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起為斯波義統複仇這份大義的旗幟,信長隨即向彥五郎展開討伐。


    與以往一樣,他仍舊率軍親征。


    而彥五郎方麵在失去甚介之後,能領兵抵抗的便隻剩下大膳和左馬丞了。


    在兩軍實力已拉開明顯差距的形勢下,信長軍的將士們對此戰可謂是信心空前高漲。


    兩軍在清洲城前的安食村一帶展開對戰,相對於靠著一腔孤勇扞衛城邦的彥五郎軍而言,擬定好詳細戰略的信長可謂是有備而來。


    他製定了第一排由長槍隊負責進擊的安排,手執4.5米長槍的步兵們,憑籍長距離攻擊的優勢,一開始就橫掃了彥五郎軍的士兵。


    眼看戰況不妙,左馬丞揮刀策馬率著一眾彥五郎軍的騎兵們從側翼衝向信長軍,試圖通過擾亂隊形導致信長軍陣營大亂。


    然而左馬丞始料未及的是,就連他率軍攻擊信長軍側翼的戰法,其實也早在信長的預料之中。


    當他率著騎兵們繞到側翼,一股作氣地對信長軍發動衝擊時,本該猝不及防被他們揮刀斬殺的士兵們忽然迅速分散。


    在士兵們競相退開後,一隊足有一百人左右的火槍手,端著火槍赫然出現在左馬丞麵前。


    “這是?!”左馬丞心中暗叫不好,急切迴頭望向那群追隨他進行側翼突襲的騎兵們,“我們中計了,大家快撤!”


    他還沒來得及揮動韁繩調轉坐騎,信長軍的火槍手們便紛紛扣動扳機。


    隻聽震耳欲聾的陣陣槍聲響起,左馬丞的身體瞬間就被打出了十多個彈口。


    他和麾下的騎兵們愴然從馬背上裁倒在地,這群被視為清洲城騎兵精英的武士們,在現代武器火槍的威力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此番信長隻帶了丹羽、瀧川和利家三員大將出陣,但也足以將元氣大傷的彥五郎軍給殺得丟盔棄甲。


    就連在清洲城內又用了五名美少年作為祭品重新修複赤練蛇刀的大膳,在戰場上再度與利家及丹羽對決時亦不複當初的意氣風發。


    尤其左馬丞所率的騎兵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後,大膳更是無心戀戰地率軍往清洲城內逃去。


    “想要建功立業之人,就在戰後給我拿著斬獲的敵軍首級來領賞!”


    為了激勵軍心,信長策馬穿行在趁勝追擊的將士間,洪聲對著他們許下承諾。


    “衝啊!讓我們將彥五郎軍殺得片甲不留!帶著滿滿的首級向主公領賞!”


    他的鼓舞無疑更大程度的振發了信長軍士氣,將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加快了追擊的速度。


    被信長軍窮追不舍的彥五郎軍,在成願寺一帶迎來城內趕來的援軍,但就連這第二度的奮勇抵禦,也在信長軍加倍猛烈的攻勢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尤其越戰越猛的信長,在這趟追擊戰裏近乎於無往不利。


    但凡他手中的菊文宗揮動之處,勢必會有一連串的彥五郎軍士兵倒在血泊中。


    兩軍之間除了在士氣上出現極大的落差,最根本的還在於各自主君在戰爭上的態度不同。


    信長從第一次率軍出陣開始,無論麵對多麽艱難的戰役,他永遠都會一馬當先地衝向敵方。


    這種以身作則的英勇無畏,給麾下將士們樹立了極佳的示範、並大大鼓舞了他們的士氣。


    而彥五郎則是置身於清洲城內,倚靠手下的重臣們出生入死地為他指揮軍隊作戰。


    在戰場上,彥五郎軍的將士但凡一將雙方主君進行對比,鬥誌便霎時消散了不少。


    因此在左馬丞戰死後,全軍隻剩大膳一名主將的情況下,彥五郎軍在成願寺的抵抗戰裏再度被信長軍打得節節敗退。


    最後大膳迫於無奈,出動了一百五十名敢死隊員舍身暫時攔截住信長軍,他才得以率著其它將士退迴清洲城。


    信長在這場安食之戰裏的再度譜寫勝績,讓清洲城在尾張國內陷入更加孤立的局麵。


    尾張國·清洲城·城主府邸·正殿


    庭院裏鳥兒歡啼,猶如一曲優美的自然樂章,明媚陽光正與清爽微風競相在室內展開追逐。


    然而端坐在上座的彥五郎卻是一臉死灰地飲著悶酒。


    他無精打采倚著扶幾的頹廢模樣,與室外的庭院好光景形成了迥異的反差。


    曾幾何時,每當遇到棘手議題時,他總習慣推心置腹地與麾下三名重臣大膳、甚介與左馬丞展開商議,然後從他們各有見解的進言裏作出選擇。


    如今端坐在下座的重臣,隻剩下大膳一人了,又叫彥五郎怎麽能不沮喪和焦慮?!


    “我們已經打了兩場敗仗!現在不說信長這廝,就連尾張國內各大城主都不再將我們清洲城放在眼裏!”彥五郎恨聲說。


    一提到連續兩場敗仗,彥五郎便激憤得心緒難平,不得不端起酒盞靠著狂飲來借酒澆愁。


    大膳低頭望向拿在手中的酒盞,定定地瞪著盞內微微晃蕩的酒液,拚命在腦海裏搜尋對策。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忽地眼睛一亮,抬頭望向仰頭一氣飲盡盞內清酒的彥五郎:


    “對了,主公,若想要破解這麽惡劣的局勢,我們恐怕就得要找盟友了。”


    “盟友?”彥五郎慘笑著又為自己倒了一盞酒,“我們都被信長打到逃迴城內了,國內還有哪個城主願意和我們聯手?”


    “在下覺得,信長的叔父孫三郎是個很理想的盟友人選。”


    “孫三郎?”彥五郎訝然道,連送到嘴邊的清酒都忘了喝,“他是信秀大人同父同母所生的弟弟,和信長算是血緣關係相當深厚的至親,你怎麽會想到要拉攏他?”


    大膳擱下酒盞,狀態低迷的他在這一刻竟迅速地打起了精神,專注地望向了上座的彥五郎。


    “主公,恰恰由於孫三郎是信長的叔父,他才更可能選擇與我們結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當初孫三郎跟著信秀大人出生入死,可說為信長一族從分家躍升為尾張一國的統治者立下汗馬功勞,但如今信長成為領主,而他卻繼續隻是一介守山城的城主。”


    彥五郎終於領悟到大膳話中的意有所指,隨即興奮地將酒盞內的美酒再度一飲而盡。


    “我懂了,大膳。是人都會存在貪念,你是想利用他的貪戀和不滿讓他加入我們陣營?”


    “是的,畢竟信行公子那邊已經指望不上了。織田一族裏現在能有實力和信長抗衡的,也隻剩下孫三郎了。”


    大膳的進言無疑給了彥五郎很大啟發。


    此刻目光閃動的他正絞盡腦汁苦苦思索著,力圖尋找出最能取悅並打動孫三郎的方法。


    “對了,大膳,我想到了!”彥五郎興奮地提高了聲音,“我們主家一族世代承襲著守護代理這個職位,不如我就用分享守護代理的權限為條件,去拉攏孫三郎!”


    “這個……”大膳麵露難色,“孫三郎半生追隨信秀大人,見過太多大風大浪,恐怕分享守護代理權限這個條件還不足以讓他選擇加入我們。”


    “那我就和他約定,一旦聯手成功擊潰信長,就分他尾張國內五分之二的領地!”


    彥五郎咬著牙齒說,顯然下了很大決心才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怎麽樣,這個條件足夠誘惑了吧?再怎麽樣也比他守著的那座小小的守山城要強得多吧?”


    “是!在下也這麽認為。”大膳用力點了點頭,對著彥五郎伏地拜倒:“那麽,就請主公將與孫三郎交涉商談一事交給我來全權處理吧!”


    “拜托你了,大膳。這也許是我們逆襲信長的最後一線希望了。”


    此時的彥五郎活脫脫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僅有的一根浮木不放,希望靠著這根浮木的力量能飄到岸邊。


    “是,在下明白。”大膳語氣堅定地迴答,“我阪井大膳一定為此傾盡全力,不負主公所托!”


    尾張國·那古野城·城下町·市集


    戰場上的連續告捷讓信長心情大好,安食之戰後不久,他隨即作出到城下町散心的決定。


    在政秀以剖腹自盡提出諫言後,信長很久都沒再逛過城下町、也沒再到田野或河邊撒歡過了。


    此次再度重訪城下町,對他來說具有著在這個階段掀開全新篇章的意義。


    所謂城下町,指的是日本中世時代之後,在領主居所周邊所成立的聚落和市集,商工業者紛紛在此聚集,逐漸發展成一城經濟的中心。


    信長大膽啟用居守屋後,稟著“用人不疑”原則,將那古野城的經濟振興大權完全托付給他。


    在居守屋的悉心規劃下,這座城市的城下町規模不斷擴大,各色商店已經超過三十家,而自由擺攤的小販更是隨處可見。


    信長重視經濟、破格錄用人才的政策,正在這處城下町的繁榮中開花結果,並給城民們帶來更繽紛多彩的生活品質。


    這次信長輕裝出行,隻帶了兩名小侍從在旁護衛。


    他一路悠閑地在街道上隨興漫步,視線不時好奇地在各類自由擺設的小攤上逡巡。


    經過琳琅滿目的各色商品小攤,信長目光最後落在了一名販賣京都商品的小販身上。


    那是一名身材矮小、微胖、外貌平平無奇的青年男子,乍一看到他的五官,就讓信長頃刻間聯想到山野裏的猴子。


    這名長相甚似猴子的青年商販,正熱情四溢地吆喝著:“各位客官快來看喲!這裏有京都各種最流行的商品,從針線、折扇到文具都一應俱全!”


    “隻要擁有本攤的任何一件商品,您即使不出尾張,也能第一時間感受京都的風尚!”


    他拿起攤上的一把折扇,大姆指向上一劃,折扇便悠然打開。


    青年商販就這樣執著折扇愜意地扇著風,安逸地繼續對著路人吆喝了下去。


    “看看這京都匠師的製工,方寸之間依稀都聞得到優雅的味道。啊!連這風也變得清甜不少!”


    這貌不驚人的青年商販,卻有著操縱語言藝術的天賦。


    他的話語極富感染力及煽動性,配合那仿若正置身京都的生動表情,竟吸引了不少民眾駐足,繼而在攤位上挑選起商品來。


    “這位小姐,想必是出自大戶人家的閨秀吧!”


    青年商販正對一名姑娘推薦著商品。


    他態度親切卻又不過於親昵,將人與人間的相處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您看中的這份胭脂,恰恰就是京都近期在各家公卿小姐間流行的熱品,化妝後呈現的曼妙風采,可是與其它尾張姑娘完全不同!”


    信長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姑娘如何被青年商販說動,在曆經數度猶豫後,還是掏錢買了胭脂。


    被那名青年商販在工作中煥發出來的自信和熱情所感染的信長,竟為此鬆了口氣,就像是自己成功地推銷出了商品一般。


    在又賣出一份針線盒之後,青年商販留意到一直站在不遠處觀望的信長,竟向他綻放出猶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喂,那邊的小哥!”青年商販眯著眼睛甜甜地招唿著,“既然在旁邊站了那麽久,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完全沒料到對方居然主動向自己發出邀請,向來幹脆果斷的信長也禁不住稍微猶豫了一下。


    察覺到信長還處在考慮中,青年商販非但沒有就此卻步,反倒更加隨和熱情地鼓動了起來。


    “就算過來看,也不一定要買喔!”


    “小哥既然在那邊望了這麽久,為何不到攤子前親手摸摸、瞧瞧這些商品呢?”


    青年商販使用的完全是一種交朋友式的語氣。


    盡管彼此才是第一次見麵,可他向信長展露出的熟絡勁兒,卻仿佛兩人早就認識了很久一樣。


    信長終於領著兩名小侍從走了過去。


    “你很會做生意嘛。”信長稱讚道,“我才看了沒多久,你就賣出不少東西了。”


    “嗨,這都要感謝我們的主公。”青年商販笑嘻嘻地迴應,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繼位後一門心思狠抓經濟,還廢除了關卡的通行稅,讓人群都流到這裏來了。”


    “呃,這麽說你很喜歡他了?”提到青年商販提到自己,信長按捺不住好奇地發出詢問。


    “嗯,喜歡啊!”青年商販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你看!放眼東海道其它十四國,哪個國家沒有設立出入關卡?”


    他瞳孔裏不加掩飾地流露出崇拜和景仰之色:“也就我們主公,敢為天下先地廢止了所有關卡的通行稅,這種膽魄可不是隨便哪位領主都能具備的。”


    “怎麽?廢除關卡的通行稅,真能對經濟帶來這麽大的影響嗎?”信長明知故問道。


    “當然!這讓各國商人都能自由進出那古野城的城下町啊!因為這裏總能買到想要的東西,周邊其它城池的民眾有時也會特地趕過來呢!”


    雖然隻是個擺攤的商販,但對方談及經濟形勢頭頭是道的口才,還是給信長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津津有味地聆聽著青年商販煞有介事的分析,覺得對方談到自己時的眉飛色舞實在有趣,忍不住“撲哧”地笑出聲來。


    “哈哈,小哥,怎麽我說的話有這麽好笑嗎?”


    青年商販非但不以為忤,反倒跟著樂嗬嗬地笑了起來,還很憨直地問了這麽一句。


    “沒有,隻是被你口才給驚到了。”信長笑著搖了搖頭,“原本以為你隻是一個小商販,沒想到還蠻有見識的嘛。”


    “過世的家父可是曾經當過織田家的步兵呢!”青年商販豎起眼睛,驕傲地挺起胸膛道。


    可說著說著,他明亮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不少:“可惜家父走的早,母親起早摸黑養大我們幾個孩子不容易,我從小就不得不捉摸著該怎麽賺錢養家。”


    “如果家父還在,說不準我現在也是個武士,也能跟在主公身後打仗、為他效力也不一定。”


    說到這裏,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後腦勺,隨後又樂得下嘴唇往上嘴唇包地笑了。


    男人隻有談到夢想,才會流露出這樣矛盾又憨直的表情。


    青年商販談論信長時所流露的神色、還有所使用的語氣,一下子就觸動了信長的心。


    “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很想要跟隨主公似的?”信長半是玩笑、半是欣賞地試探。


    “想啊!那麽獨特又強悍的主公,誰會不想跟隨啊?”


    青年商販拍了拍自己臉頰,似乎感受到現實與夢想的差距,他又自嘲地晃了晃腦袋。


    “可對如今的我來說,這大概隻是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實現的白日夢而已。”


    青年商販竭力想掩飾內心泛起的失落之情,卻仍禁不住流露出淡淡惆悵。


    但他眼神裏的那股想與命運抗爭、擺脫這平凡生活的倔強和野望,卻在這一瞬間清晰地傳遞給了信長。


    這是個特別的人,他的命運絕不應該隻局限於當個小販。


    ——信長很明確地作出判斷。


    接著信長又很好奇地在心裏思忖著:不曉得把這個青年商販放到不同的舞台,他又會呈現出什麽樣的一種風貌呢?


    經過這麽一揣度,信長已然足夠確定自己對這名青年商販很感興趣了。


    於是他順勢發問:“聊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介意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藤吉郎。”青年商販大方豪爽地答道,“我叫木下藤吉郎。”


    兩人相遇的這一年,信長二十一歲,藤吉郎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這時候的兩人誰都未曾料想到,彼此都會陸續成為戰國時代裏最璀璨耀眼的兩顆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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