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點點頭,又見母親似是突然想到什麽,那豐盈的臉蛋上卻又泛起一些愁色,問道:“乖囡,你可曾練了那養生法,若是仙師到時問起來,你要怎麽去說?”


    寶釵想到那日跟探春在屋子裏試練那勞什子養生法最後變成胡鬧的情形,兩人白臂翻飛、春光乍泄,最後嬌喘籲籲,自己一時不察,還叫探春偷襲了一嘴。


    這事情自然不能跟母親說,隻是想著她白嫩的肉臉上便不覺飛起了兩朵紅雲,眼中也多了些不明意味的神采,搖搖頭低聲道:“媽媽不用擔心,女兒自有說法。”


    薛姨媽點點頭,也就不再詳問。


    相比於那個拉屎都怕斷一節卡住的兒子,她對寶釵可是十分放心,而且也向來自得於有這麽個女兒,若非是他們母子兩個拖累了她,薛姨媽倒覺得自家乖囡那是天底下誰都配得上的。


    隻是反倒因受他們拖累,現在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想法兒與寶玉那頭結親。


    也是王夫人首先提出了這事,薛姨媽不好推脫,才坐視她搗鼓出了“金玉良緣”,然後也就將錯就錯了。


    但現在寶玉也變成了女兒家,兩年後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形,這事情還能作算麽?


    寶釵見薛姨媽兩彎娥眉微微蹙起,也知道母親心裏憂心什麽,但這事情上她同樣拿不定主意,最後隻能勸慰道:“媽媽不必多心了,有什麽事情,也等女兒去問過了仙師,迴來再說。”


    等總算是勸著薛姨媽過去先好好休息一番,寶釵想了想,便帶著鶯兒往前殿趕去。


    她自然不會真跑出去,黃花大閨女的,總要避著外人,隻是打算守在門口,若等李駿迴來時,也好第一時間攔住他。


    這種時候,卻也顧不上什麽姑娘家的矜持。


    那畢竟是個真神仙,總不能當尋常男子對待。


    方才寶釵其實一直在默默瞧著,自覺多少看出了點李駿的心思,此刻便一邊走一邊想著如何能夠打動李駿,令他改變主意。


    若是能夠幫寶玉立刻變迴來,到時便是在老太太麵前,她也多了一份體麵。


    “小姐……”


    突然鶯兒叫住了她,又扯了扯她的窄袖口,指著前方道:“你看瞧那邊……”


    寶釵迴過神來,往那處一看,便愣了下,又聽鶯兒道:“小姐,咱們要不過去……”


    她隻猶豫了一下,便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這其中夾雜著三分好奇,兩分埋怨,還有些不是滋味。


    那裏,寶玉和黛玉正在一起說話。


    ……


    “顰兒你……怎麽又發脾氣?”


    “我是愛發脾氣,一點沒有你的寶姐姐那樣溫柔賢良,也沒有你的雲妹妹那樣活潑可愛。伱還來找我做甚麽?”林黛玉手上輕輕攥著手絹,慢條斯理說著,臉色也很平靜,看起來倒是一點沒有發脾氣的樣子。


    寶玉啞然道:“我又哪裏是那個意思了……你、你這怎麽反倒提起寶姐姐和雲妹妹來了?”


    “許你提,偏不許我提?”


    寶玉突然拍了拍腦袋,說道:“我曉得你是因為我變作了女兒家的事情,可如今我不是來找了道君仙師,也一時變不迴來……”


    林黛玉轉過臉來,平靜地望著他,然後是誅心之問:“是變不迴來,還是不願變迴來?”


    “道君仙師的話,顰兒你方才不也是聽著的,當然是變不迴來,我怎麽不願意變迴來了?”賈寶玉大感冤枉,說著還跳腳道:“我這就去找道君仙師來,讓他再當著你麵兒說一遍。”


    林黛玉突然冷笑道:“可我看你知道變不迴來後,樣子倒還挺輕鬆的,一點不像是不樂意的樣子。”


    寶玉撓撓頭,支吾道:“我那是、那是……”


    他這樣子,分明就是被踩中了心事。


    聽說變不迴來,他的確還有些高興,甚至鬆了口氣。


    尤其是,這既然是李駿這個始作俑者親口所言,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他迴過頭來對林黛玉這邊也好交差。


    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也是如此他主動找上了林黛玉想要跟她搭話,可沒想黛玉還是不想理他,他要糾纏,就把黛玉惹惱了,現在更是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林黛玉說著,歎了口氣有些失望地搖搖頭道:“難怪先前我要你變迴去,你便不樂意答應。”


    “我幾時不答應了?”寶玉也是急了,又跳起來道:“我是見顰兒不喜歡,當時就要變迴來的,隻是不得出門,耽擱了兩日再去東府找人,又適逢道君仙師迴了這道觀中。


    “那日就是趙姨娘不喊出來,我也是要找祖母說的,如今過來這邊,也是道君仙師不肯給我變迴來,哪裏是我不願意了?”


    黛玉輕輕哼了一聲,卻並不答應。


    寶玉不禁越發急切起來,他心中隻想,我原想著自己能夠變成女兒身,往後說不得就能去跟老祖宗說,然後再迴去碧紗櫥和林妹妹一塊睡著。


    晚上她會問他在不在,他會逗她,兩個總是這樣相親相愛的。


    倒是搬出來後,自己住進了那絳雲軒裏,總覺得跟她拉開了距離,好像也不似以前那樣親近了。


    可是林妹妹說不喜歡,我馬上就要去變迴來,但中間幾次讓耽擱了,現在也暫時變不了,這都是事實,也不是自己能改變的。


    他又想著,我跟你說的沒有半句假話,我說什麽,心裏也就是想什麽,幾曾騙過你來?


    可如今卻這樣說,那樣說,偏不願聽自己說的什麽,隻當諸般都是借口。


    如此倒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說什麽她才肯信自己?


    黛玉這邊卻也想著,我計較的卻又豈是這個事情?


    若凡是有什麽想法,一心要做什麽事情的,哪裏會簡單因為一些外力便被阻隔?


    何況她哪裏不曉得寶玉的心思,平日看他就時常將“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的話掛到嘴邊,嫌棄喜好一覽無餘。


    這跟她說是為了她,可不也正是他自己心底裏的映照?


    而且若是要去哄別的女孩子時,是不是也會說一樣的話?


    那她跟她們又有什麽區別?


    對她來說,寶玉如今變作了個姊妹,看似關係可以更加親近了,她心裏也一時說不清楚有什麽不對,但就是覺得不應當。


    兩人是竹馬青梅的情分,如今年歲漸長,雖未到情竇初開日,但那份依戀卻是不假的。


    何況賈母整日裏最喜歡就是看他們兩個親近,道他們是兩個“冤家”,旁邊人也就跟著撮合,一來二去的他們自己也都將對方當做是對自己最不一樣的那個。


    寶玉不愛讀書,卻愛看些閑書,雖還未到太虛幻境得到警幻仙子啟迪覺醒之時,可同樣也有些念頭萌發,自然而然地會想跟姑娘們親近,這卻不單是對林黛玉。


    而黛玉自認自己是隻對他一個這樣,這一對比下來,自然就覺得有些不平。


    看著他去招惹別人,或是對寶釵表露出什麽意思來,她心裏便不自覺有些氣。


    黛玉也時常為此著惱,她不覺得自己這便是小器,或者就算是小器又如何?


    兩人心裏如此這般各自想著,黛玉看著寶玉的眼神始終平靜,反倒是寶玉神色越來越急。


    “我……我……”


    眼看著寶玉那滿月臉上突然浮現一片不正常的潮紅,林黛玉被嚇了一跳,後麵的寶釵和鶯兒也道不好,都要以為寶玉這下是又犯上癔症了。


    但寶釵一時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若是這時候跑出去,該如何解釋她們剛剛就一直在旁邊偷聽?


    她也就是想得多,結果這一耽擱,那邊林黛玉還沒防備的時候,寶玉卻突然掏出了自己懷裏懸著的那塊通靈寶玉,對著它恨恨喊道:“都說這是個寶貝,我看也是個無用的寶貝,怎麽偏讓林妹妹不高興的時候,都有它在?”


    說著,他竟是直接將那通靈寶玉狠狠摔在了地上。


    可誰想到這玉的質地不凡,也或是他力氣不夠,這一下竟是紋風不動,寶玉便又想著往處找石頭來砸。


    黛玉沒有上前去攔著,卻是掩麵道:“你怎麽……哎……”


    而原本就在另一頭避開的襲人和紫鵑,聽到這裏突然吵了起來,也是趕緊迴頭來看,正好撞見了寶玉摔玉的一幕。


    襲人如遭雷擊般,快步上前喊了一聲“二爺!”然後抓住了寶玉的一邊胳膊,哀求道:“二爺何苦要摔了這玉,若是讓老夫人、太太知道了,我……我們跟林姑娘都討不了好!”


    紫鵑這時候也是扶著掩麵抽泣的林黛玉勸道:“是啊,寶二爺,你這通靈寶玉是個寶貝,若是摔壞了,誰能擔待得起?”


    “什麽寶貝?林妹妹沒有,雲妹妹沒有,寶姐姐沒有,三妹妹也沒有……你們都沒有,偏我有,這勞什骨子的我看便是個禍害,倒是丟了更好!”寶玉說著,突然賭氣似的往一旁跑開了。


    卻一時叫襲人她們跟暗中的寶釵主仆都看得麵麵相覷,而看了一場鬧劇的鶯兒這時還上前悄聲問了句:“小姐,咱們要不要追過去?”


    寶釵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還是先去尋仙師吧,讓寶玉自個兒冷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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