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楊大哥,那印璽到底啥玩意兒,你為何……”


    “不可說不可說,爾等記住,以後見此印璽如見主公便是。”


    楊安國耳提麵命,待一番吩咐過後,才將身後一眾人等趕了迴去。


    至於黃藥師於批鬥會上帶走的那些人,他也全當是不知不聞。


    而待遣散一眾兄弟後,他反又繼續重歸城主府,登門造訪。


    縱使門前有著歸雲莊門客百般地阻撓,他亦是不離不棄,直至天快擦黑,這才被對方放了進來。


    而此次再見黃藥師麵時,他當有說不出的畢恭畢敬。


    “屬下楊安國,見過軍師大人,白日裏多有得罪,還望軍師海涵。”


    不論對方多麽謙卑有禮,黃藥師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模樣。


    “嗯,此次不是來問罪了?”


    “軍師說笑了,縱使給屬下一百個膽子,亦是不再敢了。”楊安國訕訕一笑,也不落座,躬身彎腰就在黃藥師的身前站定不動。


    隻這一站,好似一個嘍囉,誠惶誠恐。


    黃藥師本欲繼續嘲諷幾句,可待想起身邊之人,不再是那個林誌北之時,便又覺得沒有絲毫成就可言,頓時索然無味至極。


    故而,他反倒一改常態,耐心提點了起來。


    “爾等剛剛情緒所至,應是為昨夜攻城人員傷亡所故吧?”


    呃……


    楊安國也沒想對方這般直接,一時倒是變得悻悻然起來。隻是此事畢竟如鯁在喉,他隻略一沉默後,索性便就直接承認了下來。


    “迴軍師,的確如此。釋人事小,攻城事大,眾兄弟皆心存不安,故而這才聚眾撓了軍師您。”


    “嗬嗬,你倒實誠,比你家那個什麽主公要來的實在。”


    黃藥師欣然一笑,隻是言語間亦是夾槍帶棒。


    無他,習慣爾。


    楊安國麵皮一抽,他的性格向來如此,倒也沒去反駁對方。


    隻是心中疑惑,又不得不去開口再次詢問。


    “昨夜之故,還請軍師明點一二。”


    黃藥師仿若沒曾聽見他的發問,反顧左右而言他,笑著問道:


    “嗯,我記得在幾年之前,也是在這山東路上,你當時所帶的隊伍,也是叫紅襖軍吧?”


    楊安國聞言一怔,思緒也是不由飄迴幾年之前,其眼眶處竟是緩緩地濕潤了起來。


    “迴軍師,正是紅襖軍,也是紅襖軍。”


    黃藥師難得沒去嘲諷,又繼續反問道:


    “那當初之紅襖,與現如今又有何區別?”


    楊安國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言明,可看到對麵玩味的笑容之時,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黃藥師見狀忙趁熱打鐵,提聲喝問。


    “楊小子,想爾等當初之紅襖軍,誌將何處,心亦向何處。”


    一道大喝,猶如黃鍾大呂直擊心靈,楊安國情不自禁間,便又憶起當初之點點滴滴,待再開口時當是斬釘截鐵。


    “義氣相投,大義所至,驅除金狗,複我山河。”


    一言既出,黃藥師已然樂嗬出聲。


    “那如今呢?還是當初的紅襖軍了嗎?”


    “這…這……唉!”楊安國幾欲開口,終還是化作了一聲長歎。


    黃藥師見狀,伸手按在對方肩膀之上輕輕拍打了一下,更是語含蠱惑說道:


    “楊小子,你道為何?皆乃你心亂了,想如今之軍中魚龍之混雜、族類之不分,早就不是當初之紅襖也,亦不是那個複我山河的紅襖軍了。”


    “這…這,”楊安國幾欲開口,可又不知如何反駁。


    見他欲言又止,黃藥師更是靠近一步,就差貼到了他的耳邊。


    “楊小子,這北地的江山現如今還是他們金人的江山,若是他們許以高官,許以厚祿,難保軍中這些金人不會去起異心。唯有全是我等受苦、受難、受過屈辱之漢人,方才不會離心離德,亦如爾當初之理念一般,大義所至複我山河。……”


    黃藥師說完,重重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後,複又語重心長般說道:


    “你想林小子,為何會棄寧海而折返登州,唉!……老夫言盡於此,你也該多去想想,到底如何抉擇。”


    “這……主公他……可這終是袍澤啊!……”


    楊安國的於心不忍,換來的卻是黃藥師的一臉冷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豈配袍…澤,嗬嗬。”


    ……


    自從上次城主府歸來過後,楊安國便是倍受煎熬,一邊是自己曾經的堅持,一邊又是朝夕陪伴的新募袍澤。


    最後他心一橫,索性將自己關進了營帳之內,吩咐親兵尋些木頭後,便又重新雕刻起自家叔侄,以及昔日結拜兄弟們的牌位來。


    這一雕刻,便是過了整整九日光景,縱使密州城中如何風雲變幻,他亦是無動於衷,直至萊州城那邊發出了進攻益都府的傳召,他這才一臉消瘦地走了出來。


    隻是剛才踏出營帳不久,迎麵便見早就整裝待發的黃藥師,遠遠地背身守在了他的帳前。


    “軍師……”


    “楊小子,多日不見,可曾明白否?”


    “安國一切謹聽軍師吩咐。”


    再見麵時,楊安國的賣相雖不如前幾日的意氣風發,可他眼中已然再沒了當初的猶豫和不舍,反倒是露出一臉堅定之色。


    黃藥師當即大感欣慰,連連撫掌相慶稱讚。


    “好…好好,做大事者,切忌婦人之仁,你很不錯。”


    隻是誇讚幾句,麵色又是驀地一變。


    “楊安國聽令,限你半日功夫集合大軍,午時出發,兵發益都府。”


    “諾……”


    生活有時沉淪,如同那一灘死水,沉悶壓抑,毫無生氣。


    縱使清風吹過,也不見半點漪淪,平靜表麵,暗藏陰影。


    然而,我們不能就此沉淪,不如索性多扔下一些剩菜殘羹,讓這灘死水發餿發臭,伴隨著所有的煩惱和痛苦,一並都給拋棄。


    不愧黃藥師當初諄諄教導,楊安國終於還是悟了。


    與其徘徊不決,還不如做迴自己。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唉,不知這次攻下益都府,又得要犧牲多少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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