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上眨了眨黑白分明、烏色又占大半的眼,垂落的睫羽輕略,直接移開視線,準備朝本丸大門走去。


    然,就在這時,江川上就感覺到一股來自右側方的銳利視線投了過來,帶著凜然的冷意,卻又像是在控訴。


    江川上動作微頓,直接抬頭向視線源頭看去,良好又優越的視線讓他一眼就看清這道目光的主人是誰——


    是站在閣樓最高處、從窗台上望下來的深藍色頭發付喪神,金色的麥穗在發絲邊緣搖曳耷拉著,讓那張秀麗華千的俊郎麵孔都多出幾分神性的悲憫。


    可他的臉是冷的,目光也是冷的,黃色一輪彎月都在最後一點天光中雲影密布,在察覺到江川上看過來時,更是陰翳下來。


    他也因此不再像神,反而像是被拉下神壇的月亮,在爭風吃醋。


    是的,吃醋,三日月宗近在吃醋。


    尤其是在他快要糾結一天一夜、晚上幾乎徹夜難眠,好不容易把人盼來,卻看到新任審神者在跟其他人曖昧不清、相互拉扯時,三日月宗近毫無預兆的生氣了。


    為什麽這人可以花心到這種程度,難道不知道親吻是什麽意思嗎?


    還是說他本來就是故意的,故意看著別人掙紮?


    可明明,明明這人在最開始就一下調戲了兩個人,自己也早該清楚他是什麽人才對……


    兩個念頭在腦海裏天人交戰,一邊責怪審神者,一邊為審神者開脫。


    三日月宗近一時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怪新任審神者仗著容貌慣會撩人,還是在怪自己不反抗不爭氣,也可能兩者皆是。


    因此,他更生氣了,尤其是在看到次郎太刀笑得很燦爛的時候,隻覺得分外刺眼,忍不住來到窗邊查看。


    而現在,他自然是偷看被發現了。


    三日月宗近表情默了默,沒有心虛,隻是把袖子裏的指甲掐緊,隨即垂下眼簾,把目光落在窗子底下的新任審神者身上。


    從他這邊居高臨下看過去,他能清晰對上新任審神者那張姝麗到過分的麵容。


    烏黑亮麗的濃密長發繾綣地貼在瓷白麵頰兩側,柔順的仿若真絲綢緞,又略顯蓬鬆地披散著搭在肩膀上,這個發型襯得他臉越發小了,五官更是穠顏到不可方物,甚至有些妖氣,又被他的矜貴壓著。


    他的眼窩也並不是特別深邃的那種,而是有著東方人典型特征,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霧裏看花般看不清他眼裏到底倒映著什麽情緒。


    要是單看這雙眼睛的話,隻會讓人覺得格外漂亮,剔透卻疏離感十足,仿佛什麽都入不進他的眼。


    可他現在卻是眼尾淺紅著,還有一顆細小的紅色淚痣永遠點綴在左眼瞼下,那絲冷漠就變了,消失了,變成多情的冷魅。


    剩下的其他地方,唇色朱紅,膚色雪白……是再多華麗詞藻都無法堆疊出來的漂亮,更別提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美的欲望化身,形容他形容到言辭都要匱乏下去。


    現在,就已經瀕臨匱乏的邊緣了,隻能老老實實的說出“好看、撩人、色氣”幾個詞匯,卻還是忍不住用心去描繪他,也特別想和他長長久久。


    哪怕自己其實清楚知道他壞、他惡劣、他滿口謊言、他危險至極,視線在觸及他時,都會忍不住再次被吸引,怎麽強迫都移不開,尤其是在跟他有過親密接觸的情況下。


    任誰都知道他味道有多好,口水有多甜,貪得人們都想把他切成塊咽下去,卻又舍不得他疼……隻能在腦子裏不斷地想著把人藏起來,誰也看不到。


    可他太若即若離了,傲慢又霸道,簡直要將人逼瘋。


    三日月宗近此刻也是,他清晰地認知到自己已經被逼到退無可退,所以他糾結了好久,正要接受時……


    現在看來,當事人根本不當迴事,根本不在意!


    三日月宗近又是一陣氣惱,擰著眉思考他以後該怎麽做,該怎麽上位。


    等他迴過神時,窗台底下早就沒人了。


    ……


    江川上看了窗台一眼,便毫不在意的帶著次郎太刀向庭院內走進。


    因為羅盤跟整個本丸聯係的緣故,江川上一到,整個本丸就會感受到江川上的靈力,從而得知他的降臨。


    江川上在庭廊中沒走多久,就碰到了迅速趕來的一期一振,他鞠躬行了一個完美的禮儀。


    “主公,歡迎迴來。”


    這位脾氣溫和的華麗軍裝青年身後還跟著兩三個小短刀,他們腳步稀碎且亦步亦趨,在瞥見江川上時,還會紅著臉害羞躲起來,在一期一振腿邊探頭。


    稚嫩的眼眸裏有畏懼也有想親近的意思。


    江川上不喜歡小孩子,自然也不會在意他們看自己,於是直接看向朝自己打招唿的一期一振。


    這位當初向自己求救“賣身”的付喪神啊,有時候麵對自己實在是過於沉默寡言了,是還放不下姿態嗎?


    又或者缺少相處機會,所以現在迅速趕來?


    江川上斂眸之間,很快便把一期一振臉上的情緒全部看透,紅唇微揚,玩味的歪頭。


    “一期,怎麽不叫主人了?”


    天青色頭發的青年沉著一張穩重臉,溫和地直起身,向江川上解釋:“我喜歡這樣叫您。”


    這個迴答簡直一板一眼,甚至是沒有感情的敷衍。


    江川上不太喜歡他這個語氣,眼尾傲慢的微微一挑,直接上前兩步,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將他的臉往自己方向掰。


    因為太過用力,他的指腹緊繃到微微發白,指尖自然也重重碾壓在一期一振下唇上,帶來些許微疼。


    一期一振卻沒有任何掙紮,堪稱溫順地、配合著把臉交給江川上,微微揚起下巴甚至方便江川上控製,隻有略長的睫毛在半垂眸之際無意識的輕顫,暴露他內心的不安與忐忑。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受到什麽懲罰,還是來自陰晴不定的新任審神者,總歸是稱唿上的錯誤。


    其實他叫主人也不沒有問題,可再對上新任審神者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精致麵孔,一期一振總感覺他們的關係會變得特別親近,尤其是在看到三日月殿下和他親吻的情況下。


    好像,念出來這兩個字,他們也會接吻在一起一樣,沒有來由的羞恥心,甚至燥到他不敢多想。


    就連做夢,那個被主人公壓著捧著臉親的,都變成了自己……


    一期一振睫毛不安的顫得更加厲害了,耳朵也在無意識中染上紅暈。


    他腿邊的博多藤四郎卻是不知道自家兄長心裏邊在想什麽,周圍的空氣有一瞬間安靜。


    他抬起小臉看了看新任審神者與兄長的怪異姿勢,茫然地用手推動鏡框,直接擔心的喊出聲。


    “一期哥?”


    稚嫩的孩童嗓音很是明顯,江川上原本的情緒被打斷,眼眸一瞥便看向了說話的小短褲,隨意掃過。


    漆黑到無機製的漠然卻讓博多惶恐的定在原地,想張嘴唿叫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是在被時間的殘酷淹沒。


    那種感覺,甚至比直白而來的殺意還要更讓人害怕,心髒在那一刻就跟被捏碎了一樣。


    博多藤四郎沒有灌輸那方麵的知識,貧瘠的話語根本不能詳細描述出來那種死亡的陰影,於是他表情一空,臉色已然煞白,渾身僵硬在原地。


    藥研藤四郎察覺到不對勁,扯了扯博多藤四郎的衣角:“你怎麽了博多?”


    江川上卻是無聊的已經收迴視線,看向又突然把眼睛睜大的一期一振。


    想來,他聽到弟弟們的唿喊了,想偏頭看過去,又不太敢動,隻能在江川上手裏邊無辜又擔憂的掀起眼簾,用半青色的眼眸焦急。


    ——像隻待宰的羔羊,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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