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了老筆齋,朝著必勝居的方向走了過去。


    “對了,你覺得這種事情需要透露出去嗎?”踏著青石板,莊子周走在前麵突然轉頭問向寧缺。


    寧缺滿臉微笑的四下張望著,突然聽得莊子周的問話,愣了一下之後便反應了過來:“我一個被大修行者認定無法修行的人,突然間能修行了不說,還一下子入了洞玄境,這的確是太顯眼了一些。”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不知道浩然劍吧?”莊子周沉吟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


    “書院小師叔柯浩然自創的浩然氣?我在書院舊書樓二層看過一本《吳瞻煬論浩然劍》,觀看時便能感覺內中劍意凜然,雖然和先生授予我的劍氣截然不同,但其鋒芒同樣驚人。”


    “你有試過拆解書中的浩然劍意,以劍意鋒芒去通氣海雪山諸竅?”莊子周饒有興趣的看著寧缺。


    似乎想到了什麽,寧缺行走在大街上,被正午陽光照射著卻突然打了個寒顫:“照這麽說,那浩然劍還是遠遠不如先生的那一道劍氣了。”


    莊子周眉頭微皺,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緩緩地搖頭說道:“我隻能說,這要看各人的修為境界高低了。”


    “就像是喬峰使降龍十八掌和史火龍使降龍十八掌的區別?”寧缺臉上露出一絲了然。


    “不錯,在修為境界高深的人手中,隨便一掌都能摧山裂地。但若是一個修為境界低下的人,就算使用世間最精妙的絕招,又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莊子周平靜地說。


    “那,先生的意思是?”寧缺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可以把自己體內氣海雪山諸竅貫通的緣由推到《吳瞻煬論浩然劍》上麵。”莊子周隨口提了個建議。


    “我之前試過,這個方法並沒有效果。”寧缺陷入了沉思,“關鍵是,我在舊書樓二層樓認識了一個筆友,他應該是書院二層樓的天才。他也認為通竅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你沒把我之前在你體內種一道劍氣的事情說出去吧?”莊子周反問了一句。


    “先生的意思,因為書中浩然劍筆意結合那一道劍氣,才貫通了氣海雪山的諸竅?”寧缺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明白了莊子周的意思。


    “不錯,我來到昊天世界,本就算得上是一個高人。既然有我這樣的高人幫你,那發生逆天改命的事情就很合理了。”莊子周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有高人相助,便能貫通氣海雪山諸竅,能夠逆天改命?”寧缺看了一眼莊子周,似乎在想什麽,再度陷入沉思當中。


    “傳言,西陵神殿的大神官施展大降神術,能夠以昊天神輝替人強行通竅。”莊子周不緊不慢地說,“至於像夫子那樣的高人能不能做到,我倒是不確定,但大概率是沒問題的。


    另外,柯浩然所創的浩然氣,其實是能夠模擬昊天神輝的。或者說,以柯浩然的境界,達到一法通萬法後,便能以浩然氣化為昊天神輝。”


    “那,即便是替人強行通竅,逆天改命,這事的代價想必也非常大吧?”寧缺眉頭緊皺,看著莊子周的眼神中透露著感激。


    “要不然,世間之人億萬萬之眾,為何修行者那麽少?”莊子周點了點頭。


    一行人去了必勝居,難得寧缺大方了一迴,多花了一些銀子點了一些佳肴美饌,說是請莊子周吃飯。


    對此,莊子周也不甚在意,吃過飯後便跟寧缺和桑桑分開了。


    ……


    時間就這樣平靜的流逝著,一轉眼,書院二層樓開考的時間便要到了。


    這些時間,寧缺能夠修行之後,在書院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當然,因為本身並不喜歡顯擺的緣故,所以那些書院同窗學子,對於寧缺的變化也沒放在心上。


    但是書院的一些教習,卻發現了寧缺前後的變化。


    往常,寧缺在舊書樓二樓看書,雖然依靠強大的意誌力能夠堅持下去,能夠自行從樓上走下,但總歸會給人一種氣虛體弱的感覺。


    但自從寧缺體內氣海雪山諸竅皆通,一日入洞玄境之後,再看舊書樓二樓書籍的時候,就已經不會有任何不適了。


    而無論是《修行五境簡述》還是《吳瞻煬論浩然劍》等書籍,寧缺在觀看的時候,都會激發書中符墨真意,牽引出天地元氣。


    因此,寧缺便直接入了書院教習的眼。不過,寧缺跟莊子周說過,他雖然感覺到書院教習已經知道他入了修行的門,但並未詢問根由。


    這倒是讓寧缺有充足的時間從舊書樓二樓汲取一些修行上麵的知識。


    這日,莊子周受寧缺所邀,正打算去書院一行參觀參觀的時候,長安城內卻是發生了一件很受人關注的事情。


    從紅袖招出來,看到擁簇向某個方向的百姓,聽得人群中的談論聲,莊子周才明白原來是燕國的隆慶皇子帶著一隊人馬來到了長安。


    一說到這事,莊子周就明白了。


    隆慶皇子嘛,長安城或者說全世界幾乎就沒有不知道的。


    沒看到莊子周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就隻是因為對方來到了長安城,結果幾乎引起了全城百姓的圍觀?


    那場麵,簡直像是擲果盈車的潘安一樣,莊子周看到了都覺得離譜。


    當然了,莊子周也非常清楚,隆慶之所以有那麽大的名聲,被那麽多人圍觀,倒也不是真的因為他很帥,有世間“第一美男子”稱號等等。


    而是因為他在西陵修行,又因為擅長辯難被冠上了光明之子的名號。


    正因如此,莊子周在城內看得分明,那些圍觀的百姓,看隆慶的時候,除了那些姑娘外,其他人都是“別人家孩子”的豔羨眼光來看對方的。


    當然了,隆慶來長安的目的,莊子周也是很清楚的,無非就是想要考入書院二層樓,成為夫子的弟子。


    實際上,拋開寧缺身上本來的豬腳光環不談,隆慶此人確實是世間一等一的天才,任誰知道他的經曆,都會覺得他才是真正的豬腳。


    自幼兄長被送往長安城為質,隆慶被燕國皇室送往諸國遊曆學習,從月輪國到大河國再到南晉。


    然後,隆慶進入西陵神殿昊天道門的天諭院學習。天諭院相較於大唐書院而言,可能會稍差一籌,但相較於天下各國各院來說,卻是最優秀的那個。


    由此可見,隆慶入天諭院學習,享受到的教學資源,已然超過世間九成九的修行者了。


    而隆慶此人也確實天才,入天諭院學習一年後,就成為了頭名一般的存在。學了三年後,隆慶跟隨天諭院教習往各地傳教。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讓隆慶大名傳遍了整個昊天世界。


    據說那年隆慶跟隨天諭院教習在瓦山爛柯寺碰到了佛宗大德,雙方辯難天諭院教習敗退,結果隆慶挺身而出,不僅贏了還直接連贏七場。


    闖下諾大名聲的隆慶,按理說應該一步登天才對。但遺憾的是,他雖然名頭大,但在西陵神殿想要出頭,成為光明大神官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因為他那個待在長安成為質子的哥哥崇明,本想搞事卻差點暴露,為避免牽連到自己直接轉手把自己人全給搞死了。


    但這些自己人,可不是崇明這個質子的自己人,而是燕國培養的自己人,而這些自己人當中,又有西陵埋的釘子。


    所以崇明這麽一搞事,就徹底壞事了。然後作為崇明的弟弟,隆慶處處受到針對,“迫不得已”便來到長安城想要進書院二層樓拜夫子為師。


    來到長安城的隆慶,自信滿滿覺得書院學生沒有一個人能被他看得上眼,他覺得登上二層樓對他來說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結果最後,寧缺成了夫子的弟子,而隆慶原本一帆風順的人生急轉而下,走向了另一個岔道。


    呃,迴想隆慶的人生經曆,莊子周突然覺得崇明這個人確實很坑爹。他不僅坑爹,還把自己的弟弟給坑了。


    看看隆慶前後的差別。


    前麵,隆慶乃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來大唐書院進修,就連書院很多弟子也認為他必然能成為夫子的弟子。


    後麵,隆慶被名不經傳的寧缺打敗後,直接成了一個笑話。除了天下三癡當中的花癡陸晨迦在乎他,還有誰會在乎他?


    要不要培養培養這隆慶,改一改他的命?


    從朱雀大街穿過,來到通南大道,看到窄窄的街道中,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擁擠百態,莊子周視線落在一輛馬車上,暗暗的想著。


    若是改變隆慶的命運,莊子周估計自己金手指的能量池應該能漲不少。


    片刻,莊子周好似想到了什麽,不由得搖了搖頭。


    怎麽說呢?實在是隆慶此人太過“驕傲”了一點。說直白一點,就是沒有遭受過社會的毒打。


    若莊子周真要改變隆慶的命運,必然要先改變對方的那驕傲的性子才行。不過,既然要改變對方的性子,那最好等對方考書院二層樓失敗的時候再去行動。


    嗯,等隆慶敗給寧缺失魂落魄離開後,莊子周便能趁機展露一些手段,將其收為弟子,或者傳授一些本事等等。


    至於說,隆慶和寧缺之間的恩怨。貌似一開始也沒什麽別的恩怨來著,無非是兩個內心都很驕傲的人,見麵之後一些口角方麵的爭執而已。


    想來,有了莊子周的插手,他們之間的恩怨應該不會繼續積累下去了。


    ……


    城南書院!


    跟著長安城百姓一同圍觀吃瓜之後,莊子周便來到了城南山腳下的書院。


    還沒進入書院,莊子周就看到了寧缺的身影。


    看他等在門外站在柳樹下,閉著眼睛揮手間牽引天地元氣撫動柳絮的姿態,似乎沉浸在操縱天地元氣的妙境當中。


    “怎麽,今日沒有上課嗎?”來到寧缺身邊,莊子周微笑著問了一句。


    聽得莊子周的話,寧缺猛然睜開眼睛,待看到來人是莊子周,才鬆了一口氣:“聽人說,是因為燕國隆慶皇子來了長安,所以書院教習外出迎接去了。”


    “這麽說,今日你們在書院中沒啥事了?”莊子周輕笑了起來。


    一邊說著,莊子周和寧缺朝書院內走去。


    入了書院,來到一片寬敞的地帶,寧缺領著莊子周朝一旁幽靜的巷道往內走去。旁邊豎著一個標識牌,上麵寫著舊書樓三個字。


    “近些日子修行的怎麽樣了?”看著四周清雅的環境,莊子周隨口問道。


    “我這應該是達到了洞玄上境吧。”提到自身的修行情況,寧缺臉上堆滿了笑容。


    “洞玄境的修行還是稍微慢一點比較好。”莊子周不動聲色地點頭道。


    “洞玄境的修行,這速度好似要比前三境要慢很多。我這些時間一直在舊書樓翻閱前人典籍,總感覺洞玄境修行,就好似在泥沼中行進一般非常艱難。”寧缺臉上笑容收斂,似乎深有感觸。


    “不用著急,修行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莊子周平靜地說。


    寧缺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兩人漫步在幽靜的巷道中,一縷微風吹拂而過,一抹花草的幽香撲麵而來,給人一種清新寧靜的感覺。


    走了許久,眼前光景突然開闊起來。一處濕地林澤鋪在不遠處,水澤中生長著綿延不盡的蘆葦,旁邊長著鬱鬱蔥蔥的青竹,風景煞是醉人。


    “書院風景不錯!”沿著濕地旁的石階繞行,莊子周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其實看久了,習慣了之後也沒什麽感覺了。”寧缺輕聲說道。


    沿著石階繞濕地一周,入了林間靠近山腳的地方,莊子周看到了一幢三層木樓樣式的建築。


    木樓看起來極其平凡,倒是和上麵牌匾上的舊書樓三個大字相映成趣。


    推開舊書樓木門,寧缺側過身,莊子周進入其中,一眼便看到樓畔一側窗下,一道身影靜坐於眀幾前,似乎在書寫著什麽。


    視線一轉,旁邊空曠的地方坐落著不少書架,書架上擺放著無數書籍,似乎正在等待書院的學子翻閱。


    似乎是聽到了寧缺推門的聲音,那道身影將筆擱置,起身看了過來。


    這便是書院的三先生餘簾?感受著對方身上那種淑靜賢正的氣質,莊子周不由得暗自點頭。


    據說餘簾在舊書樓內清修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時間養成的這身氣質,讓人一看似乎就會覺得莫名心安。


    這種以自身之氣影響他人的心境修為,倒是不愧書院三先生之稱。


    “先生!”寧缺上前朝對方行了一禮,然後恭敬的介紹道:“這便是給學生通竅的莊先生!”


    “極西幹旱之地有一蟬,此蟬匿於泥間二十三年,待雪山冰融雪水至,方始蘇醒,於泥水間洗澡,於寒風間晾翅,震而飛碎虛空?”莊子周看著眼前風輕雲淡的女子,故意用溫和中帶點驚異的語氣說。


    寧缺眼光瞥向莊子周,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倒是文靜清秀的餘簾,突然聽見莊子周這般說辭,卻也沒有過激的反應,隻是垂下眼瞼上前幾步來到莊子周跟前,雙手攏於胸前低頭微微一禮:“書院弟子餘簾,見過莊子!”


    看到對方這般恭敬的態度,莊子周抬首望向極北之地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一輛馬車,車上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和一個溫和謙恭的中年男子。


    收迴視線後,莊子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後微笑著說:“你知道我?”


    “莊子遊戲人間,於紅袖招講述《龍蛇演義》、《西遊記》等故事,已然傳遍整個昊天世界。”餘簾平靜地說。


    “不過是虛名而已,算不得什麽!”莊子周擺了擺手,配合著對方的話說道。


    “莊子既能給人強行通竅,這般逆天改命的手段,實在是令人敬仰欽佩!”餘簾說話的語氣依舊很平靜,隻是她眼神中閃過的異色告訴人,她內心並不平靜。


    “一法既通,萬法皆明。其實給人強行通竅的事情,一些高人也同樣能做得到,對吧?”莊子周意有所指。


    似乎是聽懂了莊子周話中的意思,霎時間,餘簾微笑了起來:“莊子說的是,餘簾受教了。”


    一旁的寧缺見這個一直都極為嫻靜的書院女教習突然展顏微笑,卻是驚訝起來。隻是,兩人之間的對話,有些莫名其妙,但似乎又有所指。


    “先生,莊先生今日來書院,可否去二樓翻閱前輩所著書籍?”寧缺朝餘簾揖手行禮。


    “莊子請便!”餘簾溫和地說,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的不快。仿佛莊子周能在二樓看書,是書院的福氣一般。


    莊子周深深地看了一眼餘簾,點了點頭然後舉步踏上樓梯朝著二樓走了過去。


    迴想著對方這種恭敬的態度,莊子周心有所悟,顯然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實力?或者說,夫子發現了一點端倪,然後給書院的一眾弟子說過他的一些情況?


    總不能,餘簾單憑莊子周說的龍蛇演義故事和西遊記故事,便斷定他是一個真正的高人吧。


    搖搖頭,莊子周清空腦海中雜念,登上了舊書樓的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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