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的官兵不經意之間就抓到了孫文敬,消息傳到衙門的時候,邢蘭東恰在。


    他聞言簡直不敢相信。


    “真是孫文敬?!”


    下麵的人說千真萬確,“打了他兩棍,便道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孫名文敬!”


    邢蘭東一張方闊臉激動地猙獰了幾分,衝出衙門,帶上人手,快馬加鞭趕了過去。


    然而他縱馬趕到的時候,那些破廟裏的官兵都急了起來。


    “大人!孫文敬被人劫走了!就在方才!”


    好不容易到手的孫文敬,怎能被人就這麽劫走?


    “是什麽人?往哪去了?!”


    官兵也說不清楚,隻指著前麵的山林。


    “林子裏躥出人來接應,他們往林中去了!”


    這等時刻,邢蘭東再不能讓這些人跑了去,立時一聲招唿,打馬就往林中闖了過去。


    山林雖大,卻不靜悄,細聽便能聽見匆忙逃竄的腳步聲。


    “給我追!”


    邢蘭東立刻下令讓幾個善騎乘的騎兵穿林追了上去。


    就算是在林中,善騎乘的騎兵速度,還是要比人雙腳走路要快。


    邢蘭東也不甘落後,一直跟在前麵的騎兵身後,一行人追著聲音快速前行,不時便聽到前麵倉皇逃竄的腳步聲越來越被拉近了。


    “快!莫要讓他們跑了!”


    恰巧前麵的路是下坡,就這麽縱馬過去,速度更快。


    這次若是抓到了人,可就不止孫文敬自己了,連同救他那些人全都能被一網打盡。


    說不定孫文敬,還有他那兩個學生都在。


    那兩個學生都是秀才身份,明麵上與鬧事百姓不相往來,邢蘭東早就想抓人,苦於找不到證據,若是此番都在這裏,那就再好不過了。


    邢蘭東再不能錯過,高喊著前麵的騎兵,“打馬下坡去追!”


    騎兵得令拍馬便去。


    然而下一息,隻聽一陣馬嘶鳴的叫聲和混亂的人聲,那當頭去追的騎兵,連人帶馬直接從坡上倒了下去。


    邢蘭東正要跟著他們上前,卻在日光裏看到了橫亙在樹叢之間的銀線。


    籲——


    他急急拉住了馬身,可前麵的追兵卻都已經滾下了陡坡。


    附近的林中有笑聲此起彼伏。


    邢蘭東抬頭向不遠處的山林間看去,看到黑色高頭大馬之上,墨綠色錦袍的男子在林木中若隱若現。


    他高挺的身形坐於馬上,黑色麵巾遮住了半臉,暗含諷笑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落了過來。


    邢蘭東看不見他的臉,但一下就知道了那是誰。


    秦貫忠的嫡子。


    秦慎!


    然而下一息,那黑馬上的青年身形一晃,一片林葉搖動之中,他身影消失於無形。


    此起彼伏的笑聲在山間迴蕩,漸漸也散了。


    但邢蘭東一張臉卻青白不定。


    孫文敬被那秦慎帶著私兵救走了,他非但沒能追上,還中了他們的計,險些也跟著那些打頭的騎兵滾下山坡。


    幾近於奇恥大辱!


    邢蘭東雙手攥了又鬆,鬆了又攥。


    遠望著秦慎消失的方向,恨聲。


    “撤!”


    *


    孫文敬腿被打傷,他的兩位學生齊吉、尹淄前來救人,秦慎怕他們暴露了身份也被盯上,決定帶著幾人暫時離開兗州府。


    邢蘭東這次受挫,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本就娶了皇後的堂妹,攀上了皇後娘家的路子,眼下國舅爺興盛侯領旨前來,有了強大助力,邢蘭東隻會更加行動自如。


    秦慎安排了部分私兵繼續留守當地,其餘人護送孫文敬師徒三人迴了隱林村。


    隱林村。


    何氏每日都要去村頭的土地廟中上香。


    自孫文敬走後,她心中不安的緊,雖說一家老小不似從前一樣逃亡,可獨獨丈夫孫文敬在外與朝廷作對,她如何安心過日子。


    今日也不例外,不想剛到了土地廟前,就見人自遠處路上而來,再細細看去,一眼就看見了齊吉尹淄。


    那兩人也看見了師母,連忙下馬前來行禮。


    “你們怎麽來了?你們先生......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何氏還以為孫文敬出了事,嚇得說話都不利落了。


    齊吉連忙道,“師母莫要害怕,師父沒事,就在後麵的馬車裏!”


    何氏一聽急著跑了過去,孫文敬遠遠就聽見了老妻的腳步聲,伸出手來向她招手。


    何氏一口氣跑到了馬車前,掀開簾子卻見孫文敬隻坐在上麵不下來,臉上還有些傷。


    “你、你怎麽了?”


    孫文敬說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被打了幾下,傷了腿,一時不便行路了。”


    “那還叫沒什麽大事?”何氏心頭亂跳不已,看著丈夫一副無謂神色,“是不是哪天死在官兵手裏,你才當一迴事!可那時候你也已經成了鬼了!”


    何氏素來不讚成丈夫與朝廷作對,這番話說得孫文敬無言了幾息。


    見齊吉、尹淄尷尬,他連忙揭過了這茬。


    “好了好了,說那些話做什麽?我這次確實落到了官兵手裏,但我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齊吉、尹淄還不是把我救了出來?秦大公子親自來接我,把我又送迴來了,這不是好好的嗎?”


    “是呀,師母別擔心!”


    當著學生的麵,何氏還能說什麽,隻得做了罷,轉了言語請齊尹兩人去家中吃飯。


    “我烙了幾張糖餅,你們以前不是總愛吃,這會還熱乎著。”


    話頭揭了過去,兩個學生也笑了起來,連連道好。


    說話間,正好秦慎也自後麵走了過來,孫文敬留下來同他再次道了謝,想到眼下的變化,提醒道。


    “大公子此番親自現身兗州,雖說沒有露出身份,但那邢蘭東多半也認了出來,約莫會向秦氏施壓,大公子快快迴去做好應對吧!”


    孫文敬不免擔心自己牽連了秦家,不過秦慎一臉鎮定,他跟孫文敬點頭。


    “孫先生不必擔心,安心養傷即可。”


    ......


    當晚,秦慎就快馬迴了秦府。


    恰如孫文敬所料,果然翌日剛剛到青州走馬上任的監軍,就特特問了秦慎的行蹤。


    “我等接到兗州衛所的消息,倒是昨日有人劫走了反賊孫文敬,在場不少官兵看到了那領頭的人,畫像呈現出來,竟與秦大公子有幾分相像,不知秦指揮使如何解釋?”


    秦貫忠聽了就笑了起來。


    秦慎是帶著麵巾上的前,邢蘭東抓不到證據,還想要以這種子虛烏有的名頭,來壓秦氏。


    秦貫忠自然不會認。


    “犬子近日都在家中,端午那日還在衛所露了麵,所有軍戶都可作證,如何能往兗州打了個來迴?”


    那監軍姓孔,單名一個視字。


    這孔視被派到青州來,自然算是興盛侯的心腹了,當下見秦貫忠不認,也在興盛侯和邢蘭東的預料之中。


    他們沒有證據,過多糾纏也無用,但也道。


    “陛下因兗州之事震怒,但凡有嫌疑的人照理都該嚴審,隻不過秦大公子身份特殊,就算不審,秦指揮使應該讓令公子安於府內,不要再加重嫌疑才是。”


    換句話說,要令人看管起來秦慎的行動。


    昨晚秦慎迴來時,已經料到會有此一事。


    當下秦貫忠便道無謂,請這位孔監軍自便。


    當天下晌,秦府就來了一隊人馬,名為保護,實則將秦慎看管了起來。


    秦慎留在府中不能出外行動,秦氏的私兵沒有掌控之人,多少不能再似營救孫文敬一樣猖狂。


    興盛侯和邢蘭東抓不到秦家的證據,也隻能做到此了。


    人來的時候,秦慎正到秦夫人處請安,秦夫人聞言大驚,連問秦貫忠這是怎麽迴事,“你手裏的兵權難道交出去了?”


    秦貫忠連忙安慰了她,“正是因為沒有交出去,才該給他們開個口子,讓他們無話可說,方好保全。”


    秦慎也道,“母親不必擔心,最多一月半月他們也就撤了,不然落了口實的可就是他們了。”


    秦夫人見丈夫和兒子皆鎮定,便也定下了心來。


    隻是原本說好了,沒幾日就要迴獵風山房的秦慎,眼下是出不了門了。


    連舟專程走了一趟,帶了公子的話給姑娘。


    “姑娘且安,公子迴了府裏,隻不過有些日子都不便前來,讓小的來同姑娘道一句。”


    秦恬驚訝,連舟跟她稍稍解釋了兩句,她一下就明白過來。


    “大哥被人看住了?”


    連舟趕忙安慰她道無妨,“是老爺和公子早就料到的事,也有了應對之策,姑娘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說,但秦恬想到他在暗中動用的私兵,之前來劫持她的敵對之人,想到僅僅一夜過去城中就風雲變化,巡防的兵多了起來,心下不免忐忑。


    可她能做什麽,唯一能做的,約莫也就是在課堂的時候走了神。


    鶴鳴書院。


    臨字課的先生沒有來,是教她們詩經的先生上了前來。


    臨字課那位穆先生前些日就身子不濟,時常缺席,如此情況多半是旁的先生代為教導。


    畢竟臨字課,多是自己修習練字,先生偶爾檢查是否有進步,讓學生默兩篇文章來看。


    因為今日旁的先生來此,秦恬便沒有太上心,她心裏想著府城裏的情況,想著那位被看管起來的嫡兄,不知每日裏都做什麽,若萬一真被前來監視的人,發現什麽貓膩怎麽辦雲雲。


    她思緒亂飛,不想上麵的先生說了句話,下麵的姑娘們竟然小聲嘀咕起來。


    秦恬是被她們隱隱興奮的嘀咕聲,拉迴了思緒的。


    她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沈瀟不在,隻她一人坐在最後一排,她倒是瞧見魏緲沒有其他姑娘這麽興奮,隻是越加端莊嫻靜地坐直了身子。


    她迷糊著向前看去,忽見有人自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茶百色細布袍,腰間隻墜了一方小印,束起的發間簪了一隻竹簪,行走之間,長袖飄浮,秦恬恍然間竟然聞到了那日在亂林之中,他所焚之香與竹葉香氣交混而來的味道。


    先生給眾人介紹了來。


    “這位是魏先生,想必大家都認識了,這段時日就由魏先生來給大家上這堂臨字課。”


    魏雲策?


    她竟替病了的穆先生,接了她們的臨字課。


    秦恬實在沒想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兄萬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朝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朝寺並收藏嫡兄萬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