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瞳中兇光威威,刹那間,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抄起枕頭懟了過去,另一種手抄住孩子就拚命往外屋跑。


    “來人啊!快來人……”


    她唿喊著,聲音卻很微弱,幾次因手腳酸軟,險些絆倒。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文鴛去跟文繡拿棉絮的路上覺得莫名心慌,橫過頭折返迴屋,聽窗口懸掛著的鳥籠裏唧喳鬧成一團,啼聲尖銳而刺耳。


    莫名手裏出了一把冷汗,撞開門進去,混亂地腳步聲中,她主子一個冽阻摔在麵前。


    身後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去死吧你——”


    一聲向她們撲來!


    原本柔弱的胡居蘭此刻像一隻發瘋的野貓,呲著滿口獠牙,連眼睛就紅了。


    文鴛根本顧不得她手裏還拿著刀,空手就上去跟她搶奪,急聲中催促,“姑娘……快跑!”


    可著聲音並沒有激到已經虛弱疲憊的媞禎,而是刺進胡居蘭的擰巴不堪的內心!腦海中反反複複是那個人對她說的話——


    “你隻有一次替你好姐妹報仇雪恨的機會!若把握不住,她就隻能死不瞑目了!”


    趙今淑跟她一同入府,那樣相知相守的情意沒人能夠比得上,不是因為麵前這個人作梗,她們是可以平平安安、相守到老的……


    都是因為她!


    “妖婦!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如野獸般的咆哮聲傳來,胡居蘭徹底眼紅了,力氣突然大了幾倍,發了狂似的把文鴛撞在架子上。


    一瞬間文鴛天昏地暗,後腦勺有什麽液體流淌下來,血氣腥得逼人,雙手卻依舊死死抱著她的腳。


    隻聽身後兩聲“噗呲”聲,那血透過地板滲透到媞禎的手掌心。


    “文鴛!”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遠離,它悲傷地號叫,隨之戛然而止,身子重重倒下。


    媞禎根本不敢往最壞的地方想,朝暮台從前人員不斷,即便她聲音再微弱,也不至於發生這麽大聲的打鬥,至今沒有增援。


    她能感到有人深深憎惡著她,否則就不會選在她生產之後,派人來殺她。


    她甚至都不知道替誰頂了鍋,為什麽胡居蘭一定要殺她為趙今淑報仇呢?


    當初逼死趙今淑的明明是皇帝和楊思權啊!


    難道是韓嬰……是韓嬰要她的命,因為自己多思,所以曹邇被調離了出去,因為自己多疑,所以才猜中她要迴到王妃待產?


    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曾經嫁禍別人,不想自己也有被別人嫁禍的時候。


    真可笑。


    看著胡居蘭,越發笑的戲謔起來。


    許是死到臨頭人也喪失心智變得癲狂,可她一直嘲笑自己,胡居蘭也腦中羞怒。


    質問她,“你笑什麽?!”


    媞禎嗬了一聲,“我笑你跟教唆你的人一樣蠢,蠢得絲毫不動腦子。自以為報仇雪恨,實則連自己的真正的的仇人都找不到,難道不可笑麽!”


    她看著倒在牆角的文鴛和懷裏的孩子,一時間格外的安然,“你殺錯了人,報錯了仇,你這一輩子就像你的人生一樣可笑!”


    胡居蘭搖頭,叫道:“你胡說,是你在狡辯!你還想騙我!”


    她疾衝過來,拿刀鋒貼著媞禎的脖子,顫抖間已經劃開了皮肉。


    媞禎卻是一聲未哼,反而一字字平靜地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都已經殺了那麽多人,還有什麽是不能承認的?你以為趙今淑是誰?你跟她同住那麽久,就沒有發現她的一絲絲異常?”


    “陛下為什麽把你跟她同送府中,你以為就隻是做妾那麽簡單?她是奉茶監的細作啊,她是陛下的人,若不是陛下默許,她怎麽敢自戕呢?”


    媞禎輕顰淺蹙,凝視她片刻:“你說你跟她親密無間,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至今未覺,你當真無能。”


    胡居蘭未置一詞,手上的力氣卻失了一分。抹得豔紅的唇襯得粉霜厚重的蒼白的臉上有種幽詭淒豔的美。


    “我無能?”她眼神幽幽飄忽,自怨自艾,“是啊!一輩子連怎麽活都不知道,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是無能……”


    默默她手中緊緊攥了裙角,似要攥透一般,良久,苦笑不止。


    心中一瞬喘過了氣,趁她癲狂癡迷之際,媞禎猛然拔下的發釵,狠狠朝她脖頸一刺,旋即牟足勁抱著的孩子朝外跑。


    可她到底力氣有限,晃晃蕩蕩,動作十分緩慢,很快胡居蘭就捂著脖子朝她飛撲過來——


    心裏巨大的恐懼攀升心口,迎麵卻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轉過頭,胡居蘭的表情有一刻的僵凝,胸前一把利刃貫穿了她整個身體。


    媞禎驚魂未定地一顫,抬眼卻是溫鈺虛驚而心疼的臉,她的軟弱和後怕在一瞬間無可抑製,抓住他的手臂,伏在他懷裏低聲地啜泣起來。


    “你迴來……”她吃吃艾艾,也有些埋怨,“你怎麽才迴來呀!”


    溫鈺拍著她的背,眉目間也有愧疚之色,隻能不停安慰她,“別怕,我迴來了,萬事有我呢。叫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媞禎鼻頭一酸,眼眶就濕了,低頭側過臉去,讓他厚軟的衣裳吸幹自己臉上的淚水。


    溫鈺見了,心裏也是不少受,低頭看著胡居蘭死不瞑目的屍體的鮮血狼藉,頓時又是慶幸,又是害怕。


    管彤和宋檜也已趕到,幸好胡居蘭那一刀捅得偏了,並沒有捅到文鴛的心髒,隻是失血過多看起來可怕而已。


    直到看見蘇哲把文鴛背迴暖閣,媞禎才徹底放鬆的唿出一口氣,文繡來的時候看見血跡,頓時哭得直抽抽,定著胡居蘭看了半天,憤怒恨不得剜她的心。


    “平時看她老實本分,咱們才沒對她設防,誰想她居然傷了文鴛,還要殺王妃和郡主!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應該五馬分屍才解恨!”


    是啊,知人知麵不知心。大概沒有今日,誰也也不知道胡居蘭竟對趙今淑也會用情至深。


    情深則執念,執念才蒙住眼睛,被人教唆和利用。


    “罷了,好好安葬她吧。”


    聽媞禎這樣說,文繡怔然。


    媞禎又喘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從懷裏剝出一個嬰兒,“逝者如斯夫,都不重要,隻要咱們的女兒好好的,那就一切都好。”


    溫鈺定了定神,適才反應過來媞禎的大肚子已經平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抱才好了。


    “這是咱們的孩子?”


    小小的身子,纖細的手指,通體紅潤。額上稀疏幾根柔軟的毛發,眼睛尚未睜開,本能地避著光線。


    他的眼神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情不自禁的把這個紅撲撲胖嘟嘟的小肉團子腦補的成亭亭玉立、俏皮爽朗的小姑娘。


    “真好,真好。瞧她的嘴巴和下巴,多像她娘親。”


    忽的心頭一陣涼,臉上笑容倏的消失了,若非他心中不安先行迴家探望,隻怕他從皇宮複命迴來時,自己的妻女已經成了刀下亡魂了。


    瞬間斂起眼睛,質問道:“朝暮台從不缺人,王妃又方生產,伺候的人都去哪裏了?曹邇呢?你們就這樣把王妃一個人放這裏?!我看都是該罰!”


    文繡也心中憤憤,“是胡居蘭那個賤婦,她說姑娘生產後不能透風,叫奴婢和文繡帶些人去拿棉絮封屋子。”


    越說她也越後怕,“幸好文鴛覺得不安,要迴去陪姑娘,不然隻怕更不好。至於曹邇……他被姑娘派出去做事了。”


    這番解釋顯然沒有解釋進溫鈺的心坎去,“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都是死的麽?”


    管彤不知何時出去,帶了一堆人迴來,“殿下,在朝暮台的廚房裏發現了院中其餘的人。”


    隻見一個侍衛跪下恢迴複說:“那時王妃正在生產,胡良人說廚房起了火,奴才心裏一急,就忙唿著院裏的人去救火,誰想一進廚房就暈乎了,醒來時就見著管彤大人帶人進來。”


    管彤繼續道:“穩婆在西廂倒是聽見了,可惜膽子小,聽見聲音也不敢動。正好給胡居蘭可乘之機。”


    溫鈺心中猛然抽動,如此周全的計策,差些就讓自己老婆和女兒孤立而亡。


    仿佛有浪潮一重又一重地衝刷上來,“其他人也就罷了,見死不救實在可惡。管彤你去!”


    管彤何等心領神會,急忙叫幾個人去廂房裏把那個穩婆堵住嘴拉了出去。


    媞禎在從一成亂變中調勻微亂的唿吸,忽然想起一事,滿心憂愁道:“你此番迴來,公主是否還安好?他們說公主死了,這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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