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員看見隋靖身上穿著的那件米白色外套上血跡斑斑,看向她的那雙眸子卻異常明亮。


    在灰蒙蒙的微弱晨曦中都顯得格外的耀眼,卻也很凍人。


    這一刻,旁人幾乎很難從她眼睛裏尋到任何一絲其他外放的情緒。


    她的瞳眸像一塊精心打磨好後不含任何雜質的黑色琉璃,充滿了無機質的清透冷冽,欺霜賽雪。


    她的臉頰和雙手都白皙幹淨得不像話,大概率是被清洗過了。


    畢竟皮膚不像衣服一樣,很容易就能被洗滌幹淨。


    可是,那一汪湖泊裏的清水已然成了血水。


    她不是沒見過這些蟲子,蟲子中個頭稍大一些的足足有一個成年人的高度。


    所以她是有多冷靜,才能在斬殺完這些蟲子之後還能視若無睹,心平氣和的去洗個手。


    “老師,能麻煩司機師傅把後備箱打開麽?”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渾身是血的外套,繼續道。“我想換件衣服。”


    輔導員沒有想過隋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兩隻眼睛下意識地在他身上掃過,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最後還是魏羽推了她一把,她才眨眨眼迴應道。“可以,當然可以。”


    隨後她轉身朝駕駛位上的司機說了一句。“李師傅,幫這位同學開一下後備箱吧。”


    不知是不是隋靖的錯覺,她總覺得輔導員的話裏在刻意強調“這位同學”四個字,連語氣都有意的加重了一些。


    “好勒。”李師傅豪爽的答應了她的請求。下一秒,車輛的後備箱便被打開了。


    “謝謝司機師傅。”隋靖越過輔導員和魏羽禮貌地向駕駛員道了聲謝。隨即轉身向車後方走去。


    “老師,我們先上去吧。”魏羽探出腦袋看了一眼。“把門開著吧,隋靖她知道上來的。”


    “好。”輔導員點頭,又看了一眼車外的殘忍畫麵,不由得閉了閉眼,轉身朝著車廂上一層走去。


    “也不知道其他同學有沒有看見這麽血腥的一幕。”


    輔導員一邊上樓梯一邊裝腔作勢地歎了一口氣,還想維持自己溫和老師的形象。


    即便魏羽不是很想戳穿她,看了眼大部分被拉起的窗簾,說道“大概都看見了。”


    果然,她話音剛落,就看到輔導員正要上樓的腳步微微一頓。


    隻見他轉過頭來對魏羽笑得勉強。“魏羽同學,你怎麽走這麽慢啊?”


    潛意思就是你能不能有點兒眼力見,看破也不要說破嘛。


    魏羽默默閉上了嘴巴,裝作自己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的模樣。低著腦袋從她身側狹窄的空間掠了過去。


    輔導員注視著魏羽掠過她後不緊不慢的步伐,雙眉緊縮,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她們才坐下不一會兒,就瞧見隋靖已經換好衣服上來了。


    她將米白色的針織衫外套換成了深色的衝鋒衣,襯得她整個人愈發不近人情,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走到輔導員身側的時候略微彎下了腰,用隻有她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了一句。“老師,這次要多謝你了。”


    等輔導員抬起頭想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某人已經直起腰杆朝自己位置上走去了。


    坐好之後,駕駛員就開始啟動巴士。他們感受著巴士細微的震動,之後便開始緩緩行駛。


    隋靖將下半張臉埋進衝鋒衣的領子裏,她現在有一點兒疲憊,雖然還遠遠沒到她的極限,但確實是需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不需要太久,隻要一會兒,一會就好。


    魏羽側過頭朝隋靖的方向看去,隻見剛剛在車下一臉冷漠的人此刻正閉上眼睛睡著了。


    睡著了隋靖周身被拂去了大半攻擊性,睫毛長長的,皮膚又白,大半張臉埋進衣領中活像一隻溫順乖巧的貓科動物。


    雖說她看見隋靖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些普通人,但終究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畢竟她見過的人類早已數不勝數,偶爾有那麽兩個出類拔萃的小東西也不算是什麽特別稀奇的事兒。


    不過她現在倒真是有些好奇麵前人的真實身份了。


    而本打算趁這個時間段稍作休息的隋靖,其實也並沒有真正的睡著。


    她自然也就感受到了來自魏羽的灼熱視線。


    她忽然意識到,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再次判斷失誤了。


    魏羽,其實遠不像她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無害。她的身份大概率比自己猜測的還要深不可測。


    看上去從一開始其實是她在看輔導員的臉色,但其實從始至終輔導員都沒有忤逆她意願的意思。


    隋靖意識還停留在她殺了那些惡心的蟲子之後,鮮血噴濺在那塊石碑上。


    那塊石碑她從一開始就檢查過,除了切麵平整一些之外未曾發現什麽奇特的地方。


    但是,當大量鮮血覆蓋了它的表麵時,石碑表麵上突然出現了幾行文字。


    由於石碑被從中間截斷,文字也就理所當然的從中部一分為二,分為上下兩部分。


    在解決完所有的雜碎之後,隋靖借著模糊不清的月光細細查看了浮現在石碑上方的文字。


    石碑最左側刻著三個潦草的大字,但也能勉強看出是哪三個字——萬蟲道。


    [前方即將出現分岔路口,請於右側道路行駛。右側道路為斷崖路,行駛過程中請注意行車安全。]


    這很明顯能算是遊戲中給他們的線索,但是一開始的遊戲規則卻說巴士會一直在同一條馬路上循環。


    的確,昨天她趕到這裏還沒來得及做什麽的時候,巴士的確是一直在同一條路上不停的循環,她已經見過好幾次重複的景色。而那個路口,她也經過了不止一次。


    可是現在,車窗外的景色似乎有了顯著的變化。


    那就是說,其實並不是巴士不能脫離循環,而是脫離循環需要一定的條件。每一個路口都算是一個全新的考驗,擁有一個全然不同的觸發條件,會得到一個與逃脫有關的線索。


    就像這一個路口的觸發條件就是將鮮血塗滿石碑,可這個條件又十分苛刻,正常情況下很難想到這一點。就連隋靖都是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情況下偶然觸發的通關線索。


    而且即便就算是有人想到了這一點,也很難有辦法擁有足夠的鮮血來覆滿石碑,除非——搏殺同車的乘車人。所以,他們隻能一次又一次陷入循環,直到最後,也沒有辦法能夠逃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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