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賜名盡忠,為大明盡忠


    見到薛瑄這個桃李滿天下的文壇宗師出馬,一些原本還想反對廢除活人殉葬製度的權貴們,在權衡輕重後不由得選擇了沉默不語。


    “孔聖人有言,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像人而用之也。”


    “孔聖人對於泥土燒製的陪葬人俑尚且如此厭惡,就更別提對於以活人殉葬之法的憎恨了。”


    薛瑄更是把儒家先師的孔子神像,給搬了出來。


    有孔子這尊神像在,就能鎮得住那些自稱儒家弟子的讀書人。


    “臣一向以為,執政者當以愛人為執政之本。”


    “做官者,雖愚夫愚婦,皆當敬以臨之,不可忽也。”


    “愛民而民不親者,皆愛之不至也。”


    “財出於民,費用廣則財不足;財不足則賦斂重,賦斂重則民窮;民窮則力竭,力竭則本搖矣。”


    薛瑄一向都是宣揚愛民之說。


    借著這個機會,他又宣揚了一次自己的思想學說。


    朱祁鈺能夠當眾廢除活人殉葬製度,薛瑄當然是力挺朱祁鈺。


    “臣等附議!”


    “陛下聖明!”


    見到當世大儒的薛老夫子都站了出來,群臣再無一人敢出麵反對。


    朱祁鈺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薛瑄代表著天下士林的輿論。


    權貴之中就算心有不滿的人,他們也不會傻到同時得罪皇權和士林。


    得罪皇權就是自毀前程,得罪士林就是遺臭萬年。


    “啟稟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還請陛下解惑。”


    刑部尚書俞士悅,這個時候突然從文官行列中走了出來。


    “俞卿,有話但說無妨。”


    雖然嘴上平易近人,不過朱祁鈺的臉色可不太好。


    俞士悅這個時候站出來,朱祁鈺以為他是要針對廢除活人殉葬製度發表反對言論。


    “陛下剛才說以活人殉葬者當族誅,臣以為陛下言之不明,天下臣民會有不解之處。”


    “所謂族誅,有誅三族,也有誅九族。”


    “臣身為刑部尚書,不敢有疏漏之處,一切當以條款明確為重。”


    “臣是想問,犯禁者,是誅三族,還是誅九族?”


    俞士悅看到朱祁鈺臉色不善,知道朱祁鈺這是誤會自己了。


    不想再觸黴頭的俞士悅,連忙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俞卿,果然老成持重!”


    聽了俞士悅的話,朱祁鈺的臉色從鐵青變成了笑吟吟。


    俞士悅不是反對廢除活人殉葬製度,而是想對懲處條款加以明確。


    “朕以為,活人殉葬乃是違背正道之事,乃是屬於天理不容的大惡。”


    “如此,就定為誅九族!”


    朱祁鈺就是要震懾那些,不顧別人死活的家夥。


    “之前既往不咎,之後絕不饒恕!”


    朱祁鈺之所以這樣又補充了一句,就是為了劃分前後界限。


    要說明朝以活人殉葬,老朱家是自己也不是好東西。


    真要是誅九族,怕是朱祁鈺自己都跑不了。


    至於說了老朱家的壞話,朱祁鈺完全沒有心理壓力。


    廢除活人殉葬,隻會讓天下人對朱祁鈺歌功頌德,誰又敢跳出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臣遵旨!”


    俞士悅退了下去。


    “爾等常說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對比,朕深以為然。”


    “無論臣民有何利國利民之舉,朕都虛心納諫。”


    朱祁鈺今天這是當著文臣武將的麵,彰顯了他的兼容並濟,也是彰顯了他的文治武功。


    武功就是擊退蒙古入侵,就是獻俘於太廟。


    文治就是廢除活人殉葬製度,施仁政於天下。


    而且最重要的是,朱祁鈺也算截胡朱祁鎮。


    後世為朱祁鎮洗白的那些人,在評論朱祁鎮是非功過的時候,說他是輸了一仗,錯殺一人。


    對於朱祁鎮的好評,也就是讚揚朱祁鎮釋放了建文後裔,以及廢除了活人殉葬。


    釋放建文後裔,朱祁鈺已經做到。


    如今在槍在朱祁鎮之前廢除活人殉葬,那麽朱祁鎮就再有沒什麽值得被後人稱道的地方。


    這樣一來,後世隻會記得朱祁鎮喪師辱國。


    英宗,既不英明,也不明!


    ……


    “陛下,內臣今日在瓦剌俘虜中見到一人,覺得了一些為我大明所用,特向陛下舉薦。”


    太廟獻俘之後,禦馬監提督太監成敬,向著朱祁鈺進言。


    “何人?”


    朱祁鈺不由得來了興趣。


    成敬的識人之明,朱祁鈺早就領教過了。


    成敬有兩個義子太監,一個是如今提督東廠的善增,一個是和成敬一樣提督禦馬監的郝義。


    這兩個人,都是朱祁鈺的鷹犬。


    “此人蒙古名字魯赤哈,他還給自己取了一個漢人名字叫做吳靖。”


    對於這個曾經“幫著”誘騙也先中計的瓦剌斥候,成敬可是一直都記得他的名字。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吳靖那一張嘴巧舌如簧。


    “那就讓他來麵聖吧!”


    成敬雖然是太監,可朱祁鈺一直都把他當做帝師。


    朱祁鈺是個好學生,他一直都尊師重道。


    “小的吳靖,拜見大明皇帝陛下!”


    吳靖被帶進來後,撲通一下就跪倒在朱祁鈺的麵前。


    “朕問你,為何不以魯赤哈自稱?”


    朱祁鈺上下打量著這個瓦剌瓦剌俘虜。


    能得成敬青睞,朱祁鈺知道這個瓦剌俘虜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草民雖然出身瓦剌,然而以痛恨瓦剌乃是蠻夷之族。”


    “唯有大明,才是天朝上國。”


    “況且大明封我瓦剌大汗為順寧王,那麽瓦剌便是大明藩屬。”


    “臣是瓦剌人,更是大明子民。”


    “身為大明子民,臣自然是要取一個漢名,以此來證明瓦剌和大明之間藩屬和宗主的關係。”


    吳靖為了討好朱祁鈺,他的自稱一變再變。


    先是“小的”,然後是“草民”,到最後直接自稱為“臣”。


    “你很會說話。”


    朱祁鈺一直以為瓦剌人都是那種直來直往的性格,現在他才知道瓦剌人中也有不少能說會道之士。


    “謝陛下誇獎!”


    吳靖可不覺得他對著朱祁鈺的討好,是一種沒有氣節的行為。


    草原之上不講愚忠,一切都是靠拳頭說話。


    蒙古各個部落之間的爭鬥,並不比明蒙之間來得要文明。


    為了爭奪牧場,為了爭奪牲畜,為了爭奪人口。


    如此種種,蒙古人自相殘殺起來,也是血腥殘酷。


    蒙古人之前有一個規律。


    戰敗部落的男人,隻要是高過車輪的,一律殺無赦。


    由此可見,蒙古人的狠,對內對外沒差別。


    “朕想賞賜給你榮華富貴。”


    朱祁鈺之前在太廟獻俘的時候,之所以不殺那些蒙古俘虜,就是想把他們收做己用。


    “謝陛下!”


    吳靖一聽,叩頭不停。


    “先別謝朕!”


    “伱能享受多大的榮華富貴,還要取決於你有多大的本事。”


    “朕和大明,不養無用之人。”


    朱祁鈺對於任用蒙古人,是有著他的立場的。


    第一,忠於大明。


    第二,唯才是用。


    “臣雖不才,然而有四點可以為大明所用。”


    吳靖的腦子轉得飛快。


    “第一,陛下用微臣,可收“千金買馬骨”之利。”


    “第二,微臣熟知蒙古各部情況,可為陛下諮詢所用。”


    “第三,微臣精通蒙漢兩族的語言,可以為大明和蒙古之間往來傳譯。”


    “第四,微臣本是斥候出身,可為大明訓練士卒。”


    不得不說,這個吳靖確實是個能說會道的家夥。


    “細說!”


    朱祁鈺對吳靖越發感興趣。


    明朝滅亡了蒙元不假,但投奔明朝的蒙古人都受到優待,他們的處境甚至比元末的蒙古人要好得多。


    所以很多蒙古人,也願意為明朝奮戰盡忠。


    不止有漢奸,其實也有“蒙奸”。


    比如明末為國戰死的三總兵,滿桂,猛如虎和虎大威。


    “塞外苦寒之地,牧民亦不過是貴族奴仆。”


    “微臣出身寒微,若能得陛下重用,則可以讓更多蒙古族人歸順大明。”


    “微臣以為,沒有人願意放著好日子不過,而情願在塞外吃沙子。”


    “能夠居住在風和日麗的中原之地,沒有人願意在塞外苦寒之地中爬冰臥雪。”


    吳靖說的很實在,人都希望過更好的日子。


    而且對於蒙古底層來說,他們不過是貴族老爺的財產而已。


    所以蒙古部落在相互攻伐後,牧民都會效忠獲勝者。


    跟著誰混,對牧民來說都一樣。


    誰能讓自己填飽肚子,誰就可以收貨牧民的忠心。


    “微臣還以為,蒙古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也先、脫脫不花、阿剌知院,他們彼此間也是勾心鬥角,就如同三國時候的魏蜀吳一樣。”


    “也先帶著蒙古大軍在土木堡大敗我軍,以及兵臨我京師城下,看似威望如日中天,其實他已經暗埋禍根。”


    “蒙古人雖然殺我大明將士三十萬,然而其實並沒有撈著什麽實質性的好處。”


    “此前也先是許諾蒙古各部可以在我大明境內大肆搶掠,以此才能讓各個部落協同出兵。”


    “然而我大明軍隊神勇,不但擊退了也先,還殺傷了不下萬餘之敵。”


    “此番不但沒有撈到好處,還損兵折將,必然會引來其他部落首領對也先的不滿。”


    “而且脫脫不花和阿剌知院見到也先治下的瓦剌如此兇猛,必然會生出防備之心。”


    “說不得,他們還會槍先和我大明議和,以此來抵禦瓦剌接下來的入侵。”


    “臣思之再三,以為我大明可以解夢阿剌知院和脫脫不花,來對抗野心勃勃的瓦剌人。”


    吳靖說得頭頭是道。


    小人物不一定見識短,大人物也有可能是酒囊飯袋。


    為了獲取榮華富貴,吳靖一口一個“微臣”,一口一個“我大明”。


    蒙奸,吳靖是要當定了。


    “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盈滿則虧,水滿則溢,物極必反。”


    朱祁鈺點了點頭。


    雖然吳靖說的這些朱祁鈺都知道,可是朱祁鈺還是覺得吳靖的見識不低。


    “我大明不能對草原上的牧民斬盡殺絕,草原牧民也不能南下盡占中原之地。”


    “如此,則明蒙之間還是會繼續交通往來。”


    “如此,我大明唯有知己知彼後,方能百戰百勝。”


    吳靖說的這些話,就是說他可以幫著明蒙之間翻譯溝通。


    “微臣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從小就騎著小馬駒射鷹抓兔。”


    “若論騎射之道,微臣自認為在大明少有敵手。”


    “而且微臣原本乃是瓦剌的騎兵斥候,在野外偵查、戰鬥、存活上麵,都是行家裏手。”


    “臣自認為就是和我大明邊軍精銳的夜不收相比,也是不落下風。”


    吳靖這是不服輸,也是為了向朱祁鈺毛遂自薦。


    吳靖很清楚,自己的心眼沒有漢人多,也就做不成謀士。


    不過說到勇猛,吳靖不認為自己比漢人差。


    “好!”


    “朕便封你為千戶,正五品官職,月俸十六石。”


    朱祁鈺現在求賢若渴。


    至於十六石,差不多就是一千六百斤。


    如此多的俸祿,差不多是五十人一個月的口糧。


    “微臣謝陛下!”


    吳靖“咚咚”的又是叩頭,哪怕是額頭出血,他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作為原本一個隨時可能死掉的斥候,吳靖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如今吳靖一個人的俸祿,就可以養活幾十號人。


    吳靖這是實現了階層的跨越。


    “至於吳靖這個名字,朕以為不可再用。”


    “朕給你賜名吳盡忠!”


    “朕對你期望甚高,朕願你為大明盡忠職守。”


    朱祁鈺這是從名譽到利益都給了。


    後世有魏進忠?朕有吳盡忠!


    朱祁鈺這是屬於惡趣味。


    “微臣吳盡忠,拜謝陛下!”


    吳靖,本來就是魯赤哈當初第一次被明軍俘虜時,為了保命所臨時取的一個漢人名字。


    所以從吳靖改名吳盡忠,魯赤哈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隻不過魯赤哈也知道,他從今以後不能再叫魯赤哈了。


    “朕的身邊有一支報恩軍,乃是負責護衛朕日常安全的嫡係親信。”


    “朕就以你為報恩軍的弓馬教頭,教授他們箭術和馬術。”


    對於吳盡忠,朱祁鈺用也不用。


    不給吳盡忠執掌一軍的機會,就是不用。


    讓吳盡忠教授報恩軍騎馬射箭,就是用。


    雖然有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朱祁鈺也知道,還有一句話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吳盡忠之所以叛蒙頭明,隻是為了追求榮華富貴,而不是真的如同他說的心向大明。


    要是某一天有人能夠開出更高的價碼,說不定吳盡忠的盡忠對象就要換一個人了。


    讓吳盡忠訓練報恩軍,又不讓吳盡忠掌握報恩軍,這就是朱祁鈺對他的又用又防。


    “微臣一定盡全力,讓陛下的報恩軍人人都成為勇士!”


    吳盡忠把胸脯拍把當當響。


    “上天有好生之德,華夏乃仁義之邦。”


    “朕亦不願多造殺戮惹來上天的懲罰,你和你的族人皆可免死!”


    “你下去後轉告你的族人,凡是有心向大明之人,朕都會不計前嫌的予以重用。”


    朱祁鈺這是讓吳盡忠去勸降那些和他一樣被俘的蒙古族人。


    朱祁鈺心裏清楚,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是無法做到徹底鏟除對方的。


    如此情況,曆史早有證明。


    匈奴、鮮卑、柔然、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滿人。


    這些遊牧民族你方唱罷我登場。


    “陛下萬歲!”


    “大明萬歲!”


    吳盡忠再次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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