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石炭


    農諺有雲:“小雪醃菜,大雪醃肉。”


    這話裏說的就是每逢小雪、大雪節氣前後的日子,有餘糧的家家戶戶,就要開始忙著醃肉、灌香腸過冬了。至於家境貧寒些許的,有句古話說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裏有打獵打的一把好手的,自然也富裕到能整上醃肉的活計,搞上一些臘肉、臘腸之類的吃食。再就是獵魚厲害的,放在他們家就是醃魚或者是煙熏魚多上一些了。再往下的,就是醃製白菜、豆子、腐乳。不過總體而言,大多數都是會置辦上些許準備過冬用的。


    朱棢跟著陳四等人,這陣子忙活著指揮並且監督糧食從打磨到入倉的一係列活計,當然也是沒功夫去整上這些東西。不過得益於典九郎的母親陳留氏,特地差人送上了幾壇子醃製菜過來,今兒個可算是有個嚐鮮口福了。要不怎麽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


    窗外邊北風唿嘯,裏邊的幾人確是都捧著個冒著熱氣的大碗,齊齊吸溜著碗裏的鮮香米粉。


    “唿…帶勁。九郎,還得是大娘的手藝好,這醃製菜配上米粉,那味道就上去了。這酸溜白菜的勁,酸爽阿!”


    陳四一邊吃著碗裏的一邊朝著典九郎羨慕的說道。


    瞧著這家夥沒出息的樣子,朱棢調侃道:


    “倒是還真難得,你陳四也能老母雞變鴨,吃飯的時候也說上兩句漂亮話了,往日裏蒙頭吃飯都不見你吱上半個聲的。”


    陳四一邊繼續吸溜著米粉一邊靦腆一笑:


    “迴主子,如今這個天氣冷的這麽快。這不是秋糧基本上儲存進倉了,工坊裏和修路的的事情也停了。難得落個清閑,閑下來了,可不就是無事一身輕,吃飯也吃的順暢了,哈哈哈。”


    朱棢吃上一口酸辣鹹三味俱全的白菜,再吸溜一口米粉接上說道:


    “前半段說對了,後邊的可就不一定了。北風吹,天大雪,就怕今歲是個不大安寧的冬天了。”


    陳四一口悶完大碗裏的湯汁:


    “主子,不都是一樣,往常到這個時候,這天也該冷了。不過怪異是怪異了點,這個天色昏黃昏黃的好多日了,也沒見著個雪花,奇了怪了。”


    不一會,桌子上滿滿當當的堆起了五六七個大碗,朱棢主仆三人就愜意的靠在椅子上休息了。


    不得不說,冬日的風,刺骨的寒可是沒說錯的。尤其是這個靠近江邊、臨近湖區的地界上,再加上攜帶者北邊來的寒流,刮在臉上都直直讓人生疼的緊。大多數無事的人,基本上都處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境地了。


    朱棢主仆幾人,吃過早飯以後,也不出去,齊齊都窩在這個宅子裏,竟是一步也不想踏出去了。一個冒著零星火花的爐子,這幾個坐在爐子旁邊看著手上書本的大小身影,竟然是格外和諧。


    不過也就過了一小會,爐子上的水都還沒燒開,就有人敲響了門。


    一個胖乎乎的小眼睛青年腦子搓了搓手,用屋子裏的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


    “職下胡肥,迴來複命。”


    朱棢、陳四幾人也都同一時間停下了手上的活,特別是陳四小眼睛瞬間就發光了,大概是接下來不用看書這件事就是對他最大的獎勵了。


    朱棢對著門外說道:


    “進來。”


    “是。”


    胡肥抖了抖身上的冷氣,就拿著一個包袱推門而入了。一進屋,三個大佬都齊齊看著自己,胡肥繼續拱手參拜:


    “拜見主子。”


    朱棢揮揮手,遞了杯熱水給他,等人喝完以後示意他趕緊說正事。


    胡肥打開包裹,一堆烏漆墨黑的石頭一樣的東西擺在了三人麵前。


    “不負主子期望,不過這個名字跟您給的不一樣,這個東西當地人多數叫它“石炭”。不過聽說是除非實在冷的不行的,一般人不敢用這個,好幾處地方都有因為用這個取暖,聽說可能是中的毒一樣,最終無聲無息之中就莫名就絕了戶的。”


    看著成色,聽著名字,以及關於這個東西的敘述,還容易導致人死亡,那就沒錯了。對著這個解決了困惑自己的一大難題的有功之臣,朱棢毫不吝嗇讚賞之意,緊接著又取出一份堪輿圖說道:


    “做的不錯,就是咱要的東西。這幾個發現這個石炭的地方可離得遠嗎?”


    胡肥看了一會,就指著堪輿圖上的進賢縣下轄的鄉鎮說道:


    “主子,這一片地方的石炭最多。職下去了現場親眼看到的露天山體中,挺多小民小戶的在這一片地方垉拾石炭。”


    煤產地定位準確,而且這個時代的產權定位也沒有那麽明確。自己隻需要派個部隊過去駐紮,可不就相當於圈住了這個地盤嘛。眼瞧著那邊的鹽礦仍舊沒個影子,這個時候倒是有個煤礦先鑽進口袋裏來了。


    朱棢不由得搖頭苦笑,果然,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阿。無論什麽事情,什麽東西物件,甚至是人,也都是隻有求而不可得的才最為難得。


    敲了敲桌子,朱棢不由得看向了旁邊的陳四:


    “等會實驗一下,如果跟咱預想中的效果一樣,到時候就需要你大將軍走一趟的阿。”


    陳四的腦子還沒轉悠過來:


    “主子,這個東西用了容易嗝屁阿。我們還分著這個東西幹嘛。雖然天氣冷了下來,木炭貴了點。不過像您說的,木炭價格太高了,這用的也太危險了。”


    朱棢隻是哼哼了一聲,就繼續說著話語了:


    “這個石炭礦,開的挺好啊。陳四,你也別考慮那麽多,這事情咱肯定是要繼續辦的。看著眼前這個石炭,瞧著就不錯。至於你提到的危險性,這個等會去新修的那一處地界,咱親手給你展示一下。”


    陳四內心可是猖狂的緊,多少人拿命試驗出來,這就是個有毒的東西,於是他就對著朱棢講道理了——這東西可不敢忽悠老百姓們耐用。


    “主子,料想那處房子,應當是完成的八九成是有了,擇日不如撞日,不過你這架勢,咱就統統一起去看看用的效果怎麽樣。如何?”


    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對於此時三冬時節的老百姓來說,什麽日後加倍照顧他們,要求先以大局為重。並且在大範圍降溫,糧食漲價、木炭漲價,可不就是一頭霧水,木炭價格昂貴,石炭價格低廉,再凍下去人都要冷沒了。大多數的普通老百姓,那也都是隻能火中取栗的試一試了。


    而朱棢那一邊,取出早早就安排工匠製作稿的蜂窩煤磨具,然後就這個礦區出來的煤球打磨碎,按照自己記憶中的添加草木灰、水等等攪拌均勻。最後用上磨具,緊接著那一個個蜂窩煤就造出來了。


    看著眼前正在風幹的黝黑石頭一樣的東西,陳四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胡肥,眼神中滿是不相信的神態。


    眉目中表達出一個意思:


    “胡大胖?你確定你沒問題嗎?難不成是誰送到小山主身邊來做局的。”


    想到這一出,他就更急切了。畢竟,此前這個東西的問題是個人就知道,主子這樣整的話,到時候會不會就鬧成個大亂子出來啊。


    不過不久後的成品,確是讓他有點不敢相信。甚至看著那伴隨著青煙,徐徐升起的火苗有些目不暇接了:


    “主子!著…著了誒!”


    畢竟可以點燃,甚至是持續燃燒著火苗的東西,這玩意隻要用的好,保不齊還真就比木炭的市場價值大,並且可以用上的人群為更加的廣闊。不,應該說相對於木炭每擔子50斤上下,就要耗費300文到500文的價錢來說,這種不需要砍伐就可能撿起來的石炭球可真是值得投入作坊裏嚐試供應的。


    陳四:“主子,這個點燃的燃燒效果看起來是真的不錯阿,但是適用性可怎麽去解決比較好呢。”


    朱棢指了指,遠處的一個自帶著大管道的一個漆黑房子:


    “那個玩意就是把有毒的東西排出來的,咱這剩下的殘存物件,問題就不大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先用上一些小東西試探一下吧。陳四,你帶人看著後邊那個小屋子,以及這個屋子裏石炭的燃燒情況。必須保證到睡醒的時候旁邊屋子裏都還是暖洋洋哦。”


    陳四也是個不喜歡動腦筋琢磨的,就這樣乖乖的靜靜的守著這麽個地方。整整持續了一整日,期間多次進入隔間去感受溫度,和檢查室內的小白鼠們存貨情況。


    不久,果然如人所願,隻需要把大炕和這個起火的灶台聯合起來做文章。一邊可以用作燒火做飯之用,一邊則是對應的暖炕。經過火焰的烘烤,在這種極寒的天氣中,這種北方的暖炕可是在黑暗寒冷的晚上給人數不盡的溫暖。


    而體會過這個東西的效果之後,陳四就被主子的天人想法又懾服了一遍。別看朱小老板年紀尚小,不過真的可以是學究天人了。這等好東西都能被小主子從漫漫古書裏找出來,然後造福於民。


    不過,當真是造福於民嗎?


    正如唐代白居易的賣炭翁一詩中就很好的說出來這些底層賣炭翁的遭遇: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僅僅從字麵意思都可以看出來,這些賣炭翁對於賣出木炭的期盼,以及賣出一個好價錢對他們而言的重要性之大。然而如今隨著石炭的突然出現,這個燒火、供暖的原材料市場的波動影響不就更大了。如果接下來的事情掌控不好,可能就脫離最原始的初衷了。畢竟眼瞧著這冬天的防寒意越來越深,不知道多少衣衫襤褸的百姓就得想著各種辦法保暖過冬,一個不好,就容易影響到他們,甚至凍傷、凍死人。畢竟往大了說,這事成了,匠作局的功勞甚大,丟在市場上的話,甚至直接影響到了木炭的價格,以及指望木炭過活的人怎麽維持生活…


    沒過幾日,溫度繼續驟降。對,你沒看錯,這個時代的天氣,尤其是今年,就是這麽奇怪。沒有任何的征兆,也不給人任何一點反應的機會,溫度徑直呈現直線下降的趨勢。此後出門的人更少了,伐木的人卻又多了起來。當然,砍柴,也就是一個個有證件的人才能勉勉強強交了稅收以後有些許盈餘。


    陳四也被派出去那個新發現的煤礦坐鎮去了。這可是個不小的礦山阿,而且露天就可能直接開采,難度係數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起先,石炭的價格低廉到了泥土裏,隻有極少部分的泥腿子才會大膽的用用。但是隨著第一批煤礦的產量出來以後,然後被齊齊運往朱棢早已經差人準備好的大寨中進行階段性製作成了蜂窩狀的煤球。經過市場的檢驗,一時間這種特殊的蜂窩狀煤球的價格就漲了起來,並且那些個木炭的價格也跟著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新建縣煤礦所在地,五嶺鎮。


    陳四帶來的人已經結成了軍寨護持在旁邊,畢竟還在礦區外圍設置了數不清的陷進,攔路的拒馬樁子等等東西。臨來的時候,朱棢就給了他一個命令:記住了,誰的麵子都不用給,誰來說話都沒用,這個煤礦是我們屯田衛的。


    不過可能終究是財錦動人心,甚至連軍隊駐紮在這裏。但是隨著第一批蜂窩煤和特質爐子的販賣,再加上後續又推出了一個重量級的東西——地炕的普及。從此,無論是普通老百姓,還是覺著就隻有這個地炕才配得上自己的士紳階層,可不就是大把大把的錢花進去改造這種冬如春的暖房。然而隨著這冬日裏連續大量的銀子進賬,即使是這個有著駐軍的地方,竟然也逐漸開始有點不安生了。


    軍寨中的一處屋子。


    一陣腳步聲響起,原來是安排的巡營負責人胡肥進來了。


    而屋子中,枕戈以待的陳四睜開了眸子,一瞬間明亮至極。


    “統領,這已經是三天內的第十九次窺探了。您怎麽還有充裕的時間在這裏休息啊。”


    聽到這句話,陳四那原本明亮的眸子又暗淡沉寂了下去。他也想派兵直接打出去抓人阿,管殺管埋管做苦力,剛好有個這樣挖煤的好地方缺人幹活。可惜阿,當初來的時候朱小老板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打第一槍破壞軍民關係。不過一旦威脅到安全的話,有權利警告並且采用武力。


    看著形式逐漸有著嚴峻起來,雖然沒說話,不過陳四的內心可是一陣好戲上演:要打就直接打啊這群家夥,軍功!軍功阿!你們倒是別慫,趕緊的衝上來幹架阿。這麽直觀的一個大煤礦——也可以說是一隻下蛋的公雞擺在這,你們怎麽就這麽慫的住的!


    不過終究是沒讓這個心急又好戰的家夥等的太久。


    十一月中旬。


    夜晚,天色依舊昏黃。溫度直接逼至零下。不過天氣還是依舊維持著不下雨、不下雪的樣子。


    胡肥從外邊不動聲色迴來,悄然進了軍寨中陳四的落腳點輕聲說道:


    “統領,魚兒咬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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