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山。


    “這裏就是公子從小長大的地方啊。”流煙挽起衣袖,開始打掃久未住人的竹屋。


    “對。”蘇無憂在屋裏慢慢走過,認真地打量著屋中每一件事物。


    “那我們要在這裏常住嗎?”


    “不,等一個人。”蘇無憂低頭看著卷軸,這是師傅毒發前畫的。


    “誰?”


    “我師妹,我給她去了信,大約三五日她應該就到了。”蘇無憂拿手指一寸寸撫過卷軸。


    流煙湊到她身邊,看了看卷軸,讚歎道,“畫得可真好!”


    “這是我師傅畫的,正是玄機山景。我當時年紀小,鬧著要題字,我師傅寵我,白白毀了這畫。”說起童年趣事,蘇無憂唇邊浮起一絲淺笑。


    “公子的師傅…”


    “已經死了。”蘇無憂卷起畫。


    流煙垂下頭,“抱歉…”


    “你有什麽錯需要道歉?”蘇無憂覺得好笑,“你不必這樣小心翼翼地對我。對了,你可想習武?”


    “我?”流煙指著自己,不確定地說,“我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雖然你年紀大了些,不過我師傅門中正有一門功夫適合女子練,成不了頂尖高手,對付江湖二三流的人物還是夠了。”蘇無憂當下便把這門叫玉女素心決的功法細細講給流煙聽。


    蘇無憂看流煙入定,自己也在床上盤坐。弑天爹爹和師傅同出一門,可惜兩人同道殊途,弑天爹爹被師傅囚於山洞中。或許念在同門一場,師傅沒有趕盡殺絕。血魔功也是玄機一門的功法,她曾經在師傅留下的功法中看過,隻是她一直修習的是玉女素心決,弑天爹爹身功力傳給了她,她該不該改修血魔功呢?蘇無憂心中搖擺不定。深思良久也沒有下定決心,她起身向屋外走去。


    玄機山終年被冰雪覆蓋,放眼望去一片雪白,滿目蒼涼。蘇無憂從竹屋西行一百步,數到第三棵柏樹,蹲下身,徒手挖出樹下埋的酒壇。


    醉生夢死,不知道師傅口中最好的酒是什麽滋味兒。她抓起酒壇迴到竹屋,流煙還沉浸在修煉中,未曾發現她已經出去了一趟。


    蘇無憂笑笑,揭開酒封,先聞了聞。居然沒有酒味…她心裏暗暗奇怪。把酒壇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蘇無憂的表情古怪極了。酒壇摔落在地上,流煙被驚醒,她睜開眼看見蘇無憂呆呆地站在床邊。


    “公子?”


    蘇無憂忽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她甚至笑得蹲下了身。竟然隻是白水!原來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醉生夢死!一切不過又是一個謊言。師傅,連你也在騙我!


    “我是不是這天下最傻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相信別人。我在乎的人啊,他們都在騙我!弑天爹爹騙我,鳳驚羽騙我,連師傅,原來也在騙我!”她說到最後,聲音銳利地像刀鋒。


    流煙看她如此,心中難過,她抱住蘇無憂:“不管別人怎麽對公子,流煙永遠都不會騙公子的,流煙會一輩子陪著公子!”


    蘇無憂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側臉,“一輩子?一輩子那麽長,不是能隨意許諾的。”有個人,他也說過要陪她一輩子,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跟她走。他放棄了她。蘇無憂想,或許鳳驚羽的選擇沒錯,林晚秋確實比她好。父母雙,性情溫柔,師出名門,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還是林家唯一的大小姐。娶了她,能少奮鬥多少年啊。而她蘇無憂,隻是一個江湖混混,身無長物,父親還是臭名昭著的武林魔頭。她爹爹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頭啊…可那也是她的爹爹,一心一意對她好的爹爹。可她害死了他。


    蘇無憂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去盜霜寒劍,一切會不會不一樣?最起碼,弑天爹爹還能活著,即使被困住,但她終歸還是有爹爹的。可這世上沒有如果,蘇無憂平素最厭煩那些做了事又來後悔的人,現在她自己竟也在後悔。報仇,報仇。她什麽也沒有了,隻有這血海深仇。蘇無憂想,人總是要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原本鳳驚羽若是願意跟她走,她是真的想放下一切的。可其實在踏入喜堂時,她就預料到,他不會跟她走的。他那樣的人,既然決定要娶一個人,便不會反悔。隻是她還是想試一試。這樣也好,以後,他是林家姑爺,驚鴻一現鳳少俠,她是修羅宮主,兩不相幹,多好。


    師傅,徒兒有負你的教導。隻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要這武林再起腥風血雨,我也一定要報仇!這一刻,蘇無憂終於下定決心。


    她走出竹屋,領著流煙來到暗室中,將蘇無雙抱出。


    “這是公子的師傅?”


    蘇無憂點頭。


    “竟是位女子…”她喃喃道。


    “我師傅是這天下最了不起的女子。”蘇無憂有幾分自豪地說道。打敗魔弑天,這是江湖上多少男子也做不到的事。


    “公子這是要?”


    “我以前一直不肯相信師傅死了,現在,也該認清事實,讓她安眠了。”蘇無憂將手放在雪地上,雪融為水,水結為冰,竟是憑空造出一副冰棺。


    流煙驚在原地,她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手段。


    蘇無憂將師傅小心安置在冰棺中,俯身磕了三個響頭。“徒兒不孝,今日在此拜別恩師,此後山高水長,歸期未知,願師傅長眠山中,不再受凡塵俗事攪擾。”她將冰棺送迴暗室,啟動機關。幾聲巨響,蘇無憂知道,自己應該再也見不到師傅了。其實早在師傅毒發之日,她就讓自己關閉暗室,可笑自己執念太深,以為這世上真有紅顏白發的解藥,便怎麽也不肯讓師傅埋葬在暗室中。


    蘇無憂抬手截斷自己幾處經脈,嘔出一口血。


    “公子,你幹什麽?!”流煙大驚失色,上前扶住她。


    “不必擔心,不過是廢掉之前修習的內功而已。如今我要改修另一門功法,自然要將原先的內力廢去。”蘇無憂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下定了決心,她便不會再猶豫。隻有修行血魔功,才能將弑天爹爹傳給她的內力真正化為己用,如果仍舊修習玉女素心決,她不可能殺得了顧南辰。修羅宮再起需要一個武林絕頂高手當宮主,不管血魔功有怎樣的隱患,她都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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