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總管很快就出現在紀青梧麵前,傳了聖上的旨意。


    隻是她實在不懂,為何皇帝傳喚元珩,自己也要跟著去?


    她隻是個過路的。


    紀青梧望著遠處雕梁畫棟的殿宇,為難地道:“李公公,我還要等啾啾下學。”


    李渝宗揮了揮拂塵,命一旁的小太監上前。


    “紀小姐,就讓小東子在這邊替您等著,有消息就來叫您,聖上還等著呢,等久了聖心不悅。”


    元珩挺起小小胸膛,英勇地道:“跟我走,我會保護你的。”


    紀青梧歎了口氣,躲是躲不過的,她跟著進到勤政殿中,隨元珩一道給皇帝行禮問安。


    “起吧。”禦座上傳來的聲音,是一貫的冷淡。


    她起身後站在殿中央,見到正在右邊坐著的陸倦,福了福身。


    “見過陸大人。”


    陸倦朝她溫和一笑,有些時日沒見到五妹,沒成想今日在宮中相見。


    隻是看她和小皇子關係融洽的樣子,他心中微訝,元珩小殿下和聖上的性子像,不喜和外人接觸。


    更令他驚訝的來了。


    隻聽禦座上的君王冷冷啟唇道:“子攸,不是家中有事?”


    皇帝說家中有事,那就是有事。


    陸倦立即會意,起身就邁開步子往外走。


    他邊走邊說道:“臣妻現下還懷著身孕,需臣盡早歸家照顧,微臣告退。”


    紀青梧的目光緊緊跟隨著陸倦,想問一句長姐的身體情況是否還好,害喜嚴不嚴重。


    可大姐夫走得飛快,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時間,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武肅帝淡聲道:“元珩,過來。”


    小家夥走上前,武肅帝盯著他的手腕,眉頭緊了緊,元珩拉起袖子,悄悄把那根五色縷遮住。


    武肅帝沉聲問道:“太傅給你布置的功課可都完成了?”


    上書房才剛下學,哪裏有時間去做課業。


    “兒臣還沒做完。”


    武肅帝冷臉趕人:“你當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之誌,勿要貪玩,還不快去。”


    元珩脆聲道:“兒臣遵命。”


    父子倆的對話,令紀青梧心中一歎。


    她兒子這些年都過得是什麽苦日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不給個好臉色。


    元珩迴頭看了紀青梧一眼,黑眸中滿是歉意,在為他之前放出的豪言,做無聲的道歉。


    紀青梧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不怪他。


    她懂的。


    因為她也扛不住武肅帝的冷眼。


    兩人的互動被高座之上的人看在眼中,她何時對自己有過這般不舍的靈動神態。


    武肅帝神情冷了些。


    眼見陸倦和小皇子接連都被趕了出去,不等皇帝發話,李渝宗極有眼色,腳下生風地退了出去,還把朱門虛掩上。


    半盞茶的時間。


    勤政殿內就隻剩下她和皇帝。


    方才人多還不覺著有什麽,二人獨處,紀青梧的心情就開始忐忑。


    心裏像是有一把小棒槌在敲敲打打,叮叮咣咣地不得安寧。


    但經過幾次相處,她能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這顆腦袋應該穩當了,沒有性命之憂。


    隻是,打心底而來的懼怕,並不是那般容易去除。


    武肅帝見她眼珠動來動去,睫毛也跟著撲騰,有點兒慌張無措,但終於不是那副驚懼到顫抖的模樣。


    這種轉變,是個好兆頭。


    上次來到勤政殿中,她見到他時,就像一隻驚弓之鳥。


    再上一次,在慈寧宮的偏殿中,他還記得,女子衣衫濕身,那把細腰顫得厲害。


    武肅帝走下高台,緩步來到她身前。


    紀青梧依舊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她強忍著才能不後退,任由那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隻聞一聲悠悠的歎息。


    “就如此怕朕?說一說畏懼朕的理由。”


    紀青梧目光遊移著,就是不敢落在他的臉龐,視線向下,是明黃色金鏨梅花帶瓦鑲珠腰帶,收攏著勁瘦的腰身。


    害怕他的理由,這要如何迴?


    她看著上邊的梅花,盯到眼睛發酸,才恭順地迴道:“臣女對陛下有敬畏之心,所以誠惶誠恐。”


    她在心中千挑萬選出來的迴答,應不會出錯。


    昭昭天命,巍巍皇權,戚戚草民,誰人見到皇帝能不露怯。


    很好,紀青梧在心中給自己鼓了個掌。


    見她神情還有幾縷自得,皇帝垂眸,眼底染著幾分危險。


    “朕怎麽覺得,你的表現不像是敬畏,更像是......”


    他刻意停了幾秒,抬手挑起她的下頷。


    紀青梧對上他清冷的眼,馬上心虛地躲避開。


    武肅帝隨意地道:“做了虧心事。”


    瞬間想到自己做何“虧心事”的紀青梧,不爭氣地開始腳軟。那雙澄澈的眼又開始泛起波瀾,還有蔓延出水霧的勢態。


    武肅帝改為用兩指捏她的臉頰,湊近少許,眼底微黯。


    “朕還提不得了,一說就軟,一說就要哭給朕看。”


    紀青梧也不想這麽沒用,生理淚水真的忍不住。


    他盯著她的臉,不錯過一分神色波動,“看來是真的做了虧心事,想要博得朕憐惜?”


    紀青梧憋迴酸澀的淚,眼底潮濕地抬眼看他,楚楚道:“臣女不敢。”


    武肅帝意味不明地道:“你不敢?紀小姐還有不敢做的事情?膽子小,卻偏愛幹些大膽的事。”


    紀青梧瞳孔一縮,這話,到底是意有所指,還是隨口一說。


    她驚疑不定,他卻鬆開了她,重新走迴禦座之上,坐在那高處氣派天成,身形高大挺拔,深沉地看著她。


    保持一定距離後,紀青梧唿吸順暢了許多。


    等她情緒緩和了,武肅帝問道:“我們說點兒旁的事,元珩腕子上的五色縷,是你所送?”


    這等小事都被皇帝注意到了,紀青梧點頭。


    “是臣女所編,想祈佑小殿下平安順遂。”


    武肅帝端起玉杯:“你是以何身份做此事,皇子何時需要輪到大臣之女來照顧。”


    她腦子轉了轉,對元珩說的理由,哄哄小孩子可以,拿來迴複皇帝是萬萬不行的。


    隻聽武肅帝又問道:“你費盡心思接近皇子,意圖為何?”


    紀青梧膝蓋一抖,又想跪下了,小聲地解釋道:“臣女沒有別的意圖,隻是和小殿下投緣罷了。”


    “在說什麽,朕聽不清楚,到近前迴話。”


    她磨磨蹭蹭地邁上台階,行至他身旁。


    “你可知在旁人眼中,你的舉動是何意思?”


    紀青梧往深處想了想。


    後宮就這麽一個皇子,之前養在衛妃宮中,衛荔如在後宮就有了更大威勢。


    接近皇子,外人隻會以為,紀氏想要她進宮為妃,收養皇子,一步登天。


    此舉確實冒失,紀青梧被他點透,連忙搖頭道:“臣女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陛下之前給臣女的那道口諭,臣女一直銘記在心,不敢有越矩的心思。”


    武肅帝麵色發沉,捏著玉杯的手指緊了緊。


    那道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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