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新式洋樓坐落在城中的富人區,這裏的街道都是用石板拚接而成的,看起來幹淨而又明亮。


    走在路上,周圍靜悄悄的,偶爾會有一台汽車駛過,更多的則是人力的黃包車夫喘著粗氣迅速的奔跑著,被曬成了古銅色的肌膚上,晶瑩的汗水在陽光下折射出了炫目的光。


    海瑤在離開那兵荒馬亂的唐家後,約莫步行了大半個時辰,才終於走到了城中兩區交界的地方。


    僅僅不過一塊紅磚的距離,一邊富人區鳥語花香的仿若天堂,另一邊平民區就熙熙攘攘,黃泥的土地和絡繹不絕的行人,處處透露出獨屬於普通民眾的煙火氣。


    憑借著原主的記憶,海瑤穿過幾條還算繁華熱鬧的街道與人跡罕至的巷弄,最終停在了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外。


    這裏的院牆是由夾雜著幹草的黃泥澆築而成的,還沒到一人高,院門也隻是一塊破舊的木板,風一吹過還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耳邊聽著院內傳出來的、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海瑤微微踮起腳,瞄了兩眼裏麵的情況。


    隻見幾個身著粗布麻衣的漢子正坐在屋簷底下喝著大碗茶閑聊著,至於院子的另一邊,有三四個大概十五六歲的男孩在紮著馬步,他們光裸著瘦削但結實的上半身,許是因為疲憊,臉都漲成了豬肝紅色。


    收攏了一下挎著的布包,海瑤拽了拽還算平整的衣角,緩步走到了院門前,伸出手將那塊木板給輕輕的推了開。


    木頭與木頭之間所發出的摩擦聲自然引來了院內所有人的注視,在短暫的愣神過後,屋簷下房那個看起來最為壯碩的中年漢子猛地起了身,大跨步的行至了她的跟前。


    對方蓄著一臉濃密的絡腮胡子,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正是原主的父親徐強。


    “瑤瑤?!你怎麽有時間迴來?”粗壯的好似蒲扇的大手有點不知所措,最後隻能交握在一起摩擦了兩下,徐強麵上露出了些許的尷尬。


    徐老太爺,也就是原主的祖父早些年就已經去世了,於是家裏祖傳經營的武師行就落在了徐強的手中。


    嚴格來說,徐家就是個男人窩,一群沒有婆娘的大老爺們兒吃住都在這大院裏,平日裏說起話來更是葷素不忌,而徐海瑤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


    再加上母親的早逝,由徐強自己獨自一人拉扯大的原主即便長得再乖巧懂事,也無法改變唐家固有的偏見與蔑視。


    很顯然,唐家的高高在上就連徐強這個大老粗都隱約有所察覺,所以在看到了自家閨女受傷挎著的布包後,登時就變了臉色:“他們欺負你了?!”


    海瑤一挑眉,沒吱聲。


    徐強瞬間化身成一隻暴躁的棕熊,在原地轉悠了兩圈後,走到牆角處順手提溜起了一柄大砍刀,甕聲甕氣的往外衝:“丫的,看老子不去把唐家砸個稀巴爛!”


    的確,當初唐家上門提親的時候,他是有過疑慮的,而後來會同意這門親事,也並不是貪圖人家的家財。


    他一個大老粗,又經常在外走鏢,根本無法照顧好家中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再加上唐老太爺三番四次的保證及徐海瑤自己的首肯,他這才勉強點頭同意的。


    如今得知閨女有可能受了委屈,就算麵對的是城中首富唐家又如何?他孤身一人,又有什麽可失去的?


    徐強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眾人,好在在那幾名武師反應過來之前,海瑤就眼疾手快的了他的去路,並笑吟吟的安撫:“沒人欺負我,就是想你了,便迴來住兩天。”


    “這……”對於她如此輕描淡寫的說辭,男人自然是不怎麽信的,兩條濃眉依舊緊鎖,眼底滿是狐疑。


    這時,其餘幾個武師也終於迴了神,爭先恐後的出手卸了男人手中的大刀,把他推迴了屋簷下,並七嘴八舌的勸著:“瞧瞧咱們姑娘這精氣神兒,怎麽會是受欺負了?”


    “對對對,我們家姑娘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唐家寶貝還來不及哩!老徐,不信你出去滿城的轉悠,哪個女人成親後還能隨便迴娘家來看爹爹的?還是瑤瑤有孝心!”


    “瑤瑤好不容易迴來一趟,你這當爹的不得準備點好酒好菜?走走走,我們哥倆這就陪你去老王那裏割上兩斤豬肉去!”


    說著,兩名體型也同樣壯實的武師連哄帶騙的就把徐強給拖走了,直至三人走到了這條巷子的盡頭,都還能聽到他們那粗獷的嗓音。


    餘下的幾人在海瑤望過來的時候,均露出的憨厚慈愛的笑容,然後視線在她手中的布包上晃了幾晃,便像是什麽都沒察覺一般的移開了。


    其實她這副模樣,又這麽突兀的出現,究竟發生了什麽,大家心裏都有了點譜兒,隻是眼下得顧忌著徐強的情緒。


    對於眾人的想法,海瑤表示同意。


    徐強愛女心切,若真是一時激動、失了理智跑去找唐家麻煩,無疑會使本就不好看的局勢變得更加的難堪。


    雖然海瑤之前同唐夫人說過,自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那也是在情況尚可控製的前提下。萬一徐強真把事情鬧大了,讓唐家徹底沒了臉,後果肯定會不堪設想。


    到底唐家在這滬城中是有頭有臉的存在,真想對付你一個破落武師,和隨手碾死一隻螞蟻又有什麽區別?


    就算你徐強‘不畏強權’,那手底下的這些個陪同他多年,一直一起走南闖北的兄弟呢?總不能因為一時的痛快而牽連了身邊的所有人。


    倒不是說遇見不公之事隻能一味的隱忍,但奮起反抗的前提是勢均力敵亦或者準備充分,魯莽行事隻會葬送了自己,讓親者痛仇者快。


    思緒飄蕩間,院子裏那幾個正在紮馬步的少年忽然發出了力竭的哀嚎,這聲音也成功的喚迴了大家的心神。


    那幾個武師在熱情的招唿了海瑤兩句後,便轉過身去調教新人了,很快哼哼哈哈的吆喝聲就響徹了整個小院。


    抿了抿唇,海瑤扭身走到了院落的東北角,推開了其中一個小屋的門。


    這間屋子大概隻有六七平米大小,窗戶下擺著一張破舊的木床,許是太久無人踏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大明顯的黴味。


    原主出嫁前,是一直住在這裏的。


    看著仍然整整齊齊擺放在床上的、泛黃的舊棉被和空氣中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灰塵,就知徐強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


    武師行今年新招了幾個年輕的學徒,在生活空間如此逼仄的情況下,男人還小心翼翼的保留了這間空房,一腔慈父心腸令人頗為動容。


    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海瑤放下布包隨手收拾了一番,在將小屋打掃幹淨後,徐強和那兩個武師也迴了來。


    沒過多久,廚房屋頂上的煙囪就冒起了嫋嫋炊煙,濃鬱的肉香飄向了巷弄裏的每一個角落。


    海瑤和一群糙漢子一起吃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頓飯。雖然隻是簡單的清粥、粗糧餅和有點子油水的一鍋豬肉炒青菜,但勝在氛圍極佳,不大的黃土院子裏滿是歡聲笑語,直至深夜才恢複了該有的寂靜。


    等到巷弄外麵遊走的更夫敲了三下竹梆子,海瑤也在簡單的洗漱完畢後,爬上了那張稍微有點重量就會吱呀亂響的破舊木床。洗到發黃的麻布棉被早些時候掛在外麵曬了一會兒,稍微湊近一些,就能聞到一股子陽光殘留下來的、淳樸的氣息。


    複又坐在床上按了按昨天夜裏受過傷的手臂,確認基本沒什麽大礙後,她便熄了燭火,躺下緩緩閉上了雙眼。


    過了不知多久,恍惚間海瑤有所察覺似的突然睜開了眼,坐了起來稍稍撐開了窗欞,發現了正坐在窗下不停歎氣的徐強。


    “爹,你怎麽還不睡?”她趴在窗前問道,嗓音沙啞中透著些剛剛睡醒的慵懶。


    徐強許是別料到她能聽到動靜,先是被嚇了一跳,之後便垮了一張熊臉:“瑤瑤,你同爹說實話,是不是唐家待你不好?我就知道,那個家裏從上到下就老太爺一個好人,結果好人還不長命!”


    “如今……如今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怎麽對得起你娘?”說著說著,挺大歲數的男人竟還紅了眼眶,癟著嘴的模樣怎麽看怎麽違和。


    “倒也沒有那麽誇張。”海瑤被原主親爹這突然爆發的情緒搞的有些無語,嘴角不受控製的抽搐了兩下後,耐著性子解釋了兩句:“強扭的瓜不甜,是我不願意和那唐家少爺過了,日後打算登報離婚的。”


    “離婚?”徐強瞪圓了眼,像是震驚於自家女兒口中會說出這樣新鮮的詞。


    這個詞對於他來說既陌生又熟悉,滬城算是當下全國範圍內新思想最為開放的地方之一了,但這幾年登報離婚的卻也屈指可數,到底大多數人骨子裏都保留著一些內斂,本質是懼怕別人的指點與議論。


    好在徐強沒什麽主意,在短暫的錯愕過後隻抬起手撓了撓後腦勺:“閨女說什麽那咱就做什麽!”


    他一個武師,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一向不怎麽將那些個閑言碎語放進眼裏、聽進耳中。


    “嫁出去的女兒突然歸家,爹爹不覺得我丟臉?不覺得我是個累贅?”海瑤眼下心情頗好,歪著頭笑眯眯的問著。


    “胡說!我乖女怎麽會是累贅?你就算在家一輩子爹都樂意,爹一個大老爺們兒,還能餓到你?”徐強似乎想要證明什麽,揮著大手把胸脯拍的砰砰作響。


    海瑤唇角的弧度翹的更高了些:“那我以後跟著你一起跑鏢好不好?”


    “跑鏢?”徐強隻當她是說著玩兒的,於是麵上順從的點了點頭:“好啊,有閨女陪著,我這把老骨頭幹起活來都格外有勁兒!”


    父女兩個就這樣閑聊了許久,伴著院子裏此起彼伏的鼾聲震天響,直至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徐強這才爬起身一瘸一拐的鑽迴了自己的屋子裏。


    漸漸地,徐家武師行所在的這條巷弄開始熱鬧了起來,左鄰右舍皆早起勞作,發出了悉悉索索的噪音。


    表麵上瞧著不過是又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隻武師行裏睡得正香的眾人誰也沒想到,麻煩竟會這樣悄然的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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