有發覺,從金鑾殿到未央宮的路,是這般長。


    長的他走走停停,踟躕難行。


    他折過身,往文德殿走。


    頭頂上的冠好似越來越沉了。


    他吩咐老太監道:“朕頭疼得很,去喚梅醫官來。”


    老太監連忙答應著去了。


    文德殿中。


    靜安香燃著。


    梅川給梁帝行了針。


    淤血上頭,用銀針退了下去。


    梁帝喃喃道:“朕仿佛聽到了鏡央的哭聲……”


    一旁的老太監道:“迴陛下,貴妃娘娘跪在門外半個時辰了。”


    梁帝歎了口氣:“你告訴她,迴去吧。這是周旦的錯,與她無關。這會子朕頭疼,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麽。等好些了,再去看她。”


    “是。”


    梁帝又道:“鏡央現在身子不好,你說話和軟些,莫要驚著她。”


    “是。”


    梅川收起針,道:“陛下好生歇息,微臣告退。”


    梁帝喊住她:“梅卿,你留下。”


    梅川俯身:“陛下有何吩咐?”


    梁帝悠悠道:“梅卿此番也到過西都,對這件事,怎麽看?”


    梅川道:“微臣隻知治病,旁的,一概不曉。”


    梁帝閉上眼。


    如今朝中這勢頭,“易儲”之語,是難以提及了。


    東宮。


    太子躺在榻上。


    楊寶林提著食盒,往內室走,見馬之問站在門口。


    楊寶林道:“勞煩馬舍人告知爺,妾身熬了雞湯,想送進去給他嚐嚐。”


    馬之問俯身道:“爺剛睡下,寶林晚些時候再來。”


    楊寶林垂下頭。


    雞湯她守著爐子,慢火熬了幾個時辰,又細細地將油撇去。


    知道爺受了傷,她的心一直揪著,不看一眼,放心不下。


    馬之問一轉身,懷裏掉出一塊玉佩。


    楊寶林看著那玉佩,眼生疼。


    這不正是她讓梅川交予爺的玉佩嗎。


    緣何會在馬舍人的身上?


    馬舍人拾起玉佩,尷尬道:“爺受傷了,身上的物件兒交給卑職保管。”


    楊寶林輕輕地點了個頭,什麽都沒說。


    外間,走進來兩個人,手上皆捧著一摞錦盒。


    是未央宮的銀桃。銀桃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正是小盒子。


    銀桃笑道:“貴妃娘娘命奴婢送些補品來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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