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的爸爸是個中學教師,教高中化學課。她的親生母親原來是個售貨員,劉佳對媽媽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媽媽去世那年她隻有3周歲,媽媽是出車禍死去的。

    凡是認識媽媽的人在劉佳懂事以後都極力向她描述媽媽的美麗,都說若要讓她和媽媽相比,劉佳的長相明顯得要弱一些,因為她吸收了爸爸身上的一些缺點。

    聽說當年爸爸和媽媽很恩愛,從來沒有拌過一次嘴,經常形影相隨,下班後一塊洗衣服一塊做飯,就是一塊糖球也要從中間分成兩半來一起吃。

    奶奶後來告訴劉佳說那是她一生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了,看著身邊兩個幸福的孩子,她自己別提多高興了。

    劉佳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更大的幸福,在那不太富有的年代,一家人開始謀劃他們的未來,那種憧憬是多麽美妙誘人呀!

    一場車禍卻無情地改變了一切,媽媽死後從不吸煙的爸爸開始拚命抽煙,精神萎靡不振,有時甚至忘記給學生上課,忘記去幼兒院把劉佳接迴家,於是奶奶隻好承擔起照顧劉佳的全部責任。

    爸爸的狀況越來越糟糕,奶奶就想通過給他再建立一個新的家庭來喚醒幾乎頹廢了的兒子,奶奶幫他物色了一個公共汽車售票員,婚禮在當時辦得異常隆重,奶奶幾乎傾其所有,因為老人家把這場婚禮當成了使兒子獲得新生的希望,在奶奶眼裏新媳婦也就是兒子手中的一根救命草。

    當時劉佳他們一家人住在天津市北辰區一棟舊樓房的二樓,住房麵積大約40平方米,被分成大小不等的兩個房間和一個陽台。陽台的一半被改成廚房,另一半才被真正當作陽台使用,真正的廚房被當餐廳用。

    起先劉佳媽媽是被娶進小房間的,奶奶居住在大的一間。

    奶奶是個相當要強的女人,35歲上受了寡,從此獨自一人守著唯一的兒子生活,兒子就是她的全部。

    為了兒子,她主動為新媳婦讓出了大房間,和劉佳一起住進了小房間。

    新房裏所有的家具也都是新的,奶奶不想虧待新娶進門來的兒媳婦,她對那位售貨員姑娘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希望她能改變這個家庭,讓這個家庭重新獲得新生。

    等鬧新房的人都走了,他把兒子叫進自己的房間,千叮嚀萬叮嚀囑咐兒子:“去的人是永遠也迴不來了,可你還必須得生活下去呀!學會忘記吧,孩子!新人是你的全部希望。我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為了佳佳你也應該好好對待你的媳婦,算媽求你了,好嗎?”

    “媽媽,我一直都在努力,可是我也控製不了自己,這次我一定加倍努力。”

    爸爸走近床前,摸了摸已經熟睡了的劉佳的額頭,他覺得女兒很多地方很像自己原來的妻子,於是他下定決心要好好生活,心想:就算完全為了這個孩子吧。

    “媽媽,您辛苦了,早點休息吧!”他知道媽媽在擔心什麽,他自己何嚐不擔心呢?這次他能不能戰勝自己呢?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

    新房的門關閉後,奶奶沒有睡覺,卻悄悄地拿個板凳在新房門口不遠的地方坐下。她不放心兒子,細心地聽新房裏麵的動靜。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好,不過她又想:不是很多地區都有聽新房的習慣嗎?說沒人聽房還不吉利呢。她安慰自己也不斷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她希望兒子在這新婚之夜能獲得一個全麵的勝利,她也再次慶幸自己給兒子找了個姑娘,因為這姑娘就像一張白紙,可以任她的兒子在上麵填寫。

    新房裏的動靜逐漸大起來,奶奶似乎已經聽到新媳婦急促的喘氣聲了,兒子的聲音似乎更大一些。

    老人的心也隨之跳動起來,全身血液流動似乎也比以往暢快多了。

    “成功了!”她心裏高興起來,隨即就計劃明天早起該用什麽樣的早餐犒勞此時正盡情享受生活的兩個孩子。

    “啊!啊!”新媳婦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

    快結束了,她的兒子應該是打了一項全麵勝利的戰役!

    “寶貝!我的小翠!寶貝!我的小翠!”兒子激動地叫喊。

    “轟隆!”奶奶的頭要炸了。

    小翠,那是劉佳媽媽的小名呀。

    “咣當!”屋裏發出摔碎東西的響聲,其中也夾雜著新媳婦的抽泣聲,

    “奶奶!”劉佳醒了,大概是想撒尿了。

    “哎!”奶奶竟然不自覺得在新房門口答應了孫女,雖然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已經遲了。

    迴到自己房間,她終於聽到新媳婦罵了一句:“騙子,老少都是騙子!不要臉!”

    奶奶的夢終於碎了,心更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她努力了,可是命運卻不遂她願。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奶奶看到新媳婦始終黑著臉,從不抬頭說一句話。奶奶仍然十分慶幸,因為畢竟新媳婦沒吵鬧著迴娘家。

    奶奶知道這必然會涉及到劉佳的命運,她真不知道孫女以後的生活將會如何。

    多少年以後,劉佳仍然能想起奶奶唱給她的那首歌謠:

    小白菜,滿地黃。

    三歲那年沒了娘,

    和爹過,還湊合,

    就怕爹爹娶後娘。娶了後娘三年整,

    生了個弟弟叫孟良。

    孟良吃得油餅卷雞蛋,

    我吃得黑豆拌粗糠。

    蒸了個窩頭有翅膀,

    一飛飛到南院棗樹上。

    窩頭呀窩頭你下來,

    再蒸窩頭不摻糠。

    哭一聲娘,叫一聲娘,

    鼻涕甩在南牆上,

    淚點滴在花鞋上。

    使這個家庭籠罩在陰影中的,不是因為爸爸有了後媽而忘記了孩子,卻是因為爸爸對媽媽的感情太深,巨大的悲傷使他自己忘記了孩子和一切。所以多少年之後劉佳仍然可憐後媽,對爸爸呢,就更不能說什麽了,她隻覺得爸爸更可憐,如此這樣活著似乎還不如早早隨媽媽去了的好。

    一家老小生活在一起,吃飯時誰都無法避開後媽那張陰沉的臉,爸爸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奶奶開始擔心他會把工作丟掉,還好結果沒有那麽差,他隻是被從高中部調到了初中部。

    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奶奶帶著劉佳和爸爸他們分開過了,她們住進了城東的一處平房。奶奶雖然經曆了無數苦難,但是她總是很樂觀,所以上小學五年級以前的劉佳也算度過了一段美好的童年。

    弟弟劉之偉是在爸爸再婚的第二年出生的,比劉佳小了四歲半。

    終於,奶奶在一個寒冷的冬季走了,奶奶走的時候正逢天津下了一場多年罕見的大雪。沒有了奶奶,劉佳才真正覺得自己失去了依靠。

    她終於和爸爸、後媽、弟弟一起生活了,她被安排在原來的那個小屋和弟弟一塊住。

    爸爸在家裏很少說話,總是搶著做家務,隻是煙抽得很厲害。後媽也很勤快,隻是整天不見笑臉。

    劉佳最好的朋友就是弟弟劉之偉,他是家裏笑得最多的人。父母不在家的時候,似乎他們兩個玩得更開心一些。

    一天,劉佳無意間發現爸爸偷偷躲在屋裏看媽媽的照片,表情是一個孩子無法理解的。那是爸爸偷偷留下來唯一的一張媽媽的照片了,因為奶奶在後媽進門前把媽媽的照片都燒掉了。

    後媽實在是在和一個死人決戰,所以她就沒有贏的機會,這是她最大的悲哀。劉佳一直覺得這應該是父親不對,他不該這樣對待後媽。如果他能對後媽好一點,後媽就會開心起來,因為在劉佳看來後媽還是很在意爸爸的,她始終不提出離婚,也從來不出去向親人或朋友訴說自己的苦衷。

    劉佳有時想:後媽這樣堅持也許是為了弟弟劉之偉吧。

    劉佳覺得有時後媽看自己的眼神怪怪得,似乎有一絲的恨意,那表情真得讓人覺得好不自在,但後媽總能控製好自己,對她和弟弟外人也看不出什麽差別。

    連吵架都沒有,沉悶的氣氛籠罩著這個家庭,似乎要使人窒息了。

    無論環境如何沉悶,人總是要一天天長大的,隻是經曆過這種氣氛的人心理上總會留下一些烙印,它會像肉體上的一塊大傷疤,讓人一生都難以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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