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軍報!雁山失陷!”


    “努爾州叛亂!”


    “秦拓叛亂!”


    蕭離被這突來的噩耗猛地擊中了,他愕然怔在那裏迴不過神來。


    久久才喃喃一句,“怎麽會這樣呢?魏軍怎麽會攻入,其他兩地又怎麽會叛亂?消息為什麽沒有封鎖?!”


    溫流隻是一言不發,但見額上的青筋累累暴動,卻隻能無奈的搖頭。


    八千被逼在峽穀處射殺掩埋,盡管多次清掃屍首,就九成的把握確認不會有人幸存,可世間事怎麽會有十全十美的把握,然而便是這一成的疏漏,老天也沒有念他們的情兒。


    如今當務之急的是,錯殺祁明,又坑殺的八千士兵,隻怕傳到襄王的耳朵裏,蕭離一派人都必死無疑。


    現爾對他們來說,五城是否失守已經不是真的重要,要緊的是,他們自己如何保全自身。


    能夠善終,已是上下求索而不及。


    窗外不知何時已飄起霏霏雨絲,捎來莫名鬆油燃燒的氣味兒,看不見方向,卻已是狼煙四起,攻進錦陽城必然是遲早的事。


    媞禎這樣想著。


    門外的鎖有鬆動的痕跡,她稍稍轉身,隻聽外麵的士兵恭敬的叫了句如夫人,再抬頭時,已有一襲嬌俏的紫煙羅裙步入眼簾,仔細看清那人長相,媞禎由不住渾身一震。


    那女子指著身邊的丫鬟交代道:“侯爺特地交代我陪王妃一會兒,你們到外麵守著!”


    言罷,她拂袖向媞禎走去,立然哭跪了下,“姑娘!”


    這一句戚戚的唿喚,如箭一般洞穿了媞禎心胸,連忙迎身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喚道:“都兒!你是潘都兒!你沒有死……真好!”


    她不覺苦笑,“韓嬰他騙了我……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了。你如今還活著真好……隻是……”


    潘都兒似乎聽出了她的疑慮,便抬起頭,懇切道:“釜山寺那日,我本來打算拉著蕭離一起炸死,為我父親、為我潘家報仇!可是……我忽然覺得隻殺他一個不值得!”


    她笑了笑,嘴角滿含苦澀,“害我家破人亡的是他,但更是襄國,是那些羯族人!蕭離固然是始作俑者,可若不是這些異族蠕蠕尚在,我潘家又怎麽會遭殃!”


    “我不僅要殺了蕭離,更要殺盡羯族,以報我父母族親在天之靈!以身試險,無怨無悔!”


    她說著,忿恨得發抖著,忿恨得發抖。


    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個罪惡滔天的種族,毀了她的一切,是區區一個蕭離不能償還的!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就要和他鬥,即便血肉模糊、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媞禎摸摸她的額頭,“隻是這樣委屈你,我又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潘都兒說不委屈,“姑娘,蕭離他喜歡我,在我假裝失憶後,他更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我說什麽他都會聽!”


    “不僅我恨毒了他,連杜夫人,她也恨毒了他。”她拉緊她的衣袖貼耳道:“沉夢香……姑娘不是收到了麽?”


    “沉夢香……”媞禎頓了一頓,漸漸恍然大悟。


    以毒犯身之計是好,但沉夢香唯祁明一人獨有,想要取之嫁禍,絕非易事,殷珠一屆柔弱女子,又如何能得手,除非……有功夫傍身。


    她抿唇不語,直直盯著潘都兒看了半晌,卻覺得有些合理了。


    潘都兒繼續說:“如今他殺了祁明,北境的羯族人早就亂套了,秦王我早已通過消息,攻入錦陽城更是指日可待。隻是……有一事,咱們還需要籌謀?”


    媞禎蹙了蹙眉,“什麽?”


    “沈少爺還在暗牢來。”


    “念影?”狐疑地凝住了眉,“蕭離竟沒有放了他……”


    潘都兒憤憤哼了一聲,“一個說話如放屁的臭長蟲,說話算話這種君子之為,也太看得起他了!關押沈少爺也不算什麽,可憐陳夫人的婢女忠心耿耿,卻被那些畜生給糟蹋死了!”


    “阿璃……”媞禎情不自禁的捏起裙角顫顫發抖,原是她最後拚死一搏自己還是沒有護住她,她已經麵目全非了,蕭離還是沒有放過她。


    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很快卻剛硬了心腸。


    潘都兒一字一句道:“死者已然注定,生者才當勉勵。”


    她眼神漸漸堅定,“我聽蕭離跟溫流的意思,是想拿念影當人質要挾秦王。秦王是個慈悲人,必然會顧及您跟沈三公子的關係節節敗退,可眼下咱們又何必讓他嚐到一點好處!”


    她的笑容倏然收住,僵在唇邊,凜然有殺氣,“後日是他母親金文縣主的祭日,隻怕他有得傷心,屆時我想法子叫他過來,姑娘您留住他,拖住時間,我自去暗牢救沈少爺。”


    便聲細如蚊地明示,“鑰匙我已經拓下了,一切您放心。”


    媞禎仔細斟酌良久,心中卻始終顫顫不安,“難倒是不難,隻是我有個疑惑,這消息你怎麽知道的?”


    潘都兒自信地攏一攏手腕上的蝦須鐲,“他向來不防我,所以他跟溫流籌謀之時我一直隨侍。”


    卻是這小小的一句,驚迴了媞禎的思緒,她迅速搖頭說不對,“既然他知你在側,又何不會是甕中捉鱉之計?這事不穩妥,還是罷了,待我另想辦法。”


    潘都兒對她的表態卻是大為不解,“姑娘,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樣好的機會錯過,隻怕會後悔啊!既能一次命中,又何必覆轍再三呢?”


    媞禎耐心地拉著她的輕輕拍撫,“都兒你聽我說,你太年輕了,許多事情想得簡單又容易熱血,我同蕭離交手數次,他並不是吃虧不長記性的主,若是他設計試探你,你必死無疑!”


    “你要明白,一個‘謀劃’,若一開始人人皆知該如何做,那反而做不得,因為你的一言一行都早已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啊。”


    潘都兒輕哼一聲,不以為然,“十成中有一成希望,便是賭也值了!爹爹在世時,向來讚歎姑娘是個敢做敢闖的人,如今您怎麽就怕了呢?”


    “奔著犧牲而去的賭,那不叫英勇,那叫愚蠢!”


    媞禎斬釘截鐵的警告她:“你叫我一聲姑娘,就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若一意孤行惹出是非,不僅你保不住你自己,連我也保不住你。這般枉送性命,有什麽值得的?”


    麵前沉寂半晌,潘都兒忽然大笑,“值得?姑娘你告訴我,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什麽是值得的?”


    媞禎微微蹙眉,見她轉身離去,便匆匆上前喚住她,“都兒,聽話……”


    她駐足,向她揖手一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已至此,奴婢不想再拖延了,請姑娘恕奴婢不敬之罪。”


    話音落地,媞禎呆住,向要拉住她手挽迴,卻是怎麽都不夠。萬仞險峰都過來了,始終帶不迴人急功近利的一顆心。


    隻有一重門,將她和潘都兒的身影一並隔絕。


    雨絲驟急,如她的心髒一般狂跳,枉然坐下,思緒亦如狂風一般席卷大腦。


    直到夜色深沉,門外漸漸有腳步聲徘徊,用不著多想,也大概知道是誰前來。


    外麵形勢很不安,一股腦的叛亂和圍城,絞得心都快爛了,身上也滿是塵埃。蕭離在屏風外,撣過了一輪,到她麵前依舊不敢靠近。


    媞禎默默看他一眼,也不知用什麽態度來對待他,潘都兒行事操之過急,蕭離心裏做了什麽打算她一應不知,如何保全潘都兒,她得見縫插針。


    輕輕吐了口氣,觀摩他的態度,良久蕭離道:“我叫人帶了些中原的吃食,咱們坐著說說話總成吧?”


    她照舊沒有好臉,蕭離似乎也習慣了,便拉了個凳子坐下,自顧自地問:“我聽說,你年幼之時母親便已不在了。”


    媞禎聞言默默未語。他繼續道,“如此說來……這一點上我與你也算同病相憐。”


    他長長歎息,“我父親是漢人,身份低微,母親尚在時,彼此還算周全。直到一日襄國的情報處查明我父親乃是大魏安拆在襄國的眼線,舅父震怒,下令逮捕了我父親,母親苦苦哀求,盡乎用絕食來反抗,舅父才動了惻隱之心。隻可惜,父親不願襄國苟活,便咬舌自盡了,母親問訊悲痛不已,在一日夜裏竟懸梁而亡。”


    “若是不因為舅父疼惜我母親,隻怕我作為一個細作的兒子,早就要命絕了。可是即便他很疼愛我,那種寄人籬下,看人眼色,惶恐不安度日的感覺你也不會懂,更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麽冷酷和無情,不明白身邊的事物一直被人奪走的痛苦。”


    他蒼然地抬起眼,“我知道你討厭我,但其實我隻是被搶怕了,想要的從來都保不住,從始至終,我所求的……也僅僅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能陪著自己,不會再被人搶走而已。”


    媞禎隻是冷笑,半晌直視他雙眼,“可我又不是東西。又憑什麽因為你的私心,而讓別人的家庭付出代價?即便你再可憐,我也始終沒法跟你共情。”


    蕭離沉默低頭,“是啊,我的痛苦你感知不到,可別人的痛苦你卻是感同身受,連杜殷珠那個賤人你都能可憐她、感化她,還有什麽是你手伸不到的!”


    他霍地直起身,讓溫流把殷珠扔了進來,霎時眼神凜冽得冰似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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