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梧從公主府迴來,進了安居苑的正屋內,就看見喬氏把一根彩色絲縷係在啾啾的手腕。


    她想起,馬上就要端午節,臨安一向有著帶五色縷的習俗。


    喬氏打好繩結後道:“明日就是端午了,帶上這個可以避邪,還能防五毒近身。”


    啾啾晃著小胖手,喜歡得很,嘴甜地道:“謝謝最疼啾啾的外祖母。”


    喬氏抱了抱她,道:“戴好了,快跟著李嬤嬤去學堂吧。”


    啾啾迴頭看到紀青梧,就跑過去拽著她的裙擺,撒嬌道:“阿娘送我去,阿娘很久沒有送我去過了。”


    紀青梧笑道:“等啾啾下學的時候,阿娘去接你好不好?”


    小丫頭想了下,下學是一天最開心之時,還能見到阿娘,那就是無比開心。


    母女倆拉了勾,紀青梧再三保證一定會去接她,啾啾這才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等孩子和李嬤嬤的身影消失,紀青梧也伸出自己的手腕,努了努嘴,不滿地嬌聲道:“娘,我的呢?”


    這麽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喬氏輕拍了她的手指,慈愛地笑道:“娘的乖乖,還能落下你的。”


    而後,從身後拿出個匣子,裏邊有幾根做好的五色縷,還有幾團彩色絲線。


    紀青梧挑了一根,拿在手中細瞧,道:“娘,你教教我,這個要怎麽編。”


    五色縷,也叫長命縷。


    她想自己親手編一條,也給宮中的小家夥戴上,護佑他平安順遂。


    整整一下午,她就在喬氏的屋裏,學著如何編五色縷。


    可編的花樣有很多,合股成繩是最簡單的,也可綴上金飾,還可疊成人像或日月星辰鳥獸等形態。


    她取了青、黃、白、赤、黑五色線,拆了又編,反複好幾次,才編好一條,差點兒誤了去接啾啾的時辰。


    上書房門口。


    有幾個孩子正有說有笑地走出來,卻沒見小丫頭的影子,按照往常她肯定會第一個衝出門口。


    紀青梧上前問了問,他們笑嘻嘻地說,啾啾在書法課上畫了滿滿一頁紙的小鴨子,被師傅發現後,正在留堂罰抄。


    她哭笑不得。


    紀青梧又問:“元珩小殿下在哪兒,你可知道?”


    沒等麵前的孩子迴答,身後就傳來一道故作冷漠的聲音。


    “你找本殿下有何事?”


    紀青梧轉身就見到了粉雕玉琢的小家夥,比起上次見他時,身量更高了些,小臉的輪廓也更肖似他父皇。


    他有在好好長大。


    她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道:“啾啾在上書房讀書,聽說小殿下經常幫她溫書習字,我想表達感謝之意。”


    元珩抬起下巴,神色驕傲,卻不以為意地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紀青梧蹲下身來,從隨身帶著的繡著粉蓮的青色荷包中拿出一物,托在手掌心,遞到他麵前。


    “這個當做謝禮,如何?”


    元珩垂眼看向她的手,是一條五色縷。


    分外的簡單樸素。


    不像宮中喜用金線,還帶著金飾和珠寶之類,但是這條樣子很別致,不是普通的繩結,像是圍著一圈小巧的三角形粽子。


    服侍元珩的小太監上前道:“紀小姐,小殿下不喜歡戴這些飾物,今個兒內務府特地送來一整套,小殿下連看都沒看。”


    雖然編這東西,她費了不少心血,但總不能用自己的喜好,去強迫孩子。


    紀青梧恍然道:“既是不喜歡,就不......”


    “多嘴!”


    元珩板著小臉,眼神淩厲地斥道。


    紀青梧把後邊的話咽了下去,小家夥還挺兇,很有乃父之風,可以預見長大後的威儀。


    元珩連忙取走她手心的五色縷,黑眸閃著光亮。


    “我沒說你,小順子不懂事。”而後,雙眼看向一旁的空地。


    紀青梧的眸子也亮了亮,柔柔地道:“我給殿下戴上,可好?”


    她蹲下身子,拉過他的小手,將五色縷調整到合適的長度。


    元珩一直看著她的臉,目光專注,嘴角向上翹了翹,又被他壓了下去。


    幾番往複,嘴角好像有它自己的意誌,弧度越來越大。


    心內是抑製不住的欣喜。


    紀青梧係好後,抬起頭和他平視著,元珩趕緊把嘴抿成一條線。


    到底是個孩子,隱藏情緒還不夠深,她沒忍住戳了戳他的小臉蛋。


    臉上傳來被戳弄的觸感,元珩睜大雙眼,道:“你又放肆。”


    她不僅戳了他的臉,還順手撓了撓他的下巴,道:“小殿下心裏是高興的,就笑出來,為何要壓著。”


    元珩的小嘴中都是大道理。


    “父皇說過,為帝為君者,受命於天,天道無情,不可以有明顯的喜愛或者憎惡。”


    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紀青梧了然地點點頭。


    若是被人察覺到皇帝的喜惡,逢迎媚上的倒還好說,那些有心之人設計謀害,甚為危險。


    幾十米之隔的勤政殿。


    陸倦立在殿中,拱手道:“陛下,賑災貪墨一案已經接連貶斥了二十六位官員,是否還要深究。”


    他想到這些時日追查出來的名冊。


    猶豫半響,還是道:“臨安城中的眾多世家也有牽扯。”


    武肅帝手中擒著一份密奏,神情淡漠地道:“世家的根,早就爛透了,這案子,先結了。”


    陸倦頭垂得更低,心知皇帝不會輕易放過這些人,斬草要除根,就是不知他準備何時清算。


    武肅帝把奏折隨手一揮,摔在書案上。


    “賜座,上茶。”


    李渝宗領著幾個宮人進來伺候,朱門大開。


    陸倦飲了一盞茶,發現武肅帝的視線落在他的袖口處。


    二人除了是君臣,還是表兄弟,陸倦自小就和皇帝關係親厚。


    此時,不議政事,他也沒那麽拘束了。


    陸倦看了一眼,神氣地笑道:“皇上,這是臣的妻子編製的五色縷,說是代表五方大吉,可以保臣平安。”


    一想到紀青容編絲縷時的溫柔神色,他笑容更甚。


    帶著幾分炫耀地問道:“皇上沒收到嗎?”


    李渝宗站在一旁,陪著笑接話道:“世子和夫人真是恩愛,今晨後宮的娘娘還有小主們,送來了十幾條五色縷,衛妃娘娘送的那條還掛著金龍墜子,奴才見到都移不開眼。”


    陸倦打量著皇帝的身上和手腕,並沒見到五色縷。


    武肅帝視線卻投向了遠處。


    “去傳元珩過來。”


    李渝宗朝外邊一看,正是一大一小的身影,他心裏哎呦一聲,連忙領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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