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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芳和卞三算是完全地交了底,再相處下去,肯定沒有了彎彎繞。不說開誠布公,至少直言不諱,有什麽說什麽。這種關係不是必然,然而,對於一個家庭來說,肯定有其積極的作用,無論是廠子發展的話題,還是家庭維護的話題,甚至包括他倆身為男女間的所有話題,都是可以相互交底的,興致上來時,還可以交心。隻是,如此毫無疑問將淡化他倆名義上的父女關係。


    然而事實上,倆人是有芥蒂的,相互防著一手,尤其玫芳,對那晚的攝像沒有辦法做到坦然,猶如一顆定時炸彈懸在頭頂上,總覺得隨時有爆炸的危險。她也知道,不到萬不得已,卞三不會公之於眾。她反複想過這個問題,得想方設法毀滅了這個隱患。另外,還必須弄清楚卞三究竟背著自己幹了什麽些不可見人的勾當,她怎麽一點沒有覺察。可這個事有點麻煩,他同母親相互裹夾在一起,毀了他就等於毀了母親,還有可能波及自身,她的確左右為難。當然,她也想到他的好來。他們這個家庭有這麽個男子漢支撐著還是有安定感和安全感的,至少母親有了依靠;在她臨危時,他挺身而出,把她從大牛的魔爪下救了出來,還積極想辦法幫助自己糊弄薑濤,總的來說,是一份積極的因素。有時候想,幹脆得過且過,過一天算一天,隻求母親幸福,家庭穩定,不求心想事成。


    然而,玫芳的美好願望很快落空,之後不久有人打小報告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老歪。老歪悄悄跑了來,說卞三最近越發猖狂,廠子裏的事務獨斷專行,還欺上瞞下,巧設名目套取資金包養情人,還大言不慚地說,他是老子天下第一,沒有誰能奈何得了他。玫芳聽過之後,安撫了老歪幾句,沒有表態。


    她不需要去核實,老歪說的肯定不是假話,自己有苦難言。但是,自老歪離開她的那一刹那起,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她決定要鏟除這棵毒瘤。


    然而,她絞盡腦汁束手無策,一時半會兒根本找尋不到著力點。為捕捉可能的漏洞,她抽出了相當的時間和精力謀劃這件事情,了解卞三接觸的人,掌握他的行動軌跡,他可能隱匿的場所,錄像資料可能擺放的位置,為此甚至影響到了農家樂的經營,可到頭來沒有絲毫進展。這不可謂不是件令她頭痛的事情,她不甘心自己辛苦創業的家當被他這麽白白地糟踏掉。尤其,又在母親那兒聽到嘀咕卞三的種種不是時,更是心急如焚。她甚至責怪、數落母親一點沒用,看上這麽個不上檔次沒有品位的男人,還看管不了他,到處禍害別人,遺害無窮。說到這裏,想想自己這麽些年的過往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母親自是不知道女兒一直被自己的男人侵害著,早已在女兒幼小的心田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今兒個冷不丁地被女兒一頓說教,其內心自是堵得慌,臉色靜一陣子,白一陣子,裏外不舒坦。還心想果真應難了一句老話,即兒大不由娘,如今,老都老了,在丈夫那兒受了委屈,想在女兒這兒來訴訴苦,泄泄憤,反而遭受更大的責難,真是造孽啊!


    唉,看來,自己真是到了受氣的時候了。


    望著那漸顯蒼老略顯駝背且漸行漸遠的瘦弱身軀,玫芳的腦袋瓜子裏一陣激棱,她有點後悔。她知道自己感情用事亂了章法,哪能這般地要求母親,自己又如何了。父母再有錯,即使是天大的錯,那也是自身的根本,自身的源頭,沒有了這個源頭,何來自身,再背運也需把握這個節度。她真想快步上前向母親認個錯,可挪了幾次腿,硬是沒能挪動半步。


    一天,老歪又冷不丁地跑到農家樂來,見著她不說話卻傻傻地笑。她也知道,這是老歪在獻媚,巴結自己呢。可是,她見狀,卻有一股無名之火,逮著他就是一通訓斥。


    “傻笑什麽啦,你不知道你娘死了嘛。”她氣鼓鼓地,“淨養著你這一班吃幹飯。”


    “我,”老歪楞住了,“我娘不是早就死了嘛,怎麽好好地提到我死去多年的娘……,”


    “我啊,我的意思是說啊,你就知道傻笑,想想死去的娘就不會傻笑了。”玫芳知道過了,她也是被最近的煩心事攪和得亂了章法,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她趕緊圓場,“快說,又跑來做什麽?”她一邊說,一邊讓服務員看茶讓座,彌補剛才的失態。


    老歪總算是從剛才的不良情緒中緩過氣兒來,他不緊不慢地找了一處靠近玫芳的位置坐下,然後從荷包裏掏出香煙來點燃含在嘴巴裏,深吸了一口,還吐出了一個煙圈兒。玫芳見狀,無名之火又上來了,正當她又快控製不住準備發作時,老歪拔出嘴裏的香煙,作出一個前傾的動作,然後悄然地問玫芳道,“你猜我看見誰了?”說著,一臉是神秘。


    “誰啊?”玫芳一臉茫然,她自是不知道老歪能看見誰,再說了,看見誰,和她有什麽關係,“快說,別在我這兒賣關,討人白眼,自找沒趣。”


    “一個你肯定感興趣的人。”老歪說著,就是沒了下文。


    玫芳知道這家夥果真是在賣關子,並且,顯然沒有被自己剛才的氣勢所壓倒,內心更覺不是滋味,自然而然地表現出怒目圓睜的不友好表情來。老歪盯著胸脯起伏不定的玫芳,冷豔中帶有一股殺氣,嘴巴嚅動了半天,卻什麽也沒吐露出來。


    “你是怎麽啦,”玫芳終於沉不住氣了,“有話快講,有屁快放,別在這兒磨磨蹭蹭的。”說完,她一個迴轉的動作,仿佛是不屑,卻本能地傳達出女性那特有的嫵媚來。


    “大牛,我看見大牛了。”老歪石破天驚,“你說,是不是十分奇妙啊!”


    “奇妙你個頭哇,”孰料,玫芳流露不以為然的表情,“這個該死的家夥,一輩子不見又何妨,死了更好。”說著,還故意不看老歪的臉,似乎沒了後續。


    老歪頓時陷入沉默,他不知道怎麽接茬。他內心著急著,卻並沒有即刻應對什麽,而是把注意力投放到了玫芳的臉上,他在注意玫芳的表情變化,以便捕捉對自己有用的訊息。可是,玫芳隻是默不作聲,臉上沒有多少可以捕捉和揣摩的神情。如此的確難倒了老歪,他坐立不安,一時不知怎麽辦是好。原本,他以為向她透露這個驚天動地的特大消息,給自己的未來一個驚天大逆轉,怎麽也沒料想會是這種局麵,這個女人的內心究竟是怎麽想的,著實令他抓狂。


    誰都知道,大牛對玫芳來說是個既有大恩,也有大怨的人,是一個無法輕易忽視掉了的人。這麽些年來,這個廠子完全依靠他那近乎主人翁般的經營,縱橫捭闔,可以說,沒有大牛,就沒有廠子今天的輝煌;之後呢,她又因為這個男人,自己的命運差點發生根本性的大逆轉,可以說,大牛是個置她於死地而後生的人,無論如何,也是必定引起她興趣的,何以在她知道這個原本應該令她振奮的消息之後生發這等令人費解的場景來。


    “你,你是在哪看見了的。”大約過去了頭十分鍾,玫芳終於開口了,老歪注意到了她臉部表情的變化,眼圈兒紅紅的流著淚,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說一說吧。”


    老歪並沒有張口,而是盯著玫芳站立起來,然後從荷包裏掏出紙巾包拆開,抽出若幹張紙巾遞了過去。玫芳紅著眼斜瞥了一眼一旁的老歪接過揩拭著。老歪盯著她的背影敘述起來。


    原來,老歪也是無意間撞上的。當時,大牛正同幾個朋友在餐館裏喝酒,老歪也是去赴宴,在推錯了包間,正好瞧見正對麵坐著的大牛。倆人頓時楞神兒了,但他倆是死對頭,瞬間都恢複了神態,大牛狠狠地盯了老歪一眼,老歪見狀掉頭掩上了包間的門離開了。


    “你能肯定就是他嘛?”玫芳聽過之後,將信將疑。


    “肯定是他,他那德性,燒成灰我也認識的。”老歪信誓旦旦的。


    “同桌的還有哪些人?”玫芳把用過了的紙巾丟棄在廢紙婁裏,“可還有認識的人。”


    “我沒注意,當時隻顧大牛去了。看得出來,他對我依然仇恨著的。”老歪如是說,“沒見熟悉的身影,應該沒有認識的人了,否則,他們會招唿我的。”


    “那你不知道他的去向?”


    “是的,不知道。”老歪肯定地語氣,“不過,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幫著打聽的。”


    “不用你專門打聽,你有空注意著就是了。”玫芳同時提醒老歪說,“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你倆有過節,防著點兒要好。”


    他倆正說著的呢,忽然有人敲門。還沒等玫芳起身開門時,門推了開來。就在倆人抬頭往門方向瞧的一瞬間,倆人都驚呆了,不約而同騰地一下站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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