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之前學習各種被父親阻撓的經驗之後,李裹兒意識到,父親可能並不希望她太有學識,所以這次跟三姐學文,她學會了掩飾。


    每天早上,還是照常找父親母親,在他們麵前廝混玩耍,各種要求“上學”,然後等煩夠了她們,才會去騷擾姐姐們,然後順利去三姐那裏學書。


    沒有大孩子不想給小孩子當老師的,李仙姝雖然口頭上推說自己不行,但實際行為卻配合的很,不僅事先備課,對笑話中提及的人和事物做了不少了解,甚至還謄抄了一些比較常見的字來做示範。


    這方便李裹兒將書法也學了。


    也就是因為這,李裹兒才發現笑林也不簡單,表麵上看起來是一些逗樂的故事,但有些跟諸子中的名家言行也差不多了。區別就是,這些說的道理會少,有些需要人悟。


    在識字上,李仙姝自然是比李裹兒多的,但是人情世故上,自己的這個姐姐卻是一張白紙,於是李裹兒時不時提問,引導姐姐去往那方麵想。時間久了,兩人還真可謂是“教學相長”。


    因為李裹兒瞞天過海的法子使用的高妙,李旦壓根兒沒有察覺到女兒們的小動作。他隻是發現三女兒對笑話書特別有興趣,不僅看完了笑林,還拿了世語新說之類的雜書。


    若是李仙姝看《論語》《孟子》之類的,他可能還會警惕下,但全是《笑林》和《世說新語》之類的雜書,他便以為是小孩子喜歡看故事,不但沒阻止,還主動推薦了自己常翻的一些傳奇之類的小說。


    他當麵讀書時,也喜歡看這種雜書。隻是那時自己若是沉溺,還要被來上課的大儒們訓斥,但現在是在房州,別說是女兒,就算是他,把書翻爛了也沒有人管。


    是的,李旦發現,自己自從打算躺平之後,日子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不必思考政事,不必學習文章,甚至不用跟人勾心鬥角,隻要躺下來享樂就好。


    庸者,竟然如此舒服。


    他最近正在準備編一部舞樂。


    李家人向來喜歡音樂,當年祖父在軍中,都能做秦王破陣樂,父親上位之後,也做了《上元樂》、《大定樂》、《光聖樂》等。


    他小時候跟父親在一起時,也目睹過父親聽風葉鳥聲而做歌的事。


    隻不過當初他年紀小,又是倉促成為太子,連正課都學不完,哪裏還有空做這種閑事,於是就擱淺下來了。


    如今在房州,有大把的時間,韋氏上次調教的歌姬和樂師,在他看來隻是勉強可以聽,所以宴會罷了之後,就被他留下來教導。待聲部湊齊,勉強可以歌時,他就想要寫新歌了。


    他沒有想寫雅樂,房州偏遠,但民間音樂頗有所得之處,他當地方上敬獻了一匹樂師,先是聽他們演奏,然後再甄別篩選,然後改編。


    若不是做樂府太惹眼,他都想要編樂府新曲了。


    李顯找到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整個精神麵貌都好了許多。


    然而,就在他這裏無事發生時,洛陽的正在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


    “薛懷義簡直是太囂張跋扈了,上次在宮中,竟然要我對他行季父之禮!”太平公主躺在床上,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他算是什麽東西,不過是看在母親的麵上,給了他一個出身,他竟然真當自己是你季父。”


    “別說他是個假的,就算是真的,也配讓本公主行禮嗎!”


    “好了好了,不要說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駙馬薛紹坐在床邊,懷中正抱著剛生產下來不足月的小兒子,聽到太平公主抱怨太後的寵臣,忙咳嗽一聲打斷了妻子的話,轉移話題,“小四好像快要睡著了,我抱去給奶媽?”


    “你不許去,讓她們過來就是,我要你陪著我。”太平公主刁蠻的說道,抓住了丈夫的手,張口就要喊人。


    “要是把他吵醒,他哭著又該吵到你了。”薛紹阻止了太平公主的做法,想了想把孩子抱在懷裏,“我抱著吧。就一會兒,也不打緊。”


    “嗯,也行。”太平公主原本就是不想讓丈夫離開,如今他抱著孩子陪著自己也是一樣,所以就往裏裏麵讓了點。


    “好。”薛紹順從的說道,然後坐在了床頭,兩人靠在一起。


    “其實小四挺乖的。”太平公主靠著丈夫的肩膀,看著懷中熟睡的兒子,忍不住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生的快,生下來也不難帶,比他的哥哥姐姐們好多了。”


    “是個孝順孩子,知道你心煩,就不折騰娘親。”薛紹親了親兒子額頭,迴頭看太平,笑著說道,“將來要給他分一份豐厚的家產。”


    “嗯,誰叫他是小兒子呢,不能繼承爵位,隻能在財帛上多多補貼了。”雖然還是個嬰兒,但太平公主已經操心起兒子的前程了,“我在想,周歲的時候要不要向母親要個封爵啊。”


    “如今是多事之秋,算了吧。”薛紹搖搖頭,“他還早著呢。”


    “也是。”太平想想洛陽如今的樣子,忍不住歎氣“自從母親搞了那個銅匭之後,告密之風盛行,朝中不時有人因罪入獄,也不知道過幾日又有誰遭殃。”


    自從母親重用酷吏之後,這洛陽城就變得動蕩了起來,常有熟悉的勳貴重臣,抄家滅門,血流成河。


    太平公主縱然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見到這情形也有些怕了。


    這一胎她懷的極其不安穩,九個月就生了,太醫說是憂思過重,要好好養著。月子裏薛紹就看得緊,哪兒都沒去,日日在公主府守著他。


    “你不要多想,你是公主,外麵縱然有些風雨,也刮不到咱們身上。”薛紹安慰她,“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養好身體。”


    “嗯,我知道。”太平公主捂著胸口,隻覺得憋得慌。“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總是心神不寧的。”


    太平公主抬頭,看著薛紹英俊的側臉,心中一片溫柔。


    成親七年,她從未對他感覺到厭煩,愛意反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增長。


    她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場盛大到至今還在被人傳頌的婚禮,隻不過是他們愛情中最無足輕重的一道花邊。


    相比較那場讓所有女人都羨慕的婚禮,誇張到連萬年縣衙都要拆掉才能進去婚車,幾乎要烤焦樹木的儀仗,逾製的賞賜和食邑,她更喜歡和丈夫共度的每一個日夜。


    她知道母親是愛她的,不然不會為她選擇了薛紹。


    但母親的愛,又時常讓她感覺到害怕。


    就像當初,母親覺得嫂嫂們的身份不夠高貴,不配和自己做妯娌,所以想讓大伯休妻另娶一樣。


    大多數時候,她給的不是你想要的,而是她覺得對你最好的東西。


    **


    薛紹看著天真的太平公主,眉間有不易察覺的隱憂。


    這些天外麵發生了一件大事,李唐宗室反了。


    事情發生的突然,但也不意外。


    先前皇太後力排眾議修建明堂,建武氏七廟,就讓諸位宗室驚恐。


    七月明堂修好後,太後以明堂建成,召宗室赴會,就直接讓諸王懷疑她要借機盡誅宗室。於是李衝詐作皇帝璽書,言皇帝被幽禁,請諸王發兵救之,直接掀起了宗室造反大旗。


    因為這事,皇帝李旦直接被軟禁在了宮中,嚴密看管起來。太平公主又正值產期,薛紹擔心她出事,所以將她瞞了下來。


    如今孩子出生,他琢磨要不借坐月子理由,讓太平不要亂跑,想著休養個一年半載,避開這個風頭。


    想到這裏,薛紹拍了拍太平的背,跟她商量道,“要不然等月子過了,咱們去封地避暑吧。”


    “好啊。”太平欣然答應,“眼不見心不煩,咱們就多呆點時間吧,這洛陽城的亂象我是不想看了。”


    她是長公主,人人都知道太後寵愛她,因此不少有請托說情的。


    說見吧,她不欲摻和朝政。說不見吧,又是從小到大交好的親朋故舊,看著這些人家破人亡也挺難受的。


    她隻是個公主罷了。


    管不了,一走了之算了。


    說到出去玩,太平忽然來了興致,跟薛紹商量起去哪座行宮,帶什麽東西去。有哪些想吃的想玩的。兩人正說說笑笑間,忽然隻見砰的一聲,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嘩啦啦一隊對帶兵刃的甲士衝了進來。


    “放肆!你們誰,想做什麽!”正靠在薛紹懷裏的太平被驚動,猛然坐起來對外麵怒斥著,卻見來人中走出一個小頭領模樣的人,朝太平公主行禮道,“奉太後之命,捉拿越王叛亂一案的從犯薛紹,有冒犯之處,還望公主海涵。”


    “叛亂?”太平公主大驚,當下分辯道,“駙馬這半年都在公主府呆著,怎麽可能參與越王的謀反,一定是弄錯了!”


    “奉太後口諭。”來人不為所動,當下隻是揮手,示意士兵們上前抓捕薛紹。


    “公主,”薛紹在慌亂之下,隻來得及將懷中幼子塞給太平公主,“公主莫慌,我沒有參加叛亂,清者自清,不會有事的。”


    “駙馬,”太平公主抱著孩子,已是慌亂的淚流滿麵,“怎麽迴事,到底怎了!”


    “別怕,我過幾天就迴來,”薛紹安慰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人塞住了口,直接拖了出去。


    來的士兵朝太平公主拱拱手,然後關上門離開,迅速的像一陣風一樣。


    太平公主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後哭嚎著大喊了起來,“來人,來人,幫我更衣。”


    “我要去見母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在大唐,奶奶是則天女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零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零叭並收藏人在大唐,奶奶是則天女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