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的神力一來到顧燕神識中,金光瞬間暴漲,之前還能瞧見一點光影的紫色靈力,現在已完全被金光覆蓋。


    他用盡最後一絲神力,覆蓋她的神識。


    光芒流轉間整個星海都是金色的,完全尋不見紫色靈力的蹤影。


    除此之外,謝芝幾乎是以透支身體的代價,給她留下一道保命的金光。


    這個幻象內,天道雖被他滅掉,可他即將陷入沉睡,不能再保護她。萬一天道還留有什麽後手,危及她的性命,這絲金光能保護她。


    從前,因為構建幻象消耗太多神力,他一直陷入沉睡,給了天道太多可乘之機。


    是他的錯。


    不多時分,謝芝鬆開顧燕的額頭,在她哆嗦的時候,往麵頰輕輕落下一吻,低沉的嗓音聽著很溫柔,“睡吧。”


    他的話音一落下,她的腦袋就變得沉重,身子發軟地倒在他懷中,唿吸頃刻間綿長。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咽下喉中的腥甜,把人摟的更緊。


    隨著夜色更濃,他逐漸陷入沉睡,身上的氣質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變迴了從前那個溫潤的他。


    夜空上繁星閃爍,風依舊寒涼。望著天上的星星,明天大概是好天氣吧,廊下守夜的易安想。


    翌日。


    聽著麵前人的語氣,顧燕眉心微皺,倒不是不對,而是不習慣,說不上來的怪異。


    謝芝躺在床上,邊喝著安胎藥,邊和她說著話,聲音溫潤,江朝男子多是如此對妻主說話,一言一行大方得體,絕不出錯半步。


    “表哥你先休息,我……我還有事先走了。”實在受不了心下的感覺,她接過他喝完的藥碗,起身就往外走。


    謝芝麵上閃過一抹受傷,他落寞的收迴視線,大手放在小腹上麵,感受到裏麵的動靜,才稍感安慰。


    門口,顧燕把藥碗重重放在易安手中的托盤上,不發一語沿著小路離去。田青趕忙跟上。


    易安疑惑的摸了摸腦袋,世女又是怎麽了?


    ……


    還未迴到內室,就有小廝急忙請她去前院,說是有聖旨到。


    她抿了抿唇,在田青的隨侍下快步走向前院。


    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差不多來齊了。


    廣昭王看了她兩眼,然後又不動聲色的移開,沒人注意到這一幕。


    宣旨的李坊見人來齊了,當即開始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晟朝與本朝和親,特命廣昭王府世女護送朕之十二子前往晟朝邊境,即刻啟程,不得延誤。】


    聽到內容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頗為不可置信。


    其中謝氏最為驚訝,說是天塌了都不為過,若不是川旬在身後死死扶著他,隻怕謝氏又要暈過去了。


    晟朝是男子為尊的國家,與江朝和親互相派送皇子皇女,這不算什麽新鮮事。


    不過當今陛下遲遲未定和親人選,怎麽卻在今天突然定下十二皇子,還讓顧燕隨行,這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連顧燕自己也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旨意打亂了她的計劃。


    李坊宣讀完,便含著笑把聖旨呈給廣昭王,“和親路遠,陛下吩咐,午時便要啟程,世女眼睛有疾,王爺可為世女多備些藥物才是。”


    廣昭王皺眉,盯著李坊看了好半晌,才在他強撐著笑的表情下,接過聖旨。


    “王爺快些準備,送親隊伍午時便來接世女。”低頭行禮後,李坊訕笑著快步離去。


    廣昭王在每個人麵上掃了一圈,有驚訝,暗藏的欣喜……最後視線移向顧燕,她站在一旁,正輕聲細語的為謝氏擦眼淚,眼紗覆蓋,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你隨本王來。”留下這一句話,廣昭王轉身走向玉華堂。


    雖未指名道姓,但此刻廣昭王喚的是誰,沒人會不清楚。


    顧燕又拍了拍謝氏的手,安慰道:“父親別擔心孩兒,想來也是陛下看重,才讓孩兒護送十二皇子和親。”


    謝氏正想反駁,這算哪門子看重,這是懲罰還差不多!


    顧燕捏了捏他的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話,“母親喚孩兒,孩兒先去了。”


    說完,顧燕便直接轉身離去,經過趙星身邊時,果不其然聽到了一絲不算隱秘地嘲笑,她眉頭都沒皺一下,腳下步伐很快。


    身後隱約傳來意味不明的幾句話,“聽說晟朝荒蕪,風沙又大,世女眼睛可怎麽辦,誒……”


    “這是聖旨,定是陛下看重世女,你看你這孩子,老是說糊塗話。”


    “側君教訓的是,是孩兒關心則亂,孩兒這就去為世女準備一些藥材,好上路。”


    ……


    到了玉華堂書齋,廣昭王命人把門關上,又沉默無言地看了顧燕半晌,才開口,“你如何想。”


    “聖旨已下,孩兒自當聽從。”


    她麵上無波無瀾,規矩的迴著話,沒了前幾日發瘋的戾氣,仿佛又迴到了以往淡然清冷的樣子。


    “聽從?”廣昭王卻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扯了扯嘴角,“本王教你這麽久,你就學會了一句聽從?”


    顧燕站在屏風邊,門窗關著,有幾絲光線從縫隙中照進來,投在屏風上的花鳥畫上。


    她身量不高,畫上的雄鷹剛好在她頭頂,利爪毫不留情地勾著下方的牡丹花。


    聽到廣昭王近乎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整個人就像看淡了塵事一般,“那孩兒該如何。”


    雖是詢問,可她的神情淡然,看不出一點焦急。


    廣昭王倏然無言,眉心擰成一團。室內安靜下來,彼此都沒說話。


    良久,廣昭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千言萬語最終也隻化成一句,“收拾行李,出去。”


    顧燕依言退下,在走到門口時,廣昭王的聲音忽然傳來,聽著比平時要低很多。


    “記得去看你父親,孩子出門在外,父親……會牽掛。”


    她推門的動作一頓,但也隻是一頓,並沒迴答,大步離去。


    見人對自己如此冷淡,廣昭王深吸一口氣,眼底的不舍才堪堪褪去。


    她朝空中喚了一聲,下一刻,暗衛徐寧立即出現。


    “燕兒此去晟朝,你們扮做王府的侍衛跟著一起去。”


    徐寧恭敬應下。


    “記得,務必要保護好燕兒。”廣昭王叮囑。


    “屬下等定會以性命護衛世女,請王爺放心。”


    “去準備吧。”廣昭王揉了揉眉心。


    “是。”徐寧身影一閃,消失在室內。


    廣昭王麵色沉沉地打開窗,外頭是個難得的豔陽天,暖風拂麵,卻吹不散她心底的憂慮。


    “來人,本王要進宮,更衣。”她關上窗。


    紀紹立刻進來。


    ……


    顧燕迴去的路上,依舊麵無表情,讓人猜不出她心裏的想法。


    直到走進內室,關上門的那一刻,她隱在衣袖下的手指突然傳來骨骼轉動的聲音,連指節都發白了。


    田青守在門外,自然也聽到了,他心中一顫,連後背上都爬上了冷汗,他從前雖是二等內侍,可也貼身伺候過顧燕幾年。


    他知道,她是個狠辣無情的女郎,如今帝王降下這樣的旨意,他不敢想,她會做什麽。


    沒過多久,雕花木門被人從裏麵打開,田青抬頭一看,顧燕正站在那笑吟吟盯著他,“此去路遠,我有些想念街角的那家麵,你去,請人進府,為我做一碗麵。”


    田青被她的笑容一驚,知道她說的是雲樂的麵攤,立刻點頭快步離去。


    感受著拂麵的暖風,顧燕依然在笑。


    美人含笑,應是極動人的,可她的笑容卻無端地多了幾分陰鷙的意味,破壞了那種美感,顯得有些扭曲。


    謝芝一過來就見到這副場景,他心中焦急,加快了腳步,連忙喚她。


    聽到他的聲音,顧燕嘴角笑容真切了幾分,她走向他,關切的開口。


    “表哥怎麽下床了,大夫說你最近嗜睡,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他眉心含著褶皺,眼裏的憂慮如有實質,“我怎麽還睡的下,你眼睛不好,陛下怎麽偏叫你去,晟朝風沙大,你去了之後眼睛定會不適。”


    她笑著把手覆上他的麵頰,溫柔的摸了摸,說:“隻是送十二皇子入晟朝邊境而已,表哥別擔心。”


    他如何能不擔心?!


    “我去找王爺求情,讓你留下來!”


    顧燕拉住他,天邊暖和的日光勾勒在她臉上,連絨毛都泛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心中疼惜,眼中逐漸落下淚來,“你從未出過遠門,晟朝人野蠻,又是男子為尊……”


    話還未說完,她便伸出雙指抵住他的唇,另一隻手擦去他麵上淚水。


    “表哥有孕在身,不可再哭了。我好歹是王府的世女,晟朝人再野蠻難道還能拿我怎麽樣嗎,別擔心。”


    謝芝心中悲痛,長手一伸將人攬入懷中。


    明明是高出她一個頭的身形,可此刻卻彎著腰埋首在她頸窩裏,低沉的嗓音帶著哽咽,“我會等你迴來的……”


    顧燕睫毛快速顫動,一股名為不舍的情緒從四肢百骸湧入胸口,扯得她心頭有些刺痛,“好。”


    “孩子也在等你……”


    他的淚滴落到她身上,很燙,她垂在身側的雙手動了動,最終攀上他的勁腰。


    昨晚偶爾出現的害怕與今早的怪異感受,在此刻通通消失,隻餘如潺潺流水般的愛。


    細水長流,在心頭緩緩淌過。


    她終歸是愛他的,她想。


    廣昭王很快便進了宮,在進入養心殿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地上跪著的七皇女,白淨的額頭上麵磕的通紅,嘴裏一直在重複“十二弟尚未及冠,求母皇開恩!”的話。


    李坊擋住廣昭王的視線,滿臉堆笑地說:“王爺快進去吧,陛下久未見您,一聽您來心情都變好了。”


    廣昭王嗯了一聲,沒有再看七皇女,隨著李坊進了殿內。


    帝王一看到她,便笑著走了過來,在她肩上拍了拍,語氣感歎。


    “你瘦了些,遙想初見你的那天,你站起來比朕都要高半截,朕當初啊,瘦弱的跟竹竿一樣,當時你還打趣朕呢,現在想來那些時光仿若昨日啊。”


    廣昭王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帝王一驚,伸手想要扶起她,“這是何故?你與朕之間何時這麽生分了?”


    “陛下是君,臣不敢僭越。”


    廣昭王抬起頭,卻沒有起身,直直的跪在地上。


    李坊見此悄悄的推退了下去,剩下的話不是他們這些內侍能聽的。


    帝王手指微頓,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打量了兩眼廣昭王,“你是為了早上的那道旨意來的?”


    “護送和親使團是大事,燕兒有眼疾,恐難當如此重任,還望陛下三思。”


    帝王背過身,一旁的鎏金熏爐冒出的嫋嫋青煙,把她的聲音染的有些飄渺。


    “你是朕最信重的臣子,此番派燕兒前去,也是為了顯我朝誠意。晟朝勢大,我大江雖然不弱於對方,但北定府戰事不斷,實在不宜與晟朝交惡,對方也派了攝政王親自護送和親使團,我大江更應拿出誠意。”


    “朕以為,你是懂朕的。”帝王轉過身,盯著匍匐在地的廣昭王,眼裏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陰冷。


    “臣願親自前去。”廣昭王立刻道。


    帝王笑了一下,雙手扶起她,“路途遙遠,朕如何放心讓你去。”


    “陛下——”廣昭王還想再說,帝王握著她的手用了些力,阻止她再說下去。


    “朕理解你為人父母的心,但你先是朕的臣子,其次是母親,朕此番派小十二去和親,心裏何嚐不痛,但總要顧念大局,你明白嗎?”


    廣昭王嘴角微微蠕動,似是想說什麽,帝王溫和一笑,“隻是護送使團前往邊境而已,朕看重你,自然也看重你的女兒,你放心,不會叫燕兒少一根頭發的。”


    “臣……謝陛下看重。”廣昭王扯唇謝恩,隻是眼裏毫無溫度。


    “你與朕之間,何須說這些。”帝王笑著看她。


    接下來,廣昭王也再不提剛才的事,任由帝王拉著她迴憶往昔,一時之間君臣相處溫情滿滿。


    聽著裏麵不時傳來的笑聲,李坊又看向一直跪在台階下的七皇女,依著規矩勸道:“殿下還是快迴去吧。”


    七皇女完全不聽,額頭都磕出了血跡,看著甚是駭人。


    李坊帶著感歎的表情搖搖頭,不再多言。


    皇家沒有親情,七殿下再求也是無用的。


    快至午時,廣昭王才從養心殿出來,而七皇女還跪在台階邊,不停重複那一句話。


    廣昭王朝七皇女看了一眼,心裏歎息,接著便在李坊的帶領下徑直離開。


    還沒上馬車,天上的日頭就來到了正中,廣昭王心知帝王是故意的,故意留著她說話,讓她趕不上見顧燕。


    從來皇宮之前,她便知道,這一趟大抵是白來的。


    但她還是想來,想知道曾經與她暢談天地的帝王到底變成了什麽樣。


    如今看來,已經麵目全非,再找不出一點從前的樣子。


    ……


    午時,顧燕一一拜別廣昭王府眾人,帶著田青上了送親使團的馬車。


    早在一個時辰前,她便在府中見了雲樂,囑咐她用煉製出來的死士殺了廖涵長姐廖秋,並攛掇廖涵去往北定府。


    至於陸塵,顧燕本來正打算鋌而走險讓死士去綁了他,但沒想到,他竟然自己來了,哭著讓她注意身體,注意眼睛。


    顧燕表麵應下,在他要離去之際,又一把拉住他,親昵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後,說自己的心裏還有他。


    陸塵聽後不可置信,接著就是巨大的欣喜與無措,顧燕溫柔地拉著他的手,把一枚瑩白色的彎月狀玉佩交給他。


    那枚玉佩是兩人當初的訂婚信物。


    看著那玉佩,陸塵淚如雨下,顧燕捧著他的臉,說在離去之前想要他的另一枚玉佩,以慰思念之情。


    另一枚玉佩在陸家。


    陸塵很羞澀,立刻便要迴家取,因為他最近沒有再鬧騰,趙星也沒有再讓人看著他,因此,陸塵輕易的便出了王府。


    顧燕吩咐雲樂直接半道綁了陸塵,總之不要讓人死了,也不要讓人跑了,等她迴來。


    雲樂一一應下。


    馬車搖搖晃晃的前行,不知是心裏裝著太多事,還是眼疾的緣故,顧燕腦袋有些暈,而且心裏總有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就像這一去很難再迴來。


    她喝下田青遞來的茶,唿出一口長氣。


    田青在一旁溫順地煮著茶水,嫋嫋的熱氣隨著馬車前行緩緩飄動。


    這一趟顧燕隻帶了田青一人,還有一些王府侍衛。


    送親隊伍浩蕩,除了顧燕之外,還有帝王心腹禮部尚書一同前行。


    皇城門口,十二皇子在宮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麵上雖然沒有眼淚,但一雙眼睛已經紅腫,顯然是才哭過。


    隨著馬蹄聲滾起,送親隊伍駛出皇城。


    皇城的高牆之上,有兩個人正紅著眼注視隊伍前行,正是匆匆趕來的七皇女及其父妃田貴君。


    之前謝芝與謝氏也提出要來送她,被顧燕拒絕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沒必要來送。


    七皇女攬住田貴君,一雙哭紅的眼睛裏彌漫著深刻的恨意,對於帝王的恨。


    ……


    晟朝距離江朝不是特別遠,不過按照送親隊伍一路走走停停的速度,抵達晟朝邊境大概需要兩月有餘。


    出發前已經臨近年關,沒過幾日便已至新年。


    江朝自古重視一年的末尾,認為這是辭舊迎新,帶來好運的重要時刻。


    因此,便是已經在路上的送親隊伍,在除夕夜的時候,也特意尋了一塊林間空地,大家圍在一起,燒著篝火吃肉喝酒。


    顧燕借口身子不適,沒有下車。


    而十二皇子一連幾天麵都沒露,一直待在車駕裏。


    禮部尚書特意讓人去送了膳食,雖是在林間紮營,食材有限,不過有禦廚在,一些普通的禽肉也能做的色香味俱全。


    徐寧等人一直候在顧燕車架旁,因為是暗衛,顧燕也不認得她們,隻以為是王府的普通侍衛。


    田青用小刀把大火炙烤過的羊排一點點切好,呈到盤子裏,他看了眼靠在軟枕上的顧燕,溫聲開口,“世女可要吃一點?”


    顧燕擺手。


    田青隻好作罷,默默地把盤子裏的肉端了出去,再把車簾微微拉開一點,散去氣味。


    而十二皇子那邊也是一樣,沒有用膳。


    禮部尚書見此,搖了搖頭,在她看來,這些年輕人就是嬌氣。


    顧燕與十二皇子沒有胃口,送親隊伍的其餘人倒是吃的很歡。


    一幹人在篝火前團團圍坐,從山間打來的獵物放在火上炙烤,空氣中都冒著誘人的香氣。


    禮部尚書大口咬下手裏的羊肉,動作絲毫不扭捏。


    一些官位較輕的人也坐在她旁邊,拘謹的吃著肉。麵前燒著的火焰徐徐升起,把每個人的臉色都映的明明滅滅。


    一個侍衛打扮的女人忽然跑來,麵上掛著略有些慌張的表情,她以手掩口湊到禮部尚書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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