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重巒疊嶂,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十一潭、十池、十二洞、十一泉、十石、十台、三瀑”。盡管香客信眾絡繹不絕,還是有很多人跡罕至的險峰。然而,在一個常人絕難涉足的陡崖邊上,卻有幾個人影或站或坐,圍著一張棋盤指指點點。


    黑子一方聚著好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商量著下一著棋。他們每個人的長相和形態都異於常人,一看就是化形的精怪;而張玄優哉遊哉地獨坐於白子一方,時不時地催促精怪們快些行棋。對弈了足足半個時辰,精怪們不情不願地推枰認輸。


    張玄飲了一口酒,笑道:“今天你們輸我兩棵延齡草,願賭服輸,還不快拿來~”


    一個頭頂柳樹葉子的精怪應了一聲,迴洞府去取藥材。不多時,他就慌慌張張地跑了迴來:“不、不好了,我們收藏的藥材都變成了金子......這東西對我們有什麽用啊!”


    張玄一拍腦門:“哦,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在上,那小狐狸還是這樣......”


    精怪們莫名其妙地互相大眼瞪小眼。張玄想了想,解下腰間葫蘆搖了搖,向著手心傾倒。他剛剛還用這個葫蘆飲酒,現在從葫蘆裏倒出來的卻不再是酒,而是丹藥!


    張玄將丹藥分給精怪們:“我知道你們的藥材去了哪裏,就當我用這些丹藥交換了你們的藥材吧......我還要迴去做早課,先告辭了!”


    說罷,張玄不待精怪們發問,趕快施展起縮地成寸的法術,轉瞬間就走遠了。


    武當弟子每日寅時開靜起床,卯辰時開始早課。張玄雖然不是正式弟子,但在師兄的督促下,每日也是苦修不輟。也正因為張玄是俗家弟子,他可以不用去學那些寶誥和經書,好好鑽研他感興趣的修道典籍。


    他今天練習的是張三豐真人親自撰寫的丹道名篇《無根樹》。


    “無根樹,花正嬌,天應星兮地應潮。屠龍劍、縛虎絛,運轉天罡斡鬥杓……”


    《無根樹》分為二十四篇,張玄已經修煉到了第十七篇。《無根樹》文將人身比喻成無根之樹,用樹木的枯榮來形容生命的衰旺。張三豐在文末的讚中寫道:“二十四詞長生訣,知者便成不死仙。”長生的誘惑力是無窮的,再加上他本人確實非常長壽,吸引了無數信徒修習丹道。


    “鍛煉一爐真日月,掃盡三千六百條。步雲霄、任逍遙,罪垢凡塵一筆消……”


    張玄正專心修煉間,忽覺有什麽東西靠了過來。他匆匆收功,迴頭一看,發現胡梓正在他背後做著鬼臉。


    胡梓衝他招了招手:“小道士,早啊!”


    張玄鬆了口氣:“別嚇我啊,我還以為是有走錯了路的香客進來了呢……”


    胡梓嘿嘿一笑:“我看見你在修煉,本來沒想打擾你的,你自己五感敏銳,怪不得我哦……說起來,我們天狐變化通神、鬼出電入,我們要是想害人的話,很少有人能來得及防備。雖然我就是來找你的,沒有故意遮掩自己的氣息,但剛才我一進院子你就開始收功了,神識練得很敏銳嘛……”


    張玄笑笑:“我們修內丹的,不就是修這些東西麽……”張玄說著,環顧四周:“你怎麽到武當山上來了?你雖然是仙家女兒,但沒有身份,在旁人看來與妖物區別不大。山上都是修道之人,會五雷法的不知凡幾,你不怕誰識破你的身份,把你捉起來?”


    胡梓不服氣地一挺胸:“哼,我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做過虧心之事,武當自詡名門正派,豈有無罪而誅的道理?再說,我天狐一脈,豈是那些凡夫俗子能看得出來的?”


    張玄被她這麽一懟,都快不知道怎麽接話了:“我武當隻誅妖邪不假,但武當新複不久,有不少別派之人也入了武當門牆,還是小心點好。”


    胡梓眉開眼笑:“多謝你關心啦~現在我是客你是主,不帶我在這武當山上逛逛嗎?這天下聞名的仙山,我可是傾慕已久了。”


    張玄麵露難色:“我剛說讓你多加小心,你就要在這山上逛逛……”


    胡梓笑道:“放心,你隻管推說我是前來進香的香客,除了那幾位老先生,保管誰都看不透我的虛實。”


    張玄無可奈何,隻好帶著胡梓向院外走去。


    胡梓忽然問道:“喂,小道士,你今年幾歲了?你這修為,不像是普通人族在少年時能有的……”


    張玄一愣:“喂,小狐狸,我可得提醒你一下,以後你可別問道士的年齡了啊,這是有忌諱的。”


    胡梓疑惑道:“忌諱?什麽忌諱?”


    張玄解釋道:“所謂‘僧不言名,道不言壽’嘛。僧人出家原因多種多樣,但既然已經出家,就已經拋棄了俗世關係,沒有深交就不要問他們的原名;而大多數道士修煉都是為了長生,得道成仙沒有定數,所以修道之人不可言其壽命長短。”


    張玄說罷,笑笑:“當然,想問我的話隨時都可以。長生這種東西……我覺得挺無聊的。”


    胡梓不屑道:“哼,你是修丹道的,長生在你看來是易如反掌,當然可以這麽想。你要不是武當門下,看你還會不會說這種話……”


    張玄點點頭:“確實是這個理兒。”


    胡梓一陣氣結:“你……都不反駁一下的嗎……”


    張玄作不解狀:“你說得很有道理啊,要我反駁什麽?”


    胡梓衝張玄翻了個白眼。


    張玄告誡道:“你要是想常來武當,有些忌諱是必須要知道的。就比如剛才我修煉的時候,你偷偷接近我,實際上就已經犯了忌諱。修煉靜功是道士的頭等大事,所以道士靜坐修煉時,他人不得打擾,作為道士也不得應聲而起。”


    胡梓抱怨道:“你們人族怎麽這麽多規矩啊……你們自己不嫌煩嗎?”


    張玄沒有迴應,隻是笑笑,又說:“剛才那句‘僧不言名、道不言壽’,其實還有另外的解釋。”


    胡梓問道:“什麽解釋?”


    張玄望著遠處的紅磚綠瓦,悠悠說道:“對真修行僧人來說,名是虛名、相是虛妄,何需在乎名號?於真修行道人而言,壽自然是無量壽,又何故相問呢?”


    胡梓品了品,笑道:“還是這個解釋好。但從情理上講,第一個說法才更合理,畢竟真修行人還是少數。”


    張玄停下腳步,盯著已經近在眼前的廟宇:“當然,也有不為長生而修煉的道士,你要信我啊。”


    胡梓跟著停下腳步:“是嗎?那他們辛苦修道是為了什麽?”


    張玄想了想,迴答:“如果我說‘守正驅邪、除魔衛道’,你信不信?”


    胡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信!”


    張玄很是無奈:“我是認真的哦。”


    胡梓歪著頭看著張玄:“那……證明給我看!”


    張玄看著大殿兩側的楹聯:“你應該識字吧?讀讀看。”


    胡梓輕讀出聲:“逞披發仗劍威風,仙佛焉耳矣;有降龍伏虎手段,龜蛇雲乎哉……這裏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張玄邁步踏進殿中:“是我武當所奉主神——真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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