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且說高衙內從那日在陸虞候家樓上吃了那驚,跳牆脫走,不敢對太尉說知,因此在府中臥病。


    陸虞候和富安兩個來府裏望衙內,見他容頻不好,精神憔悴,陸謙道:“衙內何故如此精神少了?”


    衙內道:“實不瞞你們說,我為林家那人,兩次不能克得他,又吃他那一驚,這病越添得重了,眼見得半年三個月,性命難保!”


    二人道:“衙內且寬心,隻在小人兩個身上,好歹要共那人完聚,隻除他自縊死了,便罷。”


    正說間,府裏老都管也來看衙內病症,那陸虞候和富安見老都管來問病,兩個商量道:“隻除恁的……”


    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來,兩個邀老都管僻靜處說道:“若要衙內病好,隻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衝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內在一處,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內性命。”


    老都管道:“這個容易,老漢今晚便稟太尉得知。”


    兩個道:“我們已有計了,隻等你迴話。”


    老都管至晚來見太尉,說道:“衙內不是別的症候,卻害林衝的老婆。”


    高俅道:“林衝的老婆何時見他的?”


    都管稟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嶽廟裏見來,今經一月有餘。”又把陸虞候設的計細說了。


    高俅道:“如此,因為他渾家,怎地害他,我尋思起來,若為惜林衝一個人時,須送了我孩兒性命,卻怎生得好?”


    都管道:“陸虞候和富安有計較。”


    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喚二人來商議。”


    老都管隨即喚陸謙,富安,入到堂裏唱了喏,高俅問道:“我這小衙內的事,你兩個有甚計較?救得我孩兒好了時,我自抬舉你二人。”


    陸虞候向前稟道:“恩相在上,隻除如此如此使得。”


    高俅道:“既如此,你明日便與我行。”


    再說林衝每日和智深吃酒,把這件事不記心了,那一日,兩個同行到閱武坊巷口,見一條大漢,頭戴一頂抓角兒頭巾,穿一領舊戰袍,手裏拿著一口寶刀,插著個草標兒,立在街上,口裏自言自語說道:“不遇識者,屈沈了我這口寶刀!”


    林衝也不理會,隻顧和智深說著話走,那漢又跟在背後道:“好口寶刀!可惜不遇識者!”


    林衝隻顧和智深走著,說得入港,那漢又在背後說道:“偌大一個宋都,沒一個識得軍器的!”


    林衝聽得說,迴過頭來,那漢颼的把那口刀掣將出來,明晃晃的奪人眼目,林衝合當有事,猛可地道:“將來看。”


    那漢遞將過來,林衝接在手內,同智深看了,吃了一驚,失口道:“好刀!你要賣幾錢?”


    那漢道:“索價三千貫,實價二千貫。”


    林衝道:“價是值二千貫,隻沒個識主,你若一千貫時,我買你的。”


    那漢道:“我急要些錢使,你若端的要時,饒你五百貫,實要一千五百貫。”


    林衝道:“隻是一千貫,我便買了。”


    那漢歎口氣,道:“金子做生鐵賣了!罷,罷,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衝道:“跟我來家中取錢還你。”


    迴身卻與智深道:“師兄,且在茶房裏稍待,小弟便來。”


    智深道:“灑家且迴去,明日再相見。”


    林衝別了智深,自引了賣刀的那漢去家中將銀子折算價貫準,還與他,就問那漢道:“你這口刀哪裏得來?”


    那漢道:“小人祖上留下,因為家中消乏,沒奈何,將出來賣了。”


    林衝道:“你祖上是誰?”


    那漢道:“若說是,辱沒殺人!”


    林衝再也不問,那漢得了銀兩自去了。


    林衝把這口刀翻來覆去看了一迴,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寶刀,胡亂不肯教人看,我幾番借看,也不肯將出來,今日我也買了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試。”


    林衝當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間掛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次日,已牌時分,隻聽得門首有兩個承局叫道:“林教頭,太尉鈞旨,道你買一口好刀,就叫你將去比看,太尉在府裏專等。”


    林衝聽得,說道:“又是甚麽多口的報知了!”


    兩個承局催得林衝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隨這兩個人承局來。


    一路上,林衝道:“我在府中不認得你。”


    兩個人說道:“小人新近參隨。”


    卻早來到府前,進得到廳前,林衝立住了腳,兩個又道:“太尉在裏麵後堂內坐地。”


    轉入屏風,至後堂,又不見太尉,林衝又住了腳。


    兩個又道:“太尉直在裏麵等你,叫引教頭進來。”


    又過了兩三重門,到一個去處,一周遭都是綠欄幹。


    兩個又引林衝到堂前,說道:“教頭,你隻在此稍待,等我入去稟太尉。”


    林衝拿著刀,立在簷前。


    兩個人自入去了,一盞茶時,不見出來,林衝心疑,探頭入簾看時,隻見簷前額上有四個青字,寫著:“白虎節堂。”


    林衝猛省道:“這節堂是商議軍機大事處,如何敢無故輒入!”急待迴身,隻聽得靴履響,腳步鳴,一個人從外麵入來。


    林衝看時,不是別人,卻是本管高太尉,林衝見了,執刀向前聲喏。


    太尉喝道:“林衝!你又無唿喚,安敢輒入白虎節堂!你知法度否?你手裏拿著刀,莫非來刺殺下官!有人對我說,你兩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


    林衝躬身稟道:“恩相,恰才蒙兩個承局唿喚林衝將刀來比看。”


    太尉喝道:“承局在哪裏?”


    林衝道:“恩相,他兩個已投堂裏去了。”


    太尉道:“胡說!甚麽承局,敢進我府堂裏去?左右!與我拿下這廝!”


    話猶未了,旁邊耳房裏走出三十餘人把林衝橫推倒拽下去。


    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軍教頭,法度也還不知道!因何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欲殺本官。”


    叫左右把林衝推下,不知性命如何,林衝告道:“太尉不喚,怎敢入來?見有兩個承局望堂裏去了,故請林衝到此。”


    太尉喝道:“胡說!我府中哪有承局?這廝不服斷遣!”


    喝叫左右:“解去開封府,分付騰府尹好生推問,勘理明白處決!就把這刀封了去!”


    左右領了鈞旨,監押林衝投開封府來,恰巧府尹坐衙未退,高太尉幹人把林衝押到府前,跪在階下,府幹將太尉言語對滕府尹說了,將上太尉封的那把刀放在林衝麵前。


    府尹道:“林衝,你是個禁軍教頭,如何不知法度,手執利刃,故入節堂?這是該死的罪犯!”


    林衝告道:“恩相明鏡,念林衝負屈銜冤!小人雖是粗鹵的軍漢,頗識些法度,如何敢擅入節堂,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衝與妻到嶽廟還香願,正迎見高太尉的小衙內把妻子調戲,被小人喝散了。”


    “次後,又使陸虞候賺小人吃酒,卻使富安來騙林衝妻子到陸虞候家樓上調戲,亦被小人趕去。是把陸虞候家打了一場,兩次雖不成奸,皆有人證,次日,林衝自買這口刀,今日太尉差兩個承局來家唿喚林衝,叫將刀來府裏比看,因此,林衝同二人到節堂下。”


    “兩個承局進堂裏去了,不想太尉從外麵進來,設計陷林衝,望恩相做主!”


    府尹聽了林衝口詞,且叫與了迴文,一麵取刑具枷扭來上了,推入牢裏監下,林衝家裏自來送飯,一麵使錢,林衝的丈人張教頭亦來買上告下,使用財帛。


    正值有個當案孔目,姓孫,名定,為人最耿直,十分好看,隻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喚做喚做孫佛兒。


    他明知道這件事,轉轉宛宛,在府上說知就裏,稟道:“此事因是屈了林衝,隻可周全他”


    府尹道:“他做下這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問他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殺害本官,怎周全得他?”


    孫定道:“這南衙開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


    府尹道:“胡說!”


    孫定道:“誰不知高太尉當權倚勢豪強,更兼他府裏無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觸犯,便發來開封府,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卻不是他家官府!”


    府尹道:“據你說是,林衝是怎的方便他,施行斷遣?”


    孫定道:“看林衝口詞,是個無罪的人,隻是沒拿那兩個承局處,如今著他招認做不合腰懸利刃,誤入節堂,脊杖二十,刺配遠惡軍州。”


    膝府尹也知道這件事了,自去高太尉麵前再三稟說林衝口詞,高俅情知理短,又礙著府尹,隻得準了。


    就此日,府尹迴來升廳,叫林衝,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麵頰,量地方遠近,該配滄州牢城;當廳打一麵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防送公人監押前去。


    兩公人是董超,薛霸,二人領了公文,押送林衝出開封府來,隻見眾鄰舍並林衝的丈人張教頭都在府前接著,同林衝兩個公人,到州橋下酒店裏坐定。


    林衝道:“多得孫孔目維持,這棒不毒,因此走動得。”


    張教頭叫酒保安排按酒子管待兩個公人,酒至數杯,隻見張教頭將出銀兩齎發他兩個防送工人已了。


    林衝執手對丈人說道:“泰山在上,年災月厄,撞了高衙內,吃了一屈官司,今日有句話說,上稟泰山:自蒙泰山錯受,將令愛嫁事小人,已經三載,不曾有半些兒差池,雖不曾生半個兒女,未曾紅麵,無有半點相爭。”


    “今小人遭這場官司,配去滄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穩,誠恐高衙內威逼這頭親事,況兼青春年少,休為林衝誤了前程,卻是林衝自行主張,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鄰在此,明白立紙休書,任從改嫁。”


    “並無爭執,如此,林衝去得心穩,免得高衙內陷害!”


    張教頭道:“賢婿,甚麽言語!你是天年不齊,遭了橫事,又不是你作將出來的,今日權且去滄州躲災避難,早晚天可憐見,放你迴來時,依舊夫妻完聚。”


    “老漢家中也頗有些過活,便取了我女家去,並錦兒,不揀怎的,三年五載養贍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內便要見也不能彀,休要憂心,在老漢身上,你在滄州牢城,我自頻頻寄書並衣服與你,休得要胡思亂想,隻顧放心去。”


    林衝道:“感謝泰山厚意,隻是林衝放心不下,枉自兩相耽誤。泰山可憐見林衝,依允人,便死也瞑目!”


    張教頭哪裏肯應承,眾鄰舍亦說行不得。


    林衝道:“若不依允小人之事,林衝便掙紮得迴來,誓不與娘子相聚!”


    張教頭道:“既然恁地事,權且繇你寫下,我隻不把女兒嫁人便了。”


    當時叫酒保尋個寫文書的人來,買了一張紙來,那人寫,林衝說,道是:宋都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為因身犯重罪,斷配滄州,去後存亡不保,有妻氏年少,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更無爭執;委是自行情願,並非相逼。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


    林衝當下看人寫了,借過筆來,去年月下押個花字,打個手模,正在閣裏寫了,欲付與泰山收時,隻見林衝的娘子,號天哭地叫將來,女使錦兒抱著一包衣,一路尋到酒店裏。


    林衝見了,起身接著道:“娘子,小人有句話說,已稟過泰山了,為是林衝年災月厄,遭這場屈事,今去滄州,生死不保,誠恐誤了娘子青春,今已寫下幾字在此,萬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頭腦,自行招嫁,莫為林衝誤了賢妻。”


    那娘子聽罷哭將起來,說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兒點汙,如何把我休了?”


    林衝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後兩下相誤,賺了你。”


    張教頭便道:“我兒放心,雖是女婿恁的主張,我終不成下得你來再嫁人?這事且繇他放心去,他便不來時,我安排你一世的終身盤費,隻教你守誌便了。”


    那娘子聽得說,心中哽咽;又見了這封書,一時哭了,眾鄰居亦有婦人來勸林衝娘子,攙扶迴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直播編造聊齋,驚爆全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哭的灰太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哭的灰太狼並收藏我直播編造聊齋,驚爆全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