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長名為戴升,把白惜棠來來迴迴打量了個遍,才笑著問,“這麽瘦弱的男子,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知是怎麽個想不通,居然來這裏?”


    未在招募時期新增士兵似乎不是第一次了,而這伍長大概也知曉白惜棠的身份,與她說話的口氣和對甲、乙、丙不同,雖是打趣的,卻沒有唿來喝去,保持著應有的尊重。


    白惜棠默默看他一眼,他算不上十分強壯,頂多稱為精壯,甚至還沒有甲健碩,但有能耐當個小伍長,鎮得住人,也算他的本事。


    “男兒當以精忠報國才算得不白來世間走一遭,有此機會,自然要來。”她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隨口敷衍。


    戴升也不多問,隻隨便說了些注意事項,就休息去了。


    接下來的生活完可以用枯燥、乏味、疲累三個字概括。


    白惜棠每日五更便起,天天訓練,身子孱弱如她,站在最後頂著太陽猛曬,好幾次眼前都暈眩犯黑,她死死咬牙撐過去,漸漸也就習慣了。不過訓練能適應,那飯對於吃貨的她就嫉妒不能適應,這裏一日兩餐吃的基本上就稀飯饅頭加點菜,很少見肉,肚子簡直寡得一到晚上就咕咕叫,對於要吃三餐的她難受得癢癢。


    不過好在她來時帶了點銀子,給廚子塞一點,再套點關係,晚上還能拿一兩個饅頭迴營房偷偷解餓,碰著運氣好時,還有菜。


    但五人一房,她一個人吃獨食的事兒總歸紙包不住火,再說甲、乙、丙和戴升對她還算照顧,不管是甲、乙、丙看在戴升的麵子上,戴升看在她身份的麵子上,都給她的軍營生活帶來了極大的方便,至少不像其他新兵過得那樣艱苦。所以她時不時也放點血,多給廚子塞點錢,再賴幾個饅頭迴來,分他們果腹。


    本就端得五分漢子的性格,她很快跟四人打成一片。


    這天月黑風高,外麵秋風唿唿作響,刮得軍旗獵獵如虎嘯。


    白惜棠正盤腿坐在床上,就著月光啃饅頭。忽然旁邊的人動了動,她斜眼看過去,剛好對上戴升笑眯眯的眼,他朝白惜棠勾了勾手,白惜棠悄悄靠近他,便聽他道:“走!有美事兒,帶你去見識見識?”


    白惜棠狐疑的瞅他,不明白在這四處高牆,除了漢子還是漢子,除了訓練還是訓練,根本沒有業餘生活可言的地方能有什麽好見識的,表示沒有興趣的撇撇嘴,繼續啃自己的大饅頭。


    比起在外麵亂晃,她更願意好好犒勞自己受苦的胃。


    戴升被拒絕,也不沮喪,挑眉問道:“出營,不去?”


    聽到“出營”二字,白惜棠眼睛一亮,不想還有此等美事兒。她摸了摸衣服裏的錢袋,雙眸彎彎跟月亮似的,“去!當然去!”,虧待了什麽都不能虧待了她的肚皮!


    同時,雲清院內。


    一盞孤燈幽幽,金色的菊花隨風搖曳,淡雅清香四溢。


    男子著一身淡紫色金絲繡袍,手執毛筆,在畫卷上點一筆朱砂。舉手投足間貴氣不凡,眉宇冷傲之氣如這涼夜,疏離、淡漠。


    橘色燭光輕輕晃動,他指節勻稱的手頓了頓,一襲粉衣單膝跪在案幾前。


    “爺~”禮忿忿不平的嘟著嘴,跪坐下來,瞄一眼專心作畫的主子,語調誇張的道:“您還有細思畫山畫水,您媳婦兒都快讓人拐跑了!”


    他說話素來添油加醋,就算芝麻點小事兒都能給他形容得似天要破個窟窿。


    舒子聖不為所動,隻淡淡看他一眼,又收迴視線緩緩落筆,點出第二片花瓣。


    得不到重視,禮的嘴更噘得跟秋菊似的,雙手放在案幾上以增加存在感,拿出碎嘴婆子的精神便開始把自己今日所見到的變個花樣說一遍。


    “您是不曉得那個戴升,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伍長,老貼著狗爹那個臭不要臉的!今兒居然帶著狗爹偷偷出營去了!”


    舒子聖第三片花瓣點重了,豔紅的傲梅栩栩如生的綻放在枝頭,有一絲瑕疵,但並不影響美觀。他不過停頓了一瞬,又繼續作畫。


    “白惜輝”那貨是個閑不住的,每日在軍營裏乏味得緊,她捱得難受偷跑出去,是情理之中,也是預料之中。


    於是,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禮瞧自家爺還是沒多大反應,急得跟個被火燒了屁股的猴兒一般,恨恨道:“你說他偷偷帶狗爹做此等危險之事也就罷了,居然還帶她去妓館!您說那種地方是狗爹去得的嗎?狗爹可是您的人,勾欄女子怎能……”


    話未完,舒子聖的動作停了,禮瞄一眼畫,那朵梅花被濃重的朱紅色筆墨徹底毀了幹淨。想來他們家爺總算對這事兒上心了!


    禮急匆匆的趕迴來,本便就是為了這個,瞧見有效,煽風點火的勢頭半點不減,瞪著眼粗聲粗氣的罵,“您是沒看見他帶狗爹去的路上有多不檢點,對狗爹動手動腳,勾肩搭背的。狗爹本便清瘦,那樣給他搭著,像是給摟在懷裏一般,奴家看那戴升就是故意的!想我們家狗爹也是相貌堂堂的……”


    這次不等他數落完,眼前的燭火一晃,一股冷凝之氣幾乎要滅了那微弱的光。


    禮是個八卦的妖男,也是個會看臉色的人精,察覺勢頭不對,即刻閉了嘴,悄悄的看一眼自家爺,心裏喜滋滋。


    隻見舒子聖動作優雅的放下筆,雖是輕輕的,狼毫卻在白紙上濺起墨跡,可見力道。


    他款款起身,理了理衣袍,一身淡紫色鍍著橘色,不顯溫暖,反倒冷得更為極致。


    掃一眼禮,他啟步,“本王出去一趟,你準備準備。”


    彼時,營區外的妓館裏。


    白惜棠出營前特地把麵具掏出來戴上,又用褐色的布像平常一樣裹了一層,隻露一雙眼。為了待會兒能胡吃海喝,又不被人發現,她也是煞費苦心。


    不過好在現下已經入了秋,夜晚的城郊頗涼,否則她得捂出痱子來。


    隨戴升一齊走進妓館,她對他道:“說好了,你請客啊!”,此地看起來與剛路過的青樓檔次天差地別,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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