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利先生抱歉地攤了攤手。


    「我恐怕沒法告訴你,裏德先生。我們的記錄保存不了那麽久——不,沒有帶家具出租或短租的記錄。非常抱歉我無能為力,裏德先生。說起來,要是我們原來的首席業務員納拉科特先生還活著——他去年冬天過世了——或許還能幫上忙。他的記憶力很出色,真的特別出色,而且他在公司工作了近三十年。」


    「再沒有別人有可能會記得了嗎?」


    「我們的業務員全都比較年輕。當然,還有加爾布雷斯老先生本人,他前幾年就退休了。」


    「也許我可以去問問他?」格溫達說。


    「哦,我可不知道他……」彭德利先生猶疑不定地說,「他去年中風了,很不幸,他的身體機能都受到了損傷。何況他都八十多了,你明白吧。」


    「他住在迪爾茅斯嗎?」


    「嗯,是的。他住在加爾各答精舍,西頓路上的一座非常漂亮的小房子。但我真的認為他沒法……」


    2


    「希望真是相當渺茫啊,」賈爾斯跟格溫達說,「但這事誰也說不準。咱們別寫信了,直接過去拜訪,發揮一下咱們倆的人格魅力。」


    加爾各答精舍外麵有一座精心打理的花園,主人招待他們的客廳也幹幹淨淨,隻是稍顯窄小。空氣中彌散著蜂蠟和電鍍液的氣味,客廳裏的銅器閃閃發亮,窗戶上掛著些裝飾帶。


    一個身材纖瘦的中年女性走進屋裏,目光中滿是戒備。


    賈爾斯連忙說明來意,加爾布雷斯小姐的臉上那種敷衍吸塵器推銷員的表情消失了。


    「很遺憾,可我的確幫不上忙。」她說,「這件事實在太久了,不是嗎?」


    「人們有時候還是能記住一些事的。」格溫達說。


    「當然,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從來也沒做過經紀人的業務。你說的是一位叫哈利迪的少校?不,我記得到迪爾茅斯來過的人裏沒有誰叫這個名字。」


    「你父親或許記得,說不定呢。」格溫達說。


    「父親?」加爾布雷斯小姐搖搖頭,「他現在的注意力已經非常不集中了,以前的事也忘得厲害。」


    格溫達思索著看向一張貝拿勒斯銅桌,然後又看了看壁爐架上擺的一組烏木大象。


    「我想,他說不定能記得。」她說,「因為我的父親當時剛從印度迴來。你們的房子叫加爾各答精舍吧?」


    她略有遲疑,停頓了一下。


    「是的,」加爾布雷斯小姐說,「父親出國到加爾各答待過一陣子,在那邊做生意。然後大戰就爆發了。一九二〇年他加入了這家公司,但他總說想迴去。可我母親並不喜歡國外——當然也不是說那種氣氛就對她的健康不利。嗯,我也說不上來……你願意見見我父親嗎?我不知道,那大概是他最好的一段時光了。」


    她帶他們去了一間陰暗的小書房。書房裏,一位留著海象須似的八字鬍的老先生坐在挺大一張磨損了的舊皮椅上,髭鬚已經雪白了,臉稍微有點兒歪。他的女兒做了介紹之後,他看向格溫達,眼神清晰地表達出他願意跟他們聊聊。


    「記性不比從前啦,」他含混不清地說,「你是說哈利迪嗎?不,我不記得這個名字。倒是有一個在約克郡上學的男孩……可都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租了山腰別墅,我們這麽猜測。」賈爾斯說。


    「山腰別墅?那時候也叫山腰別墅嗎?」加爾布雷斯先生還能活動的那隻眼瞼快速地開開合合,「芬德孫住在那裏。她可是個好女人。」


    「可能我父親是連家具一起租下來的——那會兒他剛從印度迴來。」


    「你是說印度嗎?印度?我想起了一個傢夥……是個軍人。我還認識一個老渾蛋穆罕默德·哈桑,騙走了我好幾條地毯。那人的妻子挺年輕的……還有個小嬰兒……是個小女孩。」


    「那就是我。」格溫達肯定地說。


    「的確……是……不可能吧!唉,唉,時光飛逝啊。現在說說,他叫什麽名字?想要一個帶家具出租的房子……是啊……有人讓芬德孫夫人到埃及還是什麽地方去過冬了……淨是些傻事。現在說說,他叫什麽名字?」


    「哈利迪。」格溫達說。


    「那就對了,親愛的……哈利迪,哈利迪少校。可愛的傢夥。非常漂亮的妻子……相當年輕……一頭金髮,想跟她的親人住得近點兒什麽的。是啊,非常漂亮。」


    「誰是她的親人?」


    「那就不知道了。沒印象。你長得可不像她。」


    格溫達一句「她隻是我的繼母」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但為了不使問題複雜化,她克製住了這種衝動,問道:「她長得什麽樣?」


    沒想到加爾布雷斯先生答道:「看起來很焦慮。那就是她看起來的模樣——焦慮。是的,非常可愛的小夥子,那個少校。聽說我去過加爾各答就很感興趣,不像那些從沒出過英國的小夥子。狹隘——那就是他們啊。可我見識過整個世界。他叫什麽名字,那個軍人小夥子……想租個帶家具的房子?」


    他就像一架老掉牙的留聲機,沒完沒了地重複播放磨穿了的唱片。


    「聖凱薩琳別墅,就是它。租下了聖凱薩琳別墅……六個幾尼一周……那時候芬德孫夫人在埃及,死在那兒啦,可憐的靈魂啊。房子就被拍賣了……誰買走了呢?埃爾沃西一家……沒錯……一幫女人……都是姐妹。就給改了名字了……說聖凱薩琳別墅是個羅馬天主教的名字。她們對一切跟羅馬天主教有關的東西都特別牴觸。老是發傳單。全是些無趣的女人……對那幫黑鬼感興趣……給他們發褲子和《聖經》。教化異教徒的信念特別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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