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自古以來就是道教聖地之一,號為“太嶽”。
仙人呂洞賓有詩讚曰:
穀口仙禽常喚語,山巔神獸任躋攀。
個中自是乾坤別,就裏原來日月閑。
此是高真成道處,故留蹤跡在人間。
古來多少神仙侶,為愛名山去複還。
在武當山東北方向幾十裏處有一縣城,乃漢高祖時所置,就以武當山名為縣名,喚作武當縣。雖然在洪武九年時,朝廷就已經廢除武當縣的編製,將其並入均州州治,但當地百姓還是自稱武當縣人——無他,隻因遠處有那座天下聞名的仙山。
武當縣裏有家藥房,由於藥材種類齊、品質上乘,備受人們稱道。這天清晨,藥房裏新來的小夥計打著哈欠下了鋪板,準備開門迎客。他剛打開門,就被嚇了一跳:門口正站著一個小道士。
這小道士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作一身樸素的道士打扮:頭戴“純陽巾”,身穿青色的“中褂”道袍,腳蹬“十方鞋”,腰間掛著盛放丹藥的小葫蘆,背後背著一柄法劍。
小道士略一拱手:“在下武當山弟子,受師兄之命,前來購買丹砂,以作煉丹之用。”
小夥計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小騙子,你要騙錢去別處騙,這兒可是武當腳下,你騙不到人的!”
小道士不急不惱,微微一笑:“哦?施主說在下是騙子,何以見得呢?”
小夥計哼了一聲:“你說自己是武當山弟子,卻自稱‘在下’而非‘貧道’,此為其一;身為道門弟子,施禮時卻不唱誦‘福生無量天尊’的尊號,此為其二;武當弟子寅時上午三到五時開靜起床,現在還沒過寅時,武當山離此處有數十裏遠,你總不能一個時辰走幾十裏路吧?”
小道士頷首道:“施主眼力上乘,怪不得能在這裏做事。”
小夥計哂笑:“話裏話外這麽多漏洞,你騙鬼呢?還不快……”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老掌櫃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喲,小張玄,又來買藥材啦?”
被稱為張玄的小道士對掌櫃施了一禮:“田掌櫃,張玄久疏問候,還請見諒。”
田掌櫃看著張玄,笑道:“我聽外麵有點吵,就出來看看,原來是你來了……這次要買點什麽?”
張玄對小夥計抱歉地笑笑,然後才迴答田掌櫃的問題:“丹房的丹砂不敷使用,我腿腳快些,師兄讓我來下山采買……先買五十斤吧。對了,我上次在這裏買過的幾樣藥材,還要各來一斤。”
田掌櫃答應了一聲,吩咐小夥計去取藥材,笑道:“幸虧你今天是來我們家買這些藥,換別家怕是買不到囉!”
張玄問道:“這是為何?別家都買斷貨了?”
田掌櫃擺擺手,神秘兮兮地說:“你要的這幾味藥材都不是常用藥,平時很少有人買。縣中加上我東家,也就隻有三家藥房有賣,還憑你們武當照顧生意。就在前夜,那兩家藥房的庫房被偷了,偷的就是你要的這幾味藥材。他們庫房裏都有人看守,門也沒被開過,狗也沒叫。但昨天白天一看,藥材就這麽不翼而飛了!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張玄眉頭一挑:“就是這幾味藥材嗎?”
田掌櫃點點頭:“真是巧了,一樣都不差!”
張玄緩緩搖頭:“這應該不是人偷的,而是妖魅所為……武當煉製此丹,是敬給三山五嶽各路山神,讓他們分賜給手下妖仙的。盜賊盜取此藥有何益處?想是有妖物竊知丹方,想自行煉製……此藥極難成丹,所需藥材又不是尋常日用之藥,儲量不大。那妖物想必是要再次竊藥的。”
田掌櫃有點驚訝,但絲毫不慌亂:“那縣中就應該隻有這裏能偷得到了……張玄道長可有良策?”
張玄笑而不答,卻打開了腰間葫蘆,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竟蓋過了室內的藥香。
這葫蘆裏裝的不是丹藥,而是美酒!
田掌櫃笑道:“你這小道士,不守清規戒律,還敢喝酒!”
張玄仰頭將酒液一飲而盡,抹抹嘴,笑道:“沒辦法,誰讓當年我周歲抓周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家師的酒葫蘆呢?家師經常飲酒,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再說了,在下可還沒有度牒呢,連自稱‘貧道’都不敢的,清規戒律可管不了我!”
田掌櫃提醒他:“那,來竊藥的妖物,你看……”
張玄把葫蘆掛迴腰間:“區區妖邪,何足掛齒?待在下迴去稟明師兄,今晚即來此地降妖除魔!”
小夥計有點信不過他:“……看你也就十四五歲年紀,你行嗎?”
張玄拍拍胸脯:“在下可是張三豐真人的入室弟子,區區小妖,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見那妖物,在下隻需一席話語,保管教他拱手而降,不戰自退!”
張玄說罷,把丹砂和幾味藥材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出門去了。
小夥計看著張玄出了門,小聲問田掌櫃:“掌櫃的,這小道士真的是張真人的入室弟子?怎麽這麽年輕?他到底靠不靠譜啊?”
田掌櫃笑道:“你現在出門,試試還能看得到他麽?”
小夥計趕快追出門去,往街道兩邊一看,卻見街上隻有本縣的行人,不見有作道士打扮的人了。
......扛著五十多斤東西,還能走得這麽快?
小夥計差點驚掉下巴,趕快迴去問掌櫃:“這、這……”
田掌櫃喝了口茶,悠悠解釋道:“我前年去武當山進香,跟內裏一個道士閑聊,問起過張玄的身世。他說,十幾年前的三月初三上巳節,在外雲遊的張三豐真人忽然迴山,還帶迴來一個嬰兒,宣布將這個嬰兒取名張玄,收為入室弟子,就讓他的弟子——五龍宮的邱玄清道長代師授徒。張真人真是活神仙,眼光準得很,這小張玄在修道上確有天分。邱玄清道長說,小張玄才十幾歲,就快趕上他這大半輩子的修為境界了。剛才他說自己腿腳快,其實是在謙虛……他用的是縮地成寸的法術。”
小夥計聽得呆了。
一個年級稍長的夥計聽到田掌櫃在講張玄的故事,從後麵走出來,插嘴道:“這張玄道長也是奇怪得緊,不管什麽時候,他腦袋上都戴著帽子。秋冬也就算了,夏天他也戴著,還連腦門也一起遮住,也不嫌熱!”
田掌櫃訓斥了一句:“你懂什麽,那叫‘純陽巾’,是呂洞賓呂祖戴的道巾樣式!”
夥計諾諾連聲,田掌櫃思緒卻遠了:“那道士也跟我說了他為何總是戴著道巾,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夥計們想細問,但田掌櫃揮揮手,打發他們去幹活兒了,最後也沒能問出張玄為何總戴著道巾。
入夜,張玄獨自打坐於藥房的倉庫之中,本來背於背後的法劍現在橫在膝上。
懂行的人,在湖北看到這法劍的樣式,就知道劍主八成是武當弟子。
這種法劍的名字是——斬鬼劍!
孫夷中所作的《三洞修道儀》中記載:“北帝太玄道士帶斬鬼劍”,而這裏的北帝其實是指玄帝。
玄帝,即真武大帝,稱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在民間又有“蕩魔天尊”之威名,為道教的北極四聖之一。
湖北武當山,供奉的主神就是真武大帝!
張玄忽然抓起腰間葫蘆,“咕嘟”一聲灌了一口,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早上與田掌櫃對話,有一句話其實隻說了一半。
他在抓周的時候,隻有左手抓住了張三豐真人的酒葫蘆。
而右手——
緊緊地攥住了張真人的三尺青鋒!
仙人呂洞賓有詩讚曰:
穀口仙禽常喚語,山巔神獸任躋攀。
個中自是乾坤別,就裏原來日月閑。
此是高真成道處,故留蹤跡在人間。
古來多少神仙侶,為愛名山去複還。
在武當山東北方向幾十裏處有一縣城,乃漢高祖時所置,就以武當山名為縣名,喚作武當縣。雖然在洪武九年時,朝廷就已經廢除武當縣的編製,將其並入均州州治,但當地百姓還是自稱武當縣人——無他,隻因遠處有那座天下聞名的仙山。
武當縣裏有家藥房,由於藥材種類齊、品質上乘,備受人們稱道。這天清晨,藥房裏新來的小夥計打著哈欠下了鋪板,準備開門迎客。他剛打開門,就被嚇了一跳:門口正站著一個小道士。
這小道士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作一身樸素的道士打扮:頭戴“純陽巾”,身穿青色的“中褂”道袍,腳蹬“十方鞋”,腰間掛著盛放丹藥的小葫蘆,背後背著一柄法劍。
小道士略一拱手:“在下武當山弟子,受師兄之命,前來購買丹砂,以作煉丹之用。”
小夥計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小騙子,你要騙錢去別處騙,這兒可是武當腳下,你騙不到人的!”
小道士不急不惱,微微一笑:“哦?施主說在下是騙子,何以見得呢?”
小夥計哼了一聲:“你說自己是武當山弟子,卻自稱‘在下’而非‘貧道’,此為其一;身為道門弟子,施禮時卻不唱誦‘福生無量天尊’的尊號,此為其二;武當弟子寅時上午三到五時開靜起床,現在還沒過寅時,武當山離此處有數十裏遠,你總不能一個時辰走幾十裏路吧?”
小道士頷首道:“施主眼力上乘,怪不得能在這裏做事。”
小夥計哂笑:“話裏話外這麽多漏洞,你騙鬼呢?還不快……”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老掌櫃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喲,小張玄,又來買藥材啦?”
被稱為張玄的小道士對掌櫃施了一禮:“田掌櫃,張玄久疏問候,還請見諒。”
田掌櫃看著張玄,笑道:“我聽外麵有點吵,就出來看看,原來是你來了……這次要買點什麽?”
張玄對小夥計抱歉地笑笑,然後才迴答田掌櫃的問題:“丹房的丹砂不敷使用,我腿腳快些,師兄讓我來下山采買……先買五十斤吧。對了,我上次在這裏買過的幾樣藥材,還要各來一斤。”
田掌櫃答應了一聲,吩咐小夥計去取藥材,笑道:“幸虧你今天是來我們家買這些藥,換別家怕是買不到囉!”
張玄問道:“這是為何?別家都買斷貨了?”
田掌櫃擺擺手,神秘兮兮地說:“你要的這幾味藥材都不是常用藥,平時很少有人買。縣中加上我東家,也就隻有三家藥房有賣,還憑你們武當照顧生意。就在前夜,那兩家藥房的庫房被偷了,偷的就是你要的這幾味藥材。他們庫房裏都有人看守,門也沒被開過,狗也沒叫。但昨天白天一看,藥材就這麽不翼而飛了!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張玄眉頭一挑:“就是這幾味藥材嗎?”
田掌櫃點點頭:“真是巧了,一樣都不差!”
張玄緩緩搖頭:“這應該不是人偷的,而是妖魅所為……武當煉製此丹,是敬給三山五嶽各路山神,讓他們分賜給手下妖仙的。盜賊盜取此藥有何益處?想是有妖物竊知丹方,想自行煉製……此藥極難成丹,所需藥材又不是尋常日用之藥,儲量不大。那妖物想必是要再次竊藥的。”
田掌櫃有點驚訝,但絲毫不慌亂:“那縣中就應該隻有這裏能偷得到了……張玄道長可有良策?”
張玄笑而不答,卻打開了腰間葫蘆,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竟蓋過了室內的藥香。
這葫蘆裏裝的不是丹藥,而是美酒!
田掌櫃笑道:“你這小道士,不守清規戒律,還敢喝酒!”
張玄仰頭將酒液一飲而盡,抹抹嘴,笑道:“沒辦法,誰讓當年我周歲抓周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家師的酒葫蘆呢?家師經常飲酒,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再說了,在下可還沒有度牒呢,連自稱‘貧道’都不敢的,清規戒律可管不了我!”
田掌櫃提醒他:“那,來竊藥的妖物,你看……”
張玄把葫蘆掛迴腰間:“區區妖邪,何足掛齒?待在下迴去稟明師兄,今晚即來此地降妖除魔!”
小夥計有點信不過他:“……看你也就十四五歲年紀,你行嗎?”
張玄拍拍胸脯:“在下可是張三豐真人的入室弟子,區區小妖,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見那妖物,在下隻需一席話語,保管教他拱手而降,不戰自退!”
張玄說罷,把丹砂和幾味藥材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出門去了。
小夥計看著張玄出了門,小聲問田掌櫃:“掌櫃的,這小道士真的是張真人的入室弟子?怎麽這麽年輕?他到底靠不靠譜啊?”
田掌櫃笑道:“你現在出門,試試還能看得到他麽?”
小夥計趕快追出門去,往街道兩邊一看,卻見街上隻有本縣的行人,不見有作道士打扮的人了。
......扛著五十多斤東西,還能走得這麽快?
小夥計差點驚掉下巴,趕快迴去問掌櫃:“這、這……”
田掌櫃喝了口茶,悠悠解釋道:“我前年去武當山進香,跟內裏一個道士閑聊,問起過張玄的身世。他說,十幾年前的三月初三上巳節,在外雲遊的張三豐真人忽然迴山,還帶迴來一個嬰兒,宣布將這個嬰兒取名張玄,收為入室弟子,就讓他的弟子——五龍宮的邱玄清道長代師授徒。張真人真是活神仙,眼光準得很,這小張玄在修道上確有天分。邱玄清道長說,小張玄才十幾歲,就快趕上他這大半輩子的修為境界了。剛才他說自己腿腳快,其實是在謙虛……他用的是縮地成寸的法術。”
小夥計聽得呆了。
一個年級稍長的夥計聽到田掌櫃在講張玄的故事,從後麵走出來,插嘴道:“這張玄道長也是奇怪得緊,不管什麽時候,他腦袋上都戴著帽子。秋冬也就算了,夏天他也戴著,還連腦門也一起遮住,也不嫌熱!”
田掌櫃訓斥了一句:“你懂什麽,那叫‘純陽巾’,是呂洞賓呂祖戴的道巾樣式!”
夥計諾諾連聲,田掌櫃思緒卻遠了:“那道士也跟我說了他為何總是戴著道巾,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夥計們想細問,但田掌櫃揮揮手,打發他們去幹活兒了,最後也沒能問出張玄為何總戴著道巾。
入夜,張玄獨自打坐於藥房的倉庫之中,本來背於背後的法劍現在橫在膝上。
懂行的人,在湖北看到這法劍的樣式,就知道劍主八成是武當弟子。
這種法劍的名字是——斬鬼劍!
孫夷中所作的《三洞修道儀》中記載:“北帝太玄道士帶斬鬼劍”,而這裏的北帝其實是指玄帝。
玄帝,即真武大帝,稱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在民間又有“蕩魔天尊”之威名,為道教的北極四聖之一。
湖北武當山,供奉的主神就是真武大帝!
張玄忽然抓起腰間葫蘆,“咕嘟”一聲灌了一口,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早上與田掌櫃對話,有一句話其實隻說了一半。
他在抓周的時候,隻有左手抓住了張三豐真人的酒葫蘆。
而右手——
緊緊地攥住了張真人的三尺青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