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眉心緊緊擰成一個川字,目光冷峻而又淡漠地凝視著少年的記憶,仿若一位置身事外的過客,冷靜地觀望著眼前之人的喜怒哀樂,那些人的笑容與淚水、憤怒與欣喜,皆如過眼雲煙,絲毫無法觸動她的心弦。


    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少年身上,目睹他的悲歡離合,心中竟泛起一絲漣漪。


    尤其是看到少年展開手中那封信箋時,眼眸中閃爍的熠熠光芒,似繁星在夜空中璀璨,那光芒中飽含著少年的憧憬與期待,純粹而又熾熱。


    突然,畫麵的光芒如潮水般漸漸隱沒,取而代之的是幾聲尖銳刺耳的怒喝,如利刃般劃破虛空。


    “你竟敢推小哥兒下水!你的心腸怎得如此歹毒!若是今日小哥兒出了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死東西,和你那個死去的娘一樣晦氣!呸!”


    錦袍婦人盛怒之下,猛地飛起一腳,重重踢在蜷縮於地、瑟瑟發抖的少年身上。


    少年單薄的身軀如一片枯葉,被狂風席卷,狠狠撞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婦人憤恨地轉身離去,身後的一眾下人紛紛效仿,投來鄙夷輕蔑甚至是厭惡的神情,那些目光猶如冰冷的利箭,刺向少年。


    少年身上傷痕累累,縱橫交錯的傷口仿佛在訴說著他的悲慘遭遇。


    那件原本就已洗得褪去顏色的單薄長衫,此刻更是破損不堪,襤褸地掛在他瘦弱的身軀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倒在地上艱難地唿吸著,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仿佛有烈火在胸腔中燃燒。


    半晌,直至那些啐罵聲漸漸遠去,消失在庭院的盡頭,才見少年試圖掙紮起身。


    他雙手撐地,手臂微微顫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然而,重傷的身軀卻不聽使喚,一次次的努力皆化作徒勞。


    最終,他無力地放棄,選擇仰麵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那庭院包裹之下的四角天空。


    少年的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是由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在這滿是汙垢與傷痕的環境中,顯得愈發格格不入。


    嘴角那一抹觸目驚心的鮮血,如同一朵盛開在雪地中的紅梅,淒美而又豔麗,更襯得他脆弱又可憐,仿佛是一隻受傷的小獸,在角落裏獨自舔舐著傷口,孤獨而又無助。


    長夏心中開始湧起一絲不忍,她眉頭緊鎖,暗自思忖:這天界的天劫難道便是如此殘酷無情?竟不惜以磨滅一個人的自尊為代價,將他所有的希望都碾碎在腳下。這般折磨,對於道心不穩之人而言,極易使其墮入魔道。這帝君究竟是何居心?難道真的隻是為了遵循那所謂的天劫規則,便如此肆意地踐踏一個少年的人生?


    她抬頭望著四角天空上逐漸聚集的烏雲,那烏雲如墨般翻滾湧動,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她微微張口,輕聲說道:“要下雨了,你還是趕緊起來吧。”


    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迴蕩,卻顯得如此無力。


    然而,少年對長夏的話仿若未聞,依舊不管不顧地靜靜躺在那裏,仿佛在等待著傾盆大雨的降臨。


    很快,豆大的雨點如斷了線的珠子,無情地敲打在他身上,瞬間將他單薄的身軀淹沒。


    雨水順著他的發絲流淌,劃過他蒼白的臉頰,與嘴角的鮮血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麵容。


    漸漸地,在風雨的喧囂聲中,傳來了少年微弱的哽咽哭聲。


    他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與雨水交織在一起,嗚咽的聲音在風雨中飄蕩,帶著無盡的委屈與無奈。


    長夏心中明白,這個時候,她應該不在都城,而是在遙遠的邊疆。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見過現在這樣的他。


    眼前的畫麵如夢幻泡影般漸漸消散,旋即轉換至覃修氏家宴的場景。


    寬敞華麗的廳堂內,眾人圍聚在一張精美的餐桌旁,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唯有角落中的少年,如同一座孤島,孤寂地置身事外。


    他默默地坐在那裏,周圍熱鬧非凡的景象仿佛與他之間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他的世界裏隻有一片寂靜與落寞。


    這時,一位頭發花白如雪的老婦人注意到了少年。


    她的臉上浮現出和藹可親的笑容,眼神中透著一絲久違的溫暖。


    她輕輕地朝著少年抬了抬手,那動作輕柔而又慈愛。


    少年立刻心領神會,沒有絲毫猶豫,動作迅速而又敏捷地起身,快步來到老婦人身邊。


    老婦人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少年的鬢角,那幹枯卻又溫暖的手輕輕滑過他的發絲,眼中滿是慈愛與憐惜。


    隻是,在她凝視少年的目光深處,卻又似乎隱藏著一絲別樣的情愫,仿佛是在透過少年的身影,找尋著記憶中另一個人的影子。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輕聲喚道:“齊兒,你迴來了。”


    那聲音輕得如同一片羽毛飄落,卻在少年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旁邊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聽到這話,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邁著小碎步上前,看似不經意地將少年擠到了一邊。


    她嬌笑著說道:“哎呦,老夫人,齊兒沒迴來,她與人私奔了,您忘了麽?”


    這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老婦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果不其然,老婦人像是被觸怒了逆鱗的蛟龍,頓時勃然大怒。


    她的雙眼圓睜,眼神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毫不猶豫地狠狠一揮手臂,將麵前桌上擺放的花生瓜果掃落在地。


    刹那間,劈裏啪啦的聲響打破了原本熱鬧的氛圍,滿堂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眾人驚愕地紛紛轉頭看向老婦人。


    老夫人已然氣得渾身顫抖,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垂眸不語的少年,怒吼道:“滾!你給我滾!你若是要和那個混小子在一起,你就給我滾!滾!”


    那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圍的人眼見此景,臉上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尤其是那位故意拱火的華貴婦人,她微微斜眸看了眼少年,眼神中滿是得意與刻薄。


    隨後,她尖聲說道:“來人呐,帶他下去。”


    堂外候著的侍從們立刻會意,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少年的胳膊,準備將他強行帶走。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急與無奈,他試圖開口解釋,然而那些人卻搶先一步用術法封住了他的嘴,讓他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像對待犯人一般拖走,那背影在眾人冷漠與嘲諷的目光中顯得愈發孤獨與淒涼。


    長夏在一旁目睹這一切,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噴發般再也無法抑製。


    她緊緊地攥起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


    她暗自怒吼,質問道:“他也是覃修氏的子嗣,你怎能隨意打他!?毒婦!”


    那聲音在她心中迴蕩,充滿了對少年的同情與對不公的憤怒。


    然而,畫麵並未因長夏的怒喝而有所停滯,反而如風中殘葉般陡然一轉。


    長夏下意識地扭身,眼前的景象便再度變幻。


    隻見那少年孤獨的身影出現在一片靜謐的樹林之中,曾經那破落衰敗的小院,如今已被繁花似錦所覆蓋。


    嬌豔欲滴的花朵肆意綻放,微風拂過,花瓣輕舞,空氣中彌漫著清雅的花香,似在訴說著歲月的寧靜與變遷。


    少年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山茶樹間,潔白碩大的花瓣悠悠飄落,停歇在他的肩頭。


    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微微仰頭,目光透過斑駁的光影,望向遠方,若有所思。


    此時,寂靜的樹林中傳來他喃喃的自語聲:“還有幾年,她是不是就迴來了?不知她是否還會記得我?”


    那聲音輕柔而又帶著一絲惆悵,在空曠的樹林中迴蕩。


    長夏忍不住湊近細瞧,此刻的少年模樣相較於往昔已有了顯著的變化。


    他身姿欣長而挺拔,往昔因營養不良而顯得瘦弱的身軀已不見蹤跡,如今的他猶如一棵茁壯成長的大樹,散發著蓬勃的朝氣。


    他的麵容清秀不減,劍眉星目間透著一股堅毅,卻又在這獨處的時刻,流露出淡淡的孤寂與柔情。


    他那如墨的長發僅用一根素色的發帶簡單束起,幾縷發絲隨風飄動。


    而他手中始終緊握著的那封書信,此刻早已在歲月的侵蝕下開始泛黃,甚至就連卷邊都出現了些許的破損。


    畫麵仿若被一隻無形的手肆意撥弄,再度旋轉變幻。


    少年槐序被幾個年紀與他相仿的人死死摁住,動彈不得。


    他的雙眸之中,憤怒如洶湧的潮水,幾欲噴薄而出,卻又被他極力地壓抑著,那眼神猶如即將出籠的猛獸,令人膽寒。


    長夏目睹此景,不禁眉頭緊蹙,心中暗自思忖:這便是淑君?


    隻見少年淑君滿臉得意,趾高氣揚地站在槐序麵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開口便惡語相向:“你這個野種!就算你娘是覃修氏的,那又如何?還不是區區一個庶出!庶出子女在這府中便無任何的立足之地。再者說,你娘可不一定清白,說不定與那些煙花巷柳之輩一個德行!”


    槐序聽聞此言,頓時怒目圓睜,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拚命地掙紮起來,怒吼道:“閉嘴!不準說我娘!”


    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憤怒與屈辱,在空氣中迴蕩。


    少年淑君看著槐序這般憤怒掙紮的模樣,心中的得意更盛,眼中滿是挑釁之色,陰陽怪氣地叫嚷著:“喲!還會生氣呢?你生啊!你生啊!”


    說罷,揚起手來,一個巴掌接著一個巴掌地狠狠打在槐序那略顯蒼白的臉上。


    每一下都帶著十足的力道,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刺耳。


    正在這時,少年淑君的目光瞥見了槐序藏在心口衣衫中的物件,眉頭微微一蹙,質問道:“你藏著什麽東西?不會是從我房裏偷來的吧?”


    槐序瞬間緊張起來,開始劇烈地掙紮,大聲喊道:“不是!不是!你還給我!你還給我!那是我的東西!”


    那聲音中帶著一絲絕望與恐懼,仿佛那藏著的東西是他的命根子。


    少年淑君怎會輕易罷手,他猛地抽出那物件,竟是一封信箋。


    隨後,他故意提高聲調,大聲宣讀起來。


    當讀到長夏的名字時,他臉上的嘲諷之意更濃,揚起一陣尖銳刺耳的嘲笑:“就你!這封信還會是煊驕王給你寫的!?莫不是你對煊驕王有不可見人的情感,然後自己寫一封趁機褻瀆王爺吧!槐序啊槐序,你這是大逆不道啊,王爺要是知道了,你必死無疑!”


    槐序心急如焚,眼眶泛紅,聲嘶力竭地辯解道:“不是!是她寫給我的!你放開我!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


    然而,他的唿喊卻未能阻止少年淑君的惡行。


    少年淑君惱羞成怒,猛地一拳狠狠揮在了槐序的臉龐。


    這一拳力道極大,直接將槐序打倒在地。


    隨後,他惡狠狠地踩住槐序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憑你?癡心妄想!今天老子就教教你,什麽是雲泥之別!你是泥塵!低賤的泥塵!來人,給我綁了!”


    “放肆!”


    長夏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個箭步上前,想要去製止這一場暴行。


    可就在少年淑君將那封書信撕成碎片的瞬間,槐序的神情明顯開始不對勁起來。


    他的眼睛瞬間通紅,卻又沒有一絲憤怒的火焰在其中燃燒,整個人安靜得可怕。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封信在風中化為碎片,如同破碎的棉絮一般,悠悠地飄散到遠方。


    他緩緩抬起頭,冷冷地盯著麵前的人。


    那眼神之中,帶著的是對生死的漠然,以及無盡的暗裔,仿若來自地獄的深淵,僅僅一眼就讓人心生戰栗。


    少年淑君被這突如其來的眼神嚇得一哆嗦,聲音顫抖地叫嚷道:“我靠,你他媽想嚇死我啊!看什麽看!看什麽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給挖出來!”


    然而,槐序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


    那冷眼之中散發著無盡的壓迫感,與此同時,他的四周翩然而起無數白色蝴蝶。


    這些蝴蝶如同一股白色的洪流,徑直撲向那些困住他的人。


    那些人先是驚恐地大叫,隨即陷入慌亂之中。


    緊接著,一聲比一聲更加淒慘的聲音響起。


    白色的蝴蝶在攻擊中沾染上了血色,那些人凡是暴露在空氣之中的皮膚都被啃咬得不成樣子,他們撕心裂肺地痛苦大叫,連滾帶爬地哀嚎著逃離了現場。


    少年槐序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疲憊地蹲下身子,伸出顫抖的雙手,一張一張地將那些碎片撿起。


    他垂下的發梢帶著點點的枯黃,像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


    他的手因為之前的掙紮與毆打而通紅,此刻,掌心的皮肉緩緩綻開,鮮血滲出,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與那些信箋的碎片混在一起。


    長夏緩緩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腳邊的一個碎片上。


    隻見上麵的“長夏”二字在淚水或是血水的暈染下,漸漸模糊不清,直至再也看不清上麵的字跡。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疑惑與憐惜:他之前竟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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